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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的出生与成长,本就是一连串的意外。
她意外被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生下,意外被丢弃在医院里,意外被正处于人生谷底的母亲领养,也意外承接母亲心中的极大罪恶感。
母亲温柔慈祥,对她很好,有如亲生女儿般地疼她、爱她,也教育她。
母亲让她三岁学英语,四岁学俄语,五岁学其他语言,七岁则开始训练她洗衣烧饭,也教她做种种家事。
母亲的管教很严苛,要求也很高,在别人眼里,她就像是被领养来当苦命小女佣的。
但即是如此,这十多年来,她对母亲所有的安排与训练,完全没有意见。
因为自懂事以来,她就知道自己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为了母亲心中的某种打算而存在。
甚至,从不对她隐瞒过往的母亲,也早在她五岁那年,就已明白对她说出当年之所以领养她的用意与目的。
为此,她一直都知道母亲对她的所有要求,全是为了她以后好,她懂母亲的心,也懂母亲有多怨恨自己必须如此严厉对她。
因为每每责骂她过后,母亲总是抱着她大声痛哭,总是一再因为对她的严厉、对她的收养、对她的要求,以及对她自己的自私,跟她说对不起……
说到她美丽的母亲,名气还挺响亮的,因为,她曾是巴黎的名女人,不过,不是法国那个浪漫巴黎,而是轰动整个东南亚的那间巴黎酒店。
没错,在二十多年前,她美丽的母亲,曾是艳名远播的酒国名花,至于今日的她,不过是一个与过去罪恶紧紧纠缠的可怜女人。
简言之,她安琉璃没靠山、没背景,家世不清、不白,身分卑微、地位低贱,但,那又如何?她照样活到十七岁。
「老师!」富家女王丹凤,眼见男老师也跟其他男生一样,因为琉璃一记凝视就脸红,很是嫉妒的出声抗议。
顿时,以王丹凤为首的三名小女生互换眼神,相继转头恶瞪安琉璃,随即回头对男老师笑得一脸纯真可爱样。
「老师,你不是要说俄罗斯的事给我们听吗?」
「对嘛,老师,我们继续上课,不要理安琉璃啦!」
「老师,你理她也没用的啦,她不会跟你说话的,她最骄傲了,自以为功课好、成绩棒,就目无尊长!」
「别这样说话,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应该要相亲……」没料到自己的几句话,会引来王丹凤等人对安琉璃的言语攻击,男老师有些着急。
但,相对于男老师的在意,安琉璃情绪无任何波动。
清眸一飘,她转头继续看着窗外湛蓝的天。
「老师,你不知道她一点也不合群,仗着功课好,就都不上体育课,还故意装气质不跟我们说话,真是一点礼貌也没有!」
听见王丹凤等人对自己的批评,琉璃表情依然冷淡,但她眼色已黯。
她不是不合群,不是不想上体育课,只是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禁不起太过剧烈的活动。
陡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教室外传来。
「江老师,打、打扰一下!」陈组长气喘吁吁冲进高二甲教室。
「陈组长,你在跑百米啊?怎么喘成这样?」
「你别开玩笑了,我要找……找……」陈组长一边喘一边说话,一边忙着找寻熟悉的脸孔,一看到安琉璃,立刻大声喊人:「安琉璃,你过来!」
听到师长的呼唤,琉璃唇角微抿。
缓回过头,她调移视线,直视满身大汗的陈组长。
看她动也不动一下,陈组长又气又急。
「安琉璃?」这个学生就是这样,资质是优异,功课也很好,但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无动于衷,一副没情绪的模样,教人看了是又爱又气。
「刚才你母亲的朋友打电话来,说你母亲自杀了,现在人已经被送往雷法医院,要你马上赶过去,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不似他人听闻亲人命危时的激动,安琉璃眸光一动,表情平静。但,垂敛眼睫,她遮去画过眼底的一丝水光。
母亲最后……还是逃不过良心的谴责,还是选择自杀,还是决定把满身的罪恶留给她……
第二章
深深画下的一刀,结束安梦玲痛苦的一生,也提早结束安琉璃尚称平静的青春岁月。
丧礼过后,安琉璃遵从母亲安梦钤遗书里的交代,办理休学,一人带着简单行李,只身飞抵俄罗斯首都莫斯科国际机场。
搭上计程车,她来到柯古拉庄园,求见萨戈·柯古拉,但是,一听到安梦玲的名字,萨戈不说二话,断然拒绝接见。
「对不起,我家老爷子不想见你,你请回吧。」看着雪颜白净,娇柔似水的安琉璃,奥司特眼神防备。
「既然这样,我就只能去找费斯先生了。」她淡言道。
「什么?!你要找我家先生?!」奥司特脸色大变。
「是的。」她点头。
「你、好吧,你在这儿再等等,我去跟我们老爷子说说!」遭受威胁的奥司特,顿时没好脸色,转身进屋。
十分钟后,她在大厅里见到萨戈·柯古拉。
萨戈·柯古拉以严苛的眼光,上下仔细打量黑发、黑眼,据奥司特转述又说得一口流利俄语的她。
同样的,安琉璃也静静观察着他,之后,再看向站立他身边的奥司特。
奥司特一如母亲当初所形容的,身上总穿着一套俄式黑色制服,手戴白手套,下巴处蓄着一把小胡子。
至于有着一头白发,端坐在沙发上的萨戈,也如母亲所形容的那般眼光锐利、气势威严。
「我已经答应见你,我希望你不会再去烦我的孙子。」萨戈·柯古拉怒目瞪她,脸色极差。
要不是顾及费斯对「安梦玲」三字会有的激烈反应,且极可能直接危及,他根本不愿意再听到、或见到跟那女人有关的人、事、物!
「请你放心,我不会的。」
「很好,说吧,她为什么派你来见我?」他厉眼审视黑发、黑眼的她。
「是。」她自小背包里,拿出一封信件,「这是我母亲在自杀之前,写给你的一封信。」
听到安梦玲自杀的消息,萨戈大感意外。
「我母亲要我把这封信,亲自交到你手上,她要求你一定要看完它,并接受她的歉意。」低下头,她双手递出信件。
然,看着安琉璃手中信函,萨戈顿拧白眉。
在近一小时的思考后,萨戈·柯古拉打消将信件烧毁的想法,拆信阅读。他想知道安梦玲究竟在信里写了什么,也想知道在害死他的独子后,她为什么还有脸要她女儿为她送信,还敢要求他一定要看完她的信?!
当年,要不是莱尔太傻,性情太温和、太仁慈,又爱她爱太深,到临死前,都还记挂着被逐出庄园的她,甚至,还拖着最后一口气,央求他点头应允放她一条生路,他早就让她在人间蒸发,哪容得她死后还如此嚣张。
信里,安梦玲写满她对自己过往所铸下的大错,以及对柯古拉家族所造成的伤害,所深感到的悔恨与痛苦。
只是她的悔悟,来得太迟也太慢,一直到阴谋被拆穿,亲眼看见莱尔为求父亲饶她一命而跪地恳求时,她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
母亲爱赌、父亲爱毒,自小就在染有恶习的家中长大的她,曾想远离这样的,试图振作,但现实的环境,教她堕入风尘,成为酒国名花。
在这样纸醉金迷的世界中,她看过同事因被男人欺骗感情而自杀,看过同事在男人甜言蜜语下,付出真心,却换来绝情对待,也看尽进出酒店的男人的滥情与。
她以为男人全是虚伪与滥情,以为唯有金钱,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遇上莱尔与他结婚,是她这一辈子最快乐也最挣扎的日子,她曾想放手,想就此与莱尔平静过一生。
但,根深蒂固的观念,与过去周遭所发生的事,教她做下错误的选择。
一念之差,她痛失深爱她的丈夫,她后悔莫及、痛彻心扉。
一心之贪,她伤害曾经一再缠着要她抱抱,亲昵喊她一声「妈咪」的费斯,她悔不当初。
她明白二十年前,那桩毒杀亲夫、谋害继子的夺产阴谋,不仅夺去深爱她的丈夫性命,也严重影响到丈夫唯一独子费斯的身体健康。
在长达五张的信纸上,她写尽心中所有悔意,也写出这二十年来,她深受良心谴责的痛苦。
无法还他一个儿子,也无法还他一个健康的孙子,她自知罪孽深重,且无颜祈求他们的原谅。而长久以来,积压于心的悔恨与痛苦,教她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只能选择提早结束生命。
但为能赎罪,为能减轻心中罪恶,她决定把安琉璃送给他们柯古拉家族一辈子为仆,以求能偿还她生前积欠柯古拉家族的情与债……
看到安梦玲自以为是的安排,萨戈神色大变。
他能够感受到安梦玲在信中的真心忏悔,也知道她是自觉罪孽太深,对不起费斯与他死去的儿子,才想藉此救赎她自己的心。
但,她不应该牺牲他人的未来,即使安琉璃是她的养女,她也不该!
纵使失去独子的事实,教他愤怒悲痛,但上一代的恩怨,他不想再牵扯到他们年轻的这一代。
「我已经看完,你可以走了。」
「这……」看似平静不起一丝波澜的视线,不断在萨戈与信件间徘徊。
她真的可以走吗?看着萨戈手中的信纸,再想着自己的未来,安琉璃紧抿柔唇,心在挣扎。
是萨戈先生亲口要她走的,那只要她听话离开这里,她的未来人生就会大不同,因为从此以后,她就会有个全无羁绊且自由自在、美好的人生。
顿时,丝丝笑意扬上她柔润的唇。
只是忆起母亲的自杀,她笑意尽失。无法漠视母亲生前承受罪恶的痛苦,无法忽视母亲生前眼底的悲哀,也无法忘记过去这十多年来,母亲在睡梦中的悔恨哭泣,她……不能走。
「对不起,我不能走。」敛下睫眸,她深深呼吸一口气。
如果,完成母亲生前的唯一遗愿,就是她今生既定的宿命——
那么,她认了。
然,不想与她再多言,萨戈下逐客令:「奥司特,送客。」
「是!」奥司特上前,「安小姐,你还是请吧。」
「不,我母亲说过,你必须给我一份工作,以后,我就在这儿住下。」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怒声道,「我们这里根本就不欢迎你!」
虽然心急,虽然心慌,但她表情依然平静。
「不,萨戈先生,请你听我说……」她声音缓慢而轻柔。
「你什么都不必说,因为我什么也不想听!奥司特?!」
突地,一声低柔磁嗓自玄关处传来,介入三人的争执中——
「怎么回事?这么吵?」
是因巡视「莫斯科六年造镇计画」工程,而提早下班回家的费斯。
才进门,就乍见惹人怜惜的东方娃娃,费斯目光顿地凝住。
她黑瞳清亮,肌肤白皙净透,及肩黑发柔细如丝,柔润的红唇,就似沾了蜜般的闪耀着动人,任谁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奥司特,这位是?」举步来到三人面前,他问着管家,可,一对幽亮的褐眸,却未曾离开她的身。
「她、她是……是……」答不出话,奥司特向老主子发出求救信号。
但才藏好手中信件的萨戈,根本说不出一句话,他只担心万一费斯知道安琉璃的身分,会激动得再次倒下。
「爷爷?」收回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费斯扬眉看着表情怪异的两人。
他视线才移开,安琉璃突地重呼出一口气。
虽然他说话气声明显,听似无力,但他的注视太慑人,教她几乎窒息。
可,望着他俊美侧颜,安琉璃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身形俊挺高瘦的他?发色褐中泛金,肤色略白,鼻挺、唇薄,两道宛如利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