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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沐云恹恹地倚在湘妃榻上,额间布满汗珠,双唇没有半分血色。美目半睁半阖,一手捂住小腹,紧蹙着秀眉,仿佛极是难受,俏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嫣红。
小月低眉顺目地静立在一旁,我偷眼打量她的神色,虽然脸色不见半分异常,可交握在前的双手却因用力而失了血色,骨节泛出青白。
不知何故,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希音为她切脉,闭目沉吟良久,面色凝重地问道:“桑小姐今早吃过什么?”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小月,小月微微哆嗦了一把,低头答得缓慢:“小姐今早只吃了一盅莲子红豆汤,并没有吃过其他东西。”
“那盛汤的盅在哪里?”
小月咬了咬唇,终于露出仓皇之色,目光躲闪无处安放,道:“奴婢、奴婢命厨房洗了。”
希音深深地看她,她的目光四处闪躲,心虚地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见希音不语,林铮急切道:“沐云情况如何?”
桑老爷也坐不住了,“是啊,小女的病到底怎样了?圣僧,你倒是说句话啊。”
希音紧抿双唇,转头看向林铮,眼中似乎泛起几许不忍之色。我心中猛然咯噔,大致猜了那个最坏的可能,不由得愈发怜悯地瞧着桑沐云。
果不其然,希音一撩衣袍站起身,取出竹箱中的银针布包,道:“我要为桑小姐施针,请各位移步房外稍后,桑夫人一人留下便可。”
众人面面相觑,虽有各有诧异,然,在此情形下,却也只得照办不误。
房内隐约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声,继而是压抑的啜泣声,一时教人揪心不已。房门外,桑老爷焦急地来回踱步,林铮脸色苍白,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房门。
我想了想,上前温声宽慰他道:“林公子,莫要太担心,我相信师父定然能够治好沐云小姐的。”
林铮颓然地点了点头,静默片刻,忽然将我拉至一旁问道:“戒忆师父,你知道沐云所患何病,对吗?她为何会突然腹痛难当?是不是有人要谋害她?”
我暗自挣扎良久,心道他身为当事人有必要知道真相,遂艰难地告诉他道:“的确有人向她下毒手,不过不是要谋害她……只怕……只怕是她腹中的胎儿保不住了……”
“胎儿……”他震惊地望我望着,俊脸惨白如同凄淡的月色,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她竟有了孩子……”
我点头,低声道:“一月有余,是你的。”
“可是,为什么其他大夫没有发现?”他仍有疑惑。
我道:“寻常大夫至多只能诊出足两月的喜脉,师父医术高明,这才能知人所不知。”
他呆愣一瞬,蓦地紧紧攥起拳,双目变得赤红,依稀有暗淡不明的水色泛起,拔脚便向桑沐云的房间走。
我见状急忙拽住他,道:“林公子,不要冲动!你不想打草惊蛇吧?即使你现在进去也于事无补,帮不上任何忙。你能做的只有等,此时此刻,你除了选择相信师父,没有第二条路。”
林铮顿住脚步,咬紧牙关,似是极力忍耐心中的悲恸苦楚。
“是谁?”他咬牙切齿地问我:“是不是那陈明轩?”
我刚欲张口回答他,一名下人神色匆匆地走来,恭声道:“老爷,门外有一名自称天夜的蛊师求见。”
桑老爷不耐地拂袖:“江湖术士,给些银子打发了便是。”
“但……”那下人犹疑一瞬,又道:“但他说,桑府之内有人中了蛊。”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求留言啊亲人们!千古艰难唯更新,大家不要霸王我啊!!
☆、第十八章
那下人说话声音不大,却将将能令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林铮既惊且疑,不敢置信地将我望了一眼。我心下猛吃一惊,始料未及竟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然,面对他探询地目光,也只得艰难地点了点头,道:“恐怕的确如此。”
“原来竟是真的……”林铮喃喃道:“昨日圣僧告诉我时,我还无法相信这世间当真有巫蛊一事。”
桑老爷迟疑一瞬,吩咐那下人道:“你且将他带进来。”下人恭敬地应了声,不多久便将一名银发黑袍的男子引了进来。
只见那男子着一袭黑袍,袖口处绣有三朵硕大的彼岸花,艳丽妖娆。他肤白胜雪,在明媚的春阳下若凝脂般剔透,满头银发妖艳而张扬,如瀑布般垂泄而下,随意披散至腰间。一双海蓝色的瞳孔深邃冰冷,仿佛有种魅惑人心的力量。
我暗自将他上下打量,他几乎立即捕捉到了我的视线,苍鹰般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底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光。不知何故,我忽然感到几许莫名的寒意,仿佛寒冬腊月里被人用凉水兜头浇下,竟平白无故地打了个寒战。
桑老爷面有疑色,问那蛊师道:“先生是……?”
他转而看向桑老爷,冰冷的笑容看起来甚是高深莫测,拂袖道:“在下千夜,自苗疆而来。请问贵府近一个月内可是有人得了怪病?”
桑老爷连连道是,“正是小女,看了不少大夫却一直未有好转。”
千夜点头:“那就对了,令千金并非身患怪病,而是被人下了蛊。”
他这话说完,我几乎下意识抬起头想看看小月是何反应,不想四顾而望却不曾发现她的身影。
桑老爷大惊失色,道:“先生如何知道?”
他解释说:“前几日经过贵府时,我的蛊虫忽然躁动不安,我觉得甚是奇怪,当下便猜想是否府中有同种蛊虫存在。而后听人说府上有人身患怪病,便愈加肯定了当时的猜测。”
“原来如此,”林铮急问:“那先生可否为沐云解蛊?”
千夜斜睨他一眼,道:“既然我今日前来,自然是做了为她解蛊的准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他的笑意越发深沉,若罂粟般魅惑:“正如大夫出诊要收诊金,我为桑小姐解蛊自然也不是白解的,我要收取桑府一半的财产作为报酬,这便是我的规矩。若桑老爷嫌这代价太过昂贵,自然也可以下逐客令。那么,桑小姐的记忆恐怕永远都只能停留在三月十五游园会了。”
话音落下,桑老爷的脸色陡然变作惨白一片,连带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不过,我从不解无把握之蛊,若我解不了她身上的蛊,便分文不收。”他的视线扫过桑老爷,如看破他的心思般,直言道:“如此说来,桑老爷可放心了?”
桑老爷哪里还敢迟疑,连连应声,派人将千夜领至厢房安顿。
没过多久,只听“吱呀”一声,希音推门而出。他的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面上依稀有疲惫之色。
林铮快步迎上去,压抑着紧张的声音问道:“圣僧,沐云如何了?”不光是他,我的心亦被提到了嗓子眼。
希音微微叹息,道:“她没事了,桑夫人在里面照料她。暂时不要进去,让她静养一段时日。”
林铮猛然松了口气,我亦觉如释重负,紧绷多时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希音与我对视一瞬,投来疑惑的目光,我微微点头,他便心领神会地不再多说什么。
林铮万分感激道:“圣僧,大恩不言谢。”
***
希音的面色不太好,薄唇血色全无,且看起来甚是疲惫。身为“徒弟”,我理所应当陪他回厢房歇息。
虽对于事情的原委,我心中早有一番猜测,可委实按捺不住好奇心,遂张口问道:“圣僧,桑沐云的情况究竟如何?”
“你猜如何?”他挑眉反问我。
我照实道:“小月在那盅红豆莲子中下了堕胎药。”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甚妥当,复道:“可桑沐云怀孕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此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况且,她平时用的安胎药都是我亲自煎熬了送过去的,全然没有假小月之手,她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你猜得不错,桑沐云的确被人下了堕胎药,好在药劲不算凶猛且用量不重,所以尚有转圜的余地。不过难免会留下后遗症,只怕胎儿不足月便会出生。”稍顿,他微微蹙了蹙剑眉,继续道:“你问得也不错,我们已然有所防备,小月却仍能得知消息并寻找下手的机会,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我摸下巴猜测道:“难不成,她偷听你我说话?或者是她偷了你所开据的药方,拿去药铺询问?”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她自然没有这个胆子,多半还是受陈明轩只是。不过,自然有人会来收拾他,不用你操这份心。”希音笑着轻柔地捏我的鼻子,道:“我看你面色不太好,稍后开张益气补血的方子给你滋补滋补。”
温凉的指尖划过鼻翼,蜻蜓点水般地在左脸颊上停顿一瞬,清新的药香味扑面而来。我顿觉心跳漏了一拍,耳根子隐隐烧烫起来。
我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对昨晚之事追根究底。毕竟,我一个洁身自好的姑娘家,他到底是轻薄了我啊(π_π)……
可那时他喝得酩酊大醉,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不知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或许他当时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又或许,他只是将我错当做别人。不论是哪种情况,我再作追究也无济于事,甚至是自取其辱。
我偷眼望了望他清俊雅致的轮廓,心跳顿时又加速了。其实,从心里来说,我好像也许可能大概……并不如我想象地那般恼气,恼气他轻薄了我。也许他不记得更好,免得相见时尴尬。
照这么想来,我这到底是在究竟纠结什么?
“小梅,你这是什么表情?”他煞有介事地打量我。
我一愣,迅速意识到自己的面部表情可能太过狰狞,不由自主地抚了抚脸颊,干笑道:“没、没什么……圣僧,昨晚你喝醉后,我曾去你房里找你,你当真不记得吗?”
希音一脸无辜:“找我做什么?”
果然……摔杯啊!
我无力地垂下脑袋,说:“没有。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他捧起我的脸,深亮含笑的目光逼视我:“小梅,今日一整日你都怪怪的,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若我说你轻薄了我,你相信吗?”
“……”,他的手抖了抖,眼角微微抽搐了几下。
这是,什么,意思……
我挣开他,黯然神伤地别过脸,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太内伤,道:“你什么都没听到,我也什么都没说。”说完,不再理睬他,拔脚就往前走。
“小梅……”他快步追上来,连连唤我:“小梅!”
我蓦地停下脚步,幽怨地斜眼(→_→)将他望了一望。
我指向厢房的方向,说:“你累了,我也累了,我们都需要休息。”
他的神色有些纠结,仿佛在憋什么。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