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过程在何种程度上与旧的形态发生冲突,每个国家不一样。我们不能质疑教育国有化,而是应该认真检查,在教育国有化的近百年过程中,哪个阶段、哪种做法比较奏效或不奏效?它发生了哪些问题?导致哪些结果?最后,这些问题与结果在何种程度上促进了教育或损害了教育?
熊丙奇我们经常说,我们有我们的国情,教育出现的这些问题,是我们的国情所致。
作者补记我们高等教育行政化办学特别突出,我和一位大学党委书记探讨了这个问题,他说,中国有中国的国情,行政手段可能是当前最为有效的资源配置模式。如果不利用这种方式,发扬什么民主,讲什么自由,其结果肯定是大家互相扯皮,什么事情也干不了。他还举例说,有一次关于学校发展规划的讨论会,请来各院系的教授,但讨论会最终成了表达各自利益的场所,大家都只想如何在规划中得到自己的最大利益。
第8节:没有文化的教育机制
陈丹青是的。可是国情也在变化,五四时期的国情、1949年之后的国情、1979年以来的国情,都在持续变化。所谓“国情”,就是外来事物进入中国,会变形,会被叫做“国情”的这么一种潜在的、强大的力量重新塑造,不再是它原来的样子了。我常会警告自己:要认清国情。你看,目前大学的种种措施,其实都是从欧美引进的,可是一到中国,就会变形。
还有更重大的问题,但同时是绝对沮丧的问题……教育的根基,教育的第一步,不在学校,而是在家庭。百年革命的过程是消灭阶级的过程,最后,家庭单位也被支解。苏联的阶级也被消灭了,但家庭单位还在。你在学校无法接受、不准接受的教育,在家庭里还有可能接受。但中国的情况不同。这是太大的话题。
我记得《傅雷家书》长达十余年都是畅销书,说明什么?说明这样的家庭教育,这样的父子关系,在今天社会的千万家庭中已经很难找到了。这是高等的家庭教育,至于草根性的家庭教育,在我幼年童年时期还无所不在,工人农民的家庭教育都比今天好得多,因为历史的根脉还没有被全面切断。我相信今天一个资质良好的学生,其实得自良好的家教。你要知道,孩子的第一个老师就是他的父母,他的长辈。我只受过小学教育,我之所以是我,全靠我父母给我的教育。
作者补记今天的家庭,子女与父母的关系,只有简单的学习关系。家长一见孩子,就问考了什么,考了多少分,在班级上排第几名,布置了什么作业。似乎除了这些,就没话好说了。这种畸形的以分数而非亲情为纽带的关系,打碎了父母在孩子心中的温暖记忆。而很多家长,看到孩子那么被折腾,也很心痛。可是他们没有办法。有一次,我在地铁上看见一个青年男子抱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小孩,他告诉我,是送孩子去上兴趣班,他说,现在的竞争太激烈了,你不学早一点,不比同龄孩子多学点,怎么可能出类拔萃呢?他5岁的孩子已经可以做除法了,而且他还利用双休日让孩子上了三个兴趣班。
原因3:没有文化的教育机制
许多教育文件通篇都是一本正经的错误词语。假如抛弃我们用惯的这些词语,我们已经不会说话。
“请××处长讲话!”“请××局长讲话!”“请××科长代表××致辞!”……
这是某个幼儿园庆祝“六一”活动前20分钟的内容,讲话的领导一个个祝贺小朋友节日快乐,感谢幼儿园的老师、阿姨为祖国培养好苗苗。讲话的时候,会场闹哄哄的,准备看孩子表演节目的家长不耐烦地听着讲话,到处走动。听不懂叔叔、伯伯讲话的3岁小儿不领情地哭起来。
真不知道这个庆祝活动是给小朋友们办的,还是为幼儿园领导,抑或是那些讲话的领导办的。一个半小时的“六一”庆祝活动,用得着这么多领导讲话吗?让孩子们好好玩,不是很好吗?
没有领导讲话,孩子们还是玩不了,接下来的节目,基本上与玩无关。表演背诵《三字经》,现场作画,速算,弹琴……主题变成了展示教育成果。这估计是给爸爸妈妈看的,你看幼儿园办得多好,孩子会背,会画,会算,这样的起点,今后升上好学校肯定没有问题。这同时也是给领导看的,现在的幼儿园比以前的幼儿园质量高多了,中班孩子就相当于小学一年级水平了!
节日的真正主角呢?孩子的天性呢?
这样的教育,有时想想,如果不接受可能更好。因为对于一个人一生十分重要的东西……健全的人格塑造,正在这种教育中丧失,而失去的,就再也找不回来。
对话观点:
现在许多教育者根本不爱教育,不爱孩子。
我们的教育政策中有什么真正的“教育思想”、“教育观点”,它只是一系列“政策”,一系列“硬性规定”,那不是思想,不是观点。
目前种种措施不是在办教育,而是在办政府。
对话人:陈丹青
熊丙奇很多学者认为,我国曾经出现过世界一流大学,抗战时期的西南联大可以说是世界一流的,虽然办学条件十分艰苦,但她培养了很多非常杰出的人才,出了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试析西南联大对当前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启示》,肖玮萍,《交通高教研究》,2002年4月。)
陈丹青我访问老画家吴冠中,问他抗战时期在杭州艺专的经历,他说就是不断逃难,可是逃难途中,他们还闹学潮,推翻了两任校长,可见当时的教育也有很多问题。但当年中国有很伟大的教育家,真正的教育家。我们今天只有教育长官,有大学校长,没有教育家。你能告诉我今天谁是教育家?今天的社会承认哪个人物是伟大的教育家?
第9节:一格一格降人才
熊丙奇你觉得教育家应该以怎样的标准来衡量?
陈丹青我们看看南开大学张伯苓的传记,看看北大蔡元培、清华梅贻琦的历史,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教育家。我们别去谈什么高深的教育理念,举个小小的例子,当年张伯苓推出“三点半”政策:下午三点半后,所有同学不许留在教室里,都要出去运动,出去玩。他自己常和学生一起打球。他是体育家。
熊丙奇推出这一政策的目的是什么?
陈丹青他懂得什么叫做教育。中国人讲究“有为”,也讲究“无为”。真的教育家懂得在什么关节上教育要“无为”。我在欧洲听到这样的情况,比如说在西班牙、意大利,中小学生下课后不许把书包带回家,都留在学校,下课就是去玩……这才叫做懂教育。
熊丙奇我给你补充一个例子,是针对三所小学的调查。这项调查显示,虽然有课间十分钟,但是有80%的学生是不离开教室的。(《课间十分钟,让孩子走出教室》,陆守平,《海口晚报》,2005年4月4日。)我也问过一些小学生,这些学生说,如果在二楼就不会下二楼,甚至走廊都不去,老师说你们在教室里面呆着,不要出去,出去以后担心安全问题,出了问题怎么办?
陈丹青这个不是教育,这个是管教。可是从前旧社会老派人管这管那,多少是为孩子好,而且真有一套规矩,我外婆处处管教我们,现在想想都是对的;现在的管教是为了“别出问题”,为了管教者自己方便,自己省心。现在许多教育者根本不爱教育,不爱孩子。
作者补记关于孩子在学校中受到老师伤害的报道,近年来可谓目不暇接。略举两例:一例,《成都商报》2005年4月报道,青白江清泉镇太平中学老师在检查初三学生寝室时,发现床下有几个烟头。随后,一名体育老师用警棍体罚了学生,并让三名学生咀嚼香烟。而对如此的惩罚措施,这名老师称自己当年也是遭到老师的如此体罚。二例,《楚天金报》2005年5月报道,13岁的李钒是武钢金山店铁矿子弟中学初中学生,3月2日上课时,李钒做调皮动作,老师夏某发现后上前揪住李钒的头发,将他强行拉出课堂,送进一间无人的办公室,夏某强令李钒下跪,并用脚将李钒腰部顶伤。事后李钒回家小便带血,被父亲看见,在追问孩子时才了解到这令人惊异的事实。有调查表明,中小学师生关系融洽的只占54。4%,关系一般的占32。7%,关系紧张、学生见教师绕道走的占12。9%;教师对学生详细了解的只有21。4%,有一定了解的占56。2%,了解不多或不了解的占22。4%。(《中小学教师职业态度调查与分析》,王国栋、牛田盛,《南阳师范学院学报》,2003年4月。)
熊丙奇管教使学生失去了孩子的天性,只知道呆头呆脑地记呀,背呀,而且,也变得不合群了。
陈丹青这样的孩子给弄得既不像人,也不像畜生。畜生有的是活动空间,你看麻雀都知道成群地飞,知道要合群。
熊丙奇现在我们国家很多教育方式不是让学生健康地去成长。有一则报道:25年前,中国一个教育代表团到美国去,发现那里的孩子都在玩,课堂乱七八糟的,一点纪律也没有,于是他们认为25年后中国教育肯定超过美国;与此同时,美国一个教育代表团来中国,发现中国孩子都在拼命读书,上课十分讲纪律,手一直背在身后,于是他们得出结论,25年后中国将不得了,将超过美国。25年过去了,今天的情况怎样呢?
作者补记“把手背在身后,身体坐得笔直”,这是延续了几十年的管理小学生课堂的做法。它让孩子们一进学校就感受到教育的神圣与威严,一进课堂就产生对知识的崇拜和敬仰,一看见老师就得听话和顺从。这种做法,在知识更新速度慢、缺乏竞争的封闭世界,也许还有它明显的效果。但是,在今天,在信息时代和全球化背景下,这种做法对么?它压抑和束缚了多少人的创造力?
陈丹青两个代表团看见两种表象,得出一种结论。但美国代表团还有反省意识,危机意识,中国代表是一厢情愿,是亢奋。
熊丙奇是不是我们的教育思想出了问题?
陈丹青我看不出我们的教育政策中有什么真正的“教育思想”、“教育观点”,它只是一系列“政策”、一系列“硬性规定”,那不是思想,不是观点。
熊丙奇我们现在的很多做法,其实根本与教育思想、教育观念沾不上边。如果是真正的教育家,就不可能有这种行为,就不可能做出离谱的事,有一些老师的教育手段,根本上是反教育的,是真正的教育所不容的。
陈丹青是的。
熊丙奇谈到人才教育,你曾说,我们是“一格一格降人才”,我觉得非常形象,比如说,对学生论文的评价,除了要一个总分外,还要评价它创新点得多少分,文字表达得多少分,等等。“表格文化”正在教育界蔓延,一切评价均有走向表格化的趋势。在一些学校领导看来,表格管理,是管理的一种进步。
第10节:把教育搞坏
陈丹青“创新”、“原创性”,这些说法本身就大有问题。我不敢说别的学科领域,至少在人文艺术领域,这种说法早就过时了。整个后现代知识语境早就不提这些意思了。“创新”是个伪问题。我倒是觉得我们的教育政策非常有“创意”,“新”极了。连课间十分钟都被剥夺了,多新鲜啊!
熊丙奇但是,现在从上到下似乎都在谈创新。
陈丹青学问的深度,学问的境界,可以衡量,可以比较。“创新”怎么比较?标准在哪里?谁掌握标准?在艺术创作领域,能有一点点“个人”面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