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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发现贺均平站在门口看着他发愣。
“你干嘛呢?”
贺均平陡地回过神来,咧嘴笑笑,目光变得很炙热,小声道:“阿云你穿黑色很好看。”琸云穿着劲装的样子跟他记忆里似乎有些不同,她的表情柔和,眼神坚定而平静,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难掩言语的宁静,让他的心也不由自主地静下来。
琸云闻言瞟了他一眼,眸中水光涟涟,竟有一种别样的妩媚,“你跟大将军说了么?”她问。
“说了。”贺均平的心被她勾得好似有只猫爪子在轻轻地挠,痒得不行,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着话,一边慢慢地走到她身边,目光先是落在她的眼睛上,一会儿又慢慢挪到她莹润的嘴唇上……
“云妹妹,云妹妹——”燕王世子的声音像幽灵一般在帐篷外响起,贺均平脸一沉,立刻就不好了。
燕王世子冒冒失失地冲进帐篷,首先瞅见的就是贺均平一张臭脸,立刻就领悟了,“哈哈”干笑了两声,却又不肯服输,小声喃喃道:“阿云是我妹妹呢。”就算贺均平跟琸云订了婚,好歹还没过门,仔细算起来,还是他跟琸云亲近些。
于是他顿觉底气十足,磨磨蹭蹭地坐在帐篷里不肯走。琸云只觉得好笑,斜着眼睛不住地瞅他,贺均平的脸早已拉得老长,毫不客气地瞪着他,最后索性开口道“世子爷,我有话跟阿云说。”
“说嘛说嘛,”燕王世子笑眯眯地一探手,“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听听看。”
贺均平便不再说话了,勾起嘴角看着他笑,笑容无比和煦。燕王世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颤抖着小声道:“我好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想,明天是不是写番外算了
☆、84
贺均平番外
贺均平是被一阵蚀骨的疼痛给弄醒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喧闹;耳畔充盈着各种声音;来往行人的说话声,路边小贩的叫卖声;还有马车经过时的轱辘声……他重重地吸了一口凉气;脑子有了一瞬间的清醒;脚踝处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他咬着牙吃力地动了动,伤口立刻刺痛起来,出了一头冷汗。
来往的行人大多匆匆而过;偶尔有人朝他多看两眼;随手扔两个铜板在他面前的破碗里;发出“哐当——”一声响。伴随着这些声音,贺均平一片混沌的脑子里终于有了些模糊的记忆。
他记得自己跟巷子里几个混混打了一架,尔后就晕倒在了巷子里,再醒来时,就已经这样了。
“救——救命——”他哑着嗓子想开口呼救,却发现根本出不了声,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更不用说起身了。他只能努力地睁大眼睛,像条死狗似的趴在地上,气息奄奄地看着来往行走的人群,巴巴地瞅着破碗里的铜板越来越多。
中午的时候,来了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将他面前破碗里的铜板拢了拢,全都收了去,尔后给他喂了碗水便没再管他。于是他又继续保持着这死狗一般的姿态持续到天黑。
晚上那汉子又出现了,收了钱,将他随手扛到附近一间破破烂烂的城隍庙里,扔了个馒头给他。贺均平没动,他根本无法动弹,吃力地缩在墙角看着地上的馒头,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就算贺家被抄家,他被迫逃亡,甚至为了几个馒头跟人打架的时候都还保持着他嚣张又骄傲的世家公子本性,可一眨眼,却变成了这幅模样。以前他也听说过有拐卖小孩的骗子,抑或是把人的腿打折了扔在集市上讨钱的恶人,却总以为那只是家里长辈骗人的鬼话,不想这种事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天黑后不久,庙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小乞丐,一进门就老老实实地上交手里的钱袋子,尔后从那汉子手里领了个馒头,全都蹲在墙角啃狼吞虎咽头。
“你怎么不吃啊?”贺均平身边的小乞丐悄悄问他,说话时又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嗓门小声劝道:“你现在不吃,一会儿大强吃完了定要来抢你的。”说罢,他又从地上捡起馒头送到贺均平嘴边。
贺均平咬了一口,眼泪愈发地流得厉害……
馒头并不大,那些小乞丐们都年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够吃,果如刚刚那小乞丐所说,瞅见贺均平嘴边还有半个馒头没吃完,便有那胆子大的要过来抢。贺均平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紧紧把馒头抱在怀里,一张口咬住了那个叫做大强的乞丐的手,痛得他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吵什么吵,都给老子老实点。”外头歇着的汉子听到动静,提着根鞭子骂骂咧咧地冲进来,不由分说地给了他们几鞭子,贺均平被抽中了胳膊,顿时火辣辣地痛。大强也不敢再胡来,狠狠瞪了贺均平和他身边的小乞丐一眼,咬着牙,不甘心地走开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小乞丐蹲在贺均平身边,一脸意外地道:“我叫小敢,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贺均平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名。贺家的子弟沦落到这种地步,说出去简直就是丢了祖宗的脸面。
“以后我就跟着你混吧。”小敢一脸单纯地笑。
贺均平缩了缩身体,小声道:“我腿折了,连自己都护不住,怎么保护你?”
“被老金打断了吧。”小敢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凑到贺均平耳边小声道:“你放心,过不了多久三爷回来了,他就会帮你治回来。你讨钱能一天能赚多少,定要带着你学本事的。现在怕你偷跑,所以才给点颜色吓唬吓唬你。”
贺均平一听说自己的腿还能医好,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等到他的腿好了,不怕逃不走。
不知道老金究竟是良心未泯还是别的原因,过了两天,他竟去抓了药回来给贺均平敷上,总算止住了他伤势的恶化。又过了几日,传说中的三爷终于回来了,一进屋,他那双毒蛇般的三角眼便盯着贺均平上下打量,毫不客气地把老金臭骂了一通,又道:“你个没张眼睛的混账东西,谁让你动的手?这样的货色,若是送去益州能卖多少钱。你打折了他的腿,难免留下疤痕,这价钱还怎么上得去……”
贺均平不傻,他虽然年幼,但自幼在京城长大,见的事多了去了,自然晓得某些贵人们的特殊嗜好,听到此处立刻便明白了三爷的意图,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屋里的小乞丐们平日里最怕三爷,这会儿全都屏气凝神地缩在自己的角落里不敢作声。
老金低声下气地连连应是,又道:“我已经给那小子抓了药敷上了,您放心,我都是熟手了,下手的时候有分寸,伤得不重,加上也没断两天,还能救回来。”
“狗屁!”三爷怒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小子要能养好,那起码也得几个月后。还不晓得会不会留疤,这要是留了疤,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话时,他又走到贺均平身前,伸手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瞅了几眼,点头道:“不错。”
贺均平恶心得险些吐出来,偏不敢发作,只哆哆嗦嗦地往后躲。三爷见他胆小,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许多天,贺均平依旧每天去集市上乞讨,腿伤渐渐好转,三爷看着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炙热。
六月里,庙里有来了新人,是个七八岁的漂亮男孩,不知老金从哪里拐回来了。因那男孩生得漂亮,老金不敢再打断他的腿,便将他绑了关在屋里。也不晓得那小男孩是怎么折腾的,竟然偷偷摸了出去。
那天晚上是贺均平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噩梦,老金把那小孩抓了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活活将他打死,尔后又将尸体扔进了护城河里。从那一天起,贺均平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闭上眼睛便是一片猩红,耳畔是那孩子绝望而痛苦的惨叫,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梦见那个被无情虐杀的人是他自己,于是冷汗淋淋地从噩梦中惊醒,再也无法入睡。
半个月后的某个晚上,贺均平用一块瓷片割破了三爷和老金的喉咙,尔后仓惶逃去了益州,从此之后的许多年,便一直混迹在益州街头……
…………
“平哥儿,平哥儿——”贺均平茫然地睁开眼,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燕王世子,一脸防备与警戒。燕王世子被他看得一愣,摸了摸后脑勺,小声问:“你做噩梦了?出了一身的汗——”
贺均平伸手摸了摸额头,满手的潮湿。
“梦到什么了?方才在帐篷外头就听见你大喊大叫的,可吓人了……”燕王世子很是好奇,啰啰嗦嗦地继续唠叨,“你是不是梦到云妹妹了?哎呀这样可不行,你才出来几天,咱们连燕地都还没出呢……”
“阿云——”贺均平喃喃地唤了一声,心里头忽然觉得空落落的,刚才的那个梦里,完全没有琸云的影子。他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虽然只是梦,可一切都那么真实,就好像这样的事情曾经真实地发生过一般。
他的表情如此不安,燕王世子终于觉察到不对劲,关心地凑上前去问:“平哥儿你怎么了?”
贺均平却仿佛被他吓到了似的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脸戒备地盯着他。燕王世子被他如此剧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一脸狐疑地盯着他,问:“平哥儿,你怎么了?”
“出去——”贺均平直直地盯着他,声音阴沉而冷漠,“出去——”他又说了一句,脸上不带一丝感情。燕王世子被他看得心里头毛毛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最后终于一转身,飞快地溜了出去。
等他人走远了,贺均平这才揉了揉太阳穴,重重吁了一口气,“砰——”地一下倒在了榻上。
这只是一个开头,之后的很多天,贺均平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境所困扰,他的梦里终于如他所愿渐渐出现了琸云的影子,只是,那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梦境。
贺均平觉得自己好像快疯了,他没有办法静下来心来仔细想一想,脾气越来越暴躁,不敢入睡,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可怕的梦魇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侵蚀。于是他把所有的精神全都放在了战场上,仿佛只有耗费掉所有的精力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才能把那些可怕的梦魇驱逐出他的脑子。
贺均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他以为那是梦,直到他在营中遇到了投奔的孟云……
诏安牧场的主人,他梦里被赐婚的妻子孟云,当梦中的那个人真正走到他面前时,贺均平觉得天都好像要塌了。
他不笨,甚至还能说是很聪明,可是他一直很努力地不去想,直到孟云出现,他才惊觉其实自己早已猜到了真相,只是不愿意去面对。
上辈子是一场噩梦,而这一次他的人生从遇到琸云就有了巨大的转折。他过得很好,很快乐,甚至还有彼此深爱的人,他不想沉溺在过去可怕而痛苦的回忆中,但有些东西却像水银一般无孔不入,逼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变得敏感而暴躁,对谁都不假辞色,就好像上辈子那个阴沉的贺均平附上了他是身,这简直太可怕了。
直到这一天他巡逻回来时,燕王世子跟他说“阿云来了——”他才终于解脱了。
琸云这些年来是怎么想的,她对陆锋的心意又如何,这些贺均平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唯一想要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幸好他上辈子死在她的手里,所以这辈子,她要用一生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