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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们不再需要那般谨慎。
解决完最后一个死士之后,赵珊额头浸出一层亮晶晶的薄汗,脚步轻快地回到何东身旁。
“真快。”何东从怀里摸出手绢,替她擦着汗湿的额头,“火候不够,还要再等等。”
“安平王手下的死士愈发凶猛,这一批比上一批更厉害,”赵珊眨巴着杏眼,靠在何东肩头,“你说,他手里还有多少人?”
“不多了。”何东手指卷着赵珊的碎发,“北郡军队调动异常,很快会有小股军队来袭。”
赵珊捉住何东的手,抿嘴笑道:“那我再多加一把火。”
朝堂上的折子上得愈发凶猛。
瑞亲王包庇虐杀皇族的民间女子,天下人尽皆知,瑞亲王甚至因此自行隐退,落下迷恋红颜祸水昏庸无度的骂名。
宏明帝念在手足情深份上,迟迟不肯下旨,将赵珊缉拿归案。
安平王爷几度昏厥在朝堂上,终于迫得宏明帝颁下通缉令,通缉令上的赵珊又凶又恶,俨然一个行走的人间大杀器。
与此同时,北郡那边有人挖出一块石碑,上书“日落杯释安平兴”七个大字,随后谣言像蝗虫过境般,呼啸而至,席卷整个显明王朝。
谣言传至朝堂上,有官员提出疑虑,柳宓之死是否另有隐情。
“皇上,依臣所见,安平王幼女之死,未必真如外界所言,是那民间女子所为。会不会有人借机生事,陷构瑞亲王……”
“皇上,依臣之见,此人此举用心险恶,旨在离间皇上和瑞亲王之间的兄弟情,不顾血肉之情,做出此等残暴行为!”
“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人……”
“呵呵……”
当朝堂上的风向再一次指向安平王借机杀害幼女,嫁祸给瑞亲王,妄图离间皇家手足之情,胁迫天子借此造反逼宫时,在安平王府养病的柳朔再也坐不住,招来大女婿吴知府,让他想办法透过竹若卿的渠道,为他洗清罪名。
“岳丈大人,此事……”吴知府恭恭敬敬地伫立在他身旁,面色迟疑。
春日宴上的风波,吴玲儿回家后便一五一十跟他说了清楚,他以往虽知老岳父岳母疼爱妻妹,却不知竟然溺爱到这地步。
要说赵珊扼杀妻妹,这事他并不相信,虽然他和赵珊接触不多,但深知她是个聪明人,何况她背后还站着何东,那位更是聪明人里面绝顶的聪明人。
怕就怕有人趁机兴风作浪,妄图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抬起眼皮瞟了一眼突然变得陌生的岳父。
三日前,老师收到一封密函,将他召去,将可能面对的困境跟他一一交代清楚,要他早早做好抉择。
此事犹如惊天巨雷,炸得他一直回不过神来,长久以来坚持着的理想,像个巨大的笑话。
他思虑再三,终于做好决定。
“怎么,”病榻前的柳朔虎目圆瞪,“莫非你也如同那无知妇孺般,相信无根无据的谣言?”
吴知府低头急道不敢,心中暗忖,这谣言是真是假尚不好说,送信之人传过来的口信倒是清清楚楚写明杀死柳宓之人到底是谁,而人证,和他十分熟悉,此时就被禁锢在安平王府内。
吴知府终究没答应什么,在安平王的怒骂声中离开安平王府。
他抬眼望着黑云压顶的天空,显明王朝的这场巨变,终究是在劫难逃。
十日后,一直深居雀郡安平王府内的安平王柳朔,突然出现在北郡,率领老部下举兵造反。
讨伐书声泪俱下,将一名衷心为新帝,却被奸人陷构,不得不反的老臣形象塑造得悲壮无比,依旧招来无数骂名。
人都起兵反了,还立什么牌坊。
前阵子挖出来的那块石碑,上面写着“日落杯释安平兴”,不就是为此造势,说只有你安平王称帝才能永葆盛世。
如今显明王朝一无外敌入侵,二无荒旱灾害,你安平王一个外姓王,不好好做你的王爷,食君之禄解君之忧,还跑来添乱,增加百姓负担,就该杀!
何况在柳朔起兵的当日,他家幼女为瑞亲王正妃之位,在皇后举行的春日宴上,找人侮辱瑞亲王还未过门的妻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事也跟着飞快流传开来。
明明柳宓那日好端端地坐着马车回到府中,还用过晚饭,怎么一夜之间,便喉头尽碎死在闺房之中。
有人亲眼所见,那夜柳朔进入幼女闺房,之后不久便传出柳宓的死讯。
要问亲眼所见者为何人,便是柳朔的枕边人,柳宓之母,陈柳氏。
现下陈柳氏精神已经失常,柳朔离开前将其禁锢在院中,后被在平洲城做知府的大女婿救出,养在府中。
陈柳氏甚为可怜,日夜啼哭,喊着:“柳朔,不要……”四个字。
不管天下人如何辱骂,预谋已久的前安平王柳朔,终究如同狂风过境般,带着装备精良的人马兵临雀郡城下。
直到战火被柳朔点燃之际,宏明帝才跟如梦初醒般,突然觉察到自己手中竟然无一兵一将可用。
他以帝王之位,祈求退隐多年的摄政王俞释出兵相救,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
他不忍天下万民在战火中丧生,对他来说,帝王之位远远比不上万民的生死。
众生皆高呼,俞匡正心怀天下,真正为百姓着想。
众生骂完柳朔开始骂俞释,每个人都化身俞匡正的脑残簇拥,自发组织起来,要跟已经打到雀郡城外的柳朔血战一场。
而这个时候,自春日宴后便消失不见杳无音信的瑞亲王俞匡逸,忽然率领皇族的神龙护卫杀出来,将柳朔极其手下叛将,一一斩于马下。
雀郡之险得以解决。
众人这时才知,原来瑞亲王俞匡逸和其尚未过门的民间女子,早知道前安平王的阴谋,忍辱负重,蛰伏多时,就是为将柳朔的党羽一网打尽。
众人高呼宏明帝英明,瑞亲王大义,将摄政王俞释骂了个狗血淋头。
为何摄政王代为执政多年,如今已隐退,却依旧把持着军队不放手,是不是要借安平王生乱之际,便宜行事,将显明王朝嫡系血亲通通弄死,好名正言顺地称帝?
民间甚至有人偷偷将瑞亲王的过往编成话本,在茶馆里传唱,说摄政王买通宫中奴婢,在先皇后产下双子之后,偷偷将瑞亲王送去民间,想要借此挟持先皇。
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失控地在显明王朝国土上流窜。
而陷入这疯狂漩涡中的核心关键,瑞亲王何东,此时被赵珊牵着站在一间房屋前。
赵珊语气神秘:“她在里面。”
☆、第 70 章
屋内只开着半扇小窗。
因着天已近黄昏,衰败的光线,斜斜从半开的窗棂照射进来,盈盈照亮些许地面。
佛堂桌案上,慈眉善目的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安静伫立着。她身前供着一只净白色瓷瓶,里面插着含苞待放的青莲。
青莲旁边,摆着一只古朴香炉,燃着线香。
袅绕上升的佛香,飘荡在昏暗的室内,屋子里的一切如梦如幻如泡影。
青丝掺杂许多霜雪,挽成古板道髻的素衣女子,背对他们跪坐在蒲团,手中敲打着木鱼,口里念着经文。
一身素服将她瘦削的腰肢勾勒得愈发可怜。
此时,她听到身后响动,回眼望来。
清淡的烟气中,一切恍然若梦。
她曾经是个娇弱的古典美人,娥眉如炭,秋水杏眼。不过三年多的光阴,浅淡的纹路爬上她的眼尾,连带那双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般清亮的眼眸,亦混沌如死鱼眼。
那双在尘世间浮沉许久,失去光泽的瞳眸迟钝转动两下,黄白眼眸里渐渐涌出一层水雾,只一息,便化作豆大的鲛珠,接连不断地从眼角滑落。
素衣女子的嘴唇颤抖了许久,终于从微启的唇间,艰难地叫出“东儿”两字。
赵珊悄悄掩上门,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久别重逢的母子。
七日前,她终于撬开俞释身边人的嘴,探得芸娘下落。
三年前,何东知道自己的身世,跟她敞开心扉之后,闭口不再提寻找芸娘的下落。
她却无师自通般懂得,芸娘对他十八年的舔犊之情,早已深深镌刻进他骨血,无论发生何事都无法将其从他体内剥离。
哪怕这舔犊之情从一开始便是一个谎言。
芸娘是横插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刺入的是致命位置,若没有机会将其拔下,这根刺的伤处终将会溃烂腐坏。
这辈子他都无法再完整。
孺慕之情,是孩童最初心里最纯洁最美丽最宝贵的那一抹善,唯有带着这抹善,在万物刍狗的尘世间行走,才能坚定踏实。
她虽然未曾有过,但她希望曾经拥有过的人不要失去。
她希望何东知道,芸娘是真心疼他爱他,拿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儿。
芸娘本姓陈,其父是俞释手下的一名幕僚,在官场博弈里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满门抄斩。芸娘作为陈家唯一的孩子,被俞释偷龙转凤救下。
俞释安排她做贴身丫鬟,朝夕相处间,她渐渐爱上这个眼里藏着伤,内心桀骜的男人。
她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包括冒着天大的风险,隐居山林抚养俞释悄悄从皇宫送出来的婴孩。
她这条命本就是俞释捡回来,还给他亦无妨。
她抚养着婴孩长大,心渐渐地在两端反复撕拉。
屋内的声音慢慢转为低泣。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何东走了出来。
他视若无物地背着手昂首走在前头,赵珊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不言不语,直至走到一丛翠竹旁,窸窣的脚步声惊动栖在竹林间不知名的小动物四处逃窜,何东如梦初醒般,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把头埋进她的肩胛,语带哽咽,轻声道:“谢谢。”
赵珊嘴角微微上翘,像哄哭啼疲累的幼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俞释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自他收到丁一传回来的消息,那小子未能按照计划消失之后,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他反复琢磨过往十八年来的点点滴滴,发现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漏算可能之后,这才安下心来,将显明皇族累积三百年的庞大财富,有条不紊地搬往私库。
借由这笔巨额财富,他养起一群极为彪悍的人马。
他一直在等合适的机会。
眼看着谋划了二十二年,不!不止二十二年。
自皇兄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刻起,这念头如草籽般,在他脑海里生了根。
父皇死后皇兄顺利登位时,这草籽早已在他身躯里疯长,他快要压制不住。
于是,他开始着手安排。
可还没等他动作,皇兄突然死了,没过多久,皇嫂也疯了,只留下一个幼子。
他扶植幼帝上位,代为摄政。
权力的滋味,香甜又妖娆,甚过妇人丰盈的身躯,如同阿片,一旦沾染上,便再也不舍得扔下。
十八年的光阴,一晃而过。
他正值壮年,自然不甘。
老天大发慈悲地,给他送来皇室秘辛。
他大喜,浑身颤抖地不能自已。
真是老天开眼,偶发的一次善心,竟然结下这般善缘。
俞氏,盘踞在显明王朝这片土地上,已有三百余年的大家族,有一祖训:双生子必杀后至者。
他不屑一顾。
这帮老东西,制定出条条框框,维护不知所谓的嫡子嫡孙。
如俞懿那般人头猪脑的蠢货,因着早生两年,即能占据至尊之位。如他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