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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笙下意识的仰头,手下顺带一顿,不留神就任那花跑远了。
她的脸上有浅浅的惊愕,睫毛微微沾湿着冰晶,点缀着氤氲着水雾的墨瞳。兴许是因为发热,脸颊红润润的,更显细腻若瓷,吹弹可破。
虞淮被这不经意的一个回眸触动,悸动却不敢声张,胸膛内震动得隐隐作痛。语气平静,意图将久别重逢的尴尬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你在做什么?”
沧笙眸光在他脸上晃了一圈,有点找不着焦距的感觉。
早便想攒了多年的思念积压着,瞬间爆发出来怕会吓着他,所以沧笙才想来采一些冰丝绒,到时候见面送给他,大家客客气气的,能缓和不少气氛,她也好找自我定位。结果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刻,他就突然出现在眼前,美人如斯,声音都带着悦耳的玉质。惊艳来得太过,她不知怎么反应才比较适合彼此的关系。
缓了缓,像是回过神一般掉头去看被她忽略的雪坑,叹息着掩饰因他突然出现而没出息的腿软,歪坐在地:“我的冰丝绒跑了。”复仰起头,幽幽道,“都怪你。”
语气里没有责备,反而有一丝撒娇的意味。虞淮抿了抿唇,不声不响伸手,凭空虚虚一握,修长如玉的指间变戏法一般幻出株冰丝绒来,觑沧笙一眼:“给你。”
沧笙眨眨眼,拍拍衣襟站起身凑过来:“你可别唬我,我刚刚挖的冰丝绒可是有了灵根的。”
她步步走近,虞淮立马有些局促,这是从前养成的惯性。沧笙总会在两人临近的时候冷不丁抱上来,叫他方寸大乱又无可奈何。
但这回沧笙很是规矩,连从他手中接过冰丝绒都安安分分的,碰都没碰他一下。
“多谢帝君出手相助。”沧笙客客气气道谢,带着满面的微笑,但其实风雪太大,她都没法好好看清虞淮的脸。
真不是个重逢的好地方,沧笙暗叹。
“帝君这会儿是要往平原内去吗?我的冰丝绒都采好了,受不来上头的风雪,要先回城去了。”她是想跟着他,可环境太艰难,风雪越来越大,往上走还有落单的雪兽和雪蝶,她去简直是刻意给人添乱。
她来是追人的,又不是来讨人嫌的,这点分寸进退还是有的。
虞淮却像没听见一般,冷不丁问:“你采冰丝绒做什么?”
他想起多年前沧笙送给他的冰绒花,那就是用冰丝绒做的。简单的小玩意,没有刻意保存,回头再看已经化成了水,一直让他惋惜。
冰丝绒除了观赏不做别用,虞淮以为她是要送给他的,结果她采好了却要走。
沧笙长长呃了一声,送花需要好点的场景,还得需要细心的装裱,她还没准备好。就算要出其不意,这狂暴的天气也能将所有的旖旎摧毁:“我一定要回答嘛?” 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悬念可言?
虞淮眸子紧了紧,不答。良久之后道:“这里不安全,我先送你回城。”
……
沧笙将冰丝绒结成了冰绒花,细心装点好,结果留了两日,她都没等到和虞淮独处的时光,隔着层层的人墙望了几眼,堪堪宽慰思念的心。
她知道虞淮不喜欢自己追他追得那么高调,她也能学着避开他介意的东西,尽量矜持。譬如像月歌所说的,在人群中岁月静好的存在着,在他的眸光有朝这边看的嫌疑的时候,再岁月静好的笑。
关键词是岁月静好。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女子,她这样的兴许热情过了头,太闹腾,虞淮才不甚待见。
这是她琢磨十年琢磨出来的东西,得练,就像雪原上重逢的时候那句“都怪你”的撒娇,她说完自己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但结果好像不错。从前虞淮都不会理她这样没头没尾的说辞,那日却一声不吭就遂了她的意。
会撒娇的女人好命,这话诚不欺我。
……
没有机会,只能错过。沧笙只在落雪平原待了三天,便随同另有要事在身的沧宁一起离开了。
远距离的恋爱就是这样,断断续续,过程慢得惊人。就像匆匆端来一盘美食,给人匆匆吃了两口,又匆匆撤离,永远食不果腹。
沧笙自从下定了主意,便有了绝对的耐心,也不管当初情绪之下的那句“分道扬镳”有多打脸,她要是能控制自己的心,该要少去多少麻烦。
后来陆续十余次见面,都是趁着双方合作的当头,只是她现在的身份,能近身跟虞淮说说话的机会都少。等级的差别,犹如天堑。
直到她深度解读父神留下的传承,改良出了大型空间阵,再一次成了风云人物。倒不是人人都来求她,而是许多隐世的、有过点头之交的旧友都来寻她探讨。
阵法本该是修炼的延伸,修炼除了基本功的积累仙力,主要是参悟大道法则的奥妙。阵法则是将所参悟到的天地法则灵活运用加持在外物上的一种做法,越高级的阵法,越需要将大道法则参悟地透彻。
旁人奇就奇在,沧笙当年参悟的法则乃是刚柔并济的水性,所以她的本命法宝为云纱,可她却又能操纵深奥空间之力的阵法。
常人少有能悟两种天地法则之人,他们自然没从那个方面想,还以为沧笙是寻到了什么捷径。
其实没有,她仅仅只是因为不喜欢空间的距离隔开她和虞淮,又不想拖累沧宁,便自己琢磨法子,恰好父神的传承在她这管够,时间也管够。
旁人有大道法则择一而取的桎梏,她却没有,因她本就是大道的守护者。
于是参悟了空间。就是可叹没有仙力傍身,不然来去自由,多轻便,借助阵法,还是有太多限制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虐帝君的事不要急嘛,需要铺垫(我以为大家都能看出来一点了,但好像没有哎)不然他现在明明知道沧笙辣么喜欢他,还自己虐自己呀。
第92章
旁支长老们重新看到了沧笙的作用。大家都在忙着打仗; 精通阵法者少之又少; 低损耗的空间阵是一个巨大的优势,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一支能来无影去无踪的军队; 或许都能和帝君麾下匹敌。
因为这,施加在沧笙身上的舆论压力大大减少; 核心族老们向沧宁请求多加派人手护持沧笙; 绝不能让她废帝的身份被公之于众。
沧宁听了这消息又喜又气,君臣之间谈不了太多的感情; 可这样直白的利益牵扯又叫人难过。沧笙倒很适应; 沦为废帝后的这些年冷眼看了不少; 渐渐习惯了,一次又一次,能消磨她盲目的锐气,无需太多感慨。
见不着虞淮的日子; 依旧是在石中世内沉心研读古阵。
古书玄奥晦涩,每一字细细斟酌都有精妙之处; 看着费神; 一旦通透又让人豁然开朗; 沉心静气。
这样的日子等同于清修,断续又是十二年。
帝宫十方镜动工的消息传来,沧笙看过基本构造的图纸,细细推敲,无一不精妙。脑海中能够想象帝宫落成的辉煌,他在那; 在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地方。
然后当夜便梦见了虞淮。他站在十方镜的主殿的露台前,君临天下,受八方朝拜。
殿下的阶梯那么长,她走得浑身酸痛也走不到靠近他的地方。
渐渐习惯了自己废帝的身份,也渐渐对虞淮有了敬畏,两人成了不同世界的人,要如何消除这隔阂,她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恐慌。
醒来后梦里的倦意依旧缠身,如溺水一般的沉重。捏着眉心,挑上灯,欲静下心来。窗外倏尔响起轻悠缠绵的歌声,撞进来温柔似水的嗓音雌雄难辨,吟唱着柔和的韵律,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沧笙灵台间的郁气稍散,疲倦渐缓,推开窗朝外看去。
雪衣的男子坐在湖边,如藻般卷曲的长发垂在肩头,温顺而娴静。他低眸看着水面波光粼粼,尾巴随着韵律悠悠晃动,眸中倒映着月光,是浸染夜色的清润宁静。
沧笙怔忡,即便她不大欣赏白灵瑾若少年一般纤细而雌雄难辨的美,配着卷发显得阴柔,但不妨碍偶尔的惊艳。他生得漂亮,安静的时候尤其如是。
推开窗有声响,白灵瑾稍缓了一会才回过头来,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在心机地摆姿态。
一曲毕后,弯眸朝她道:“阿笙你睡不着吗?”
这么晚了,沧宁一般不会放人进来的,但白灵瑾三番两次都进来了,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沧笙顿了顿:“刚刚只是突然醒了,一会就能去睡了。”
他轻轻摇动着尾巴,动作比及从前放慢了不少,失了稚气,却霎时添了难以言喻的优雅美感:“那你睡吧,我在这坐一会。你喜欢听我唱歌吗?是不是很助眠?”
鲛人的歌声美妙绝伦,这是世人皆知的,沧笙无法昧着良心说不。他又不进屋,坐得那样远,足够避嫌。
棘手啊。
沧笙恩了一声,轻描淡写地带过:“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言罢匆匆关了窗,爬上床,勉强去睡觉。
温柔的歌声又追上来,起初让她坐立难安,后来韵律中的暖意渗入心底,似乎只有他单纯而不求回报的示好。渐渐抵抗不了,沉沉睡去。
此后,白灵瑾常常都会给她唱歌,听得久了,仿佛连心灵都被涤荡干净。
一日午后,她看书倦了闭眼小憩,醒来时白灵瑾就坐在她躺椅边的草地上,歪头瞧着她,触到她的眸光,轻轻一颤,忽而笑起来,小声道:“阿笙,我觉得好幸福。”
不知为何,恍惚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沧笙坐起来,心情复杂:“白灵瑾……”
他仰头,一脸纯真:“怎么?”
“石族一生只能爱一个人。”
白灵瑾毫无反应的点头,说知道:“你同我说过三百多遍了。”
沧笙叹息:“那你别这样了,真的。”瞥眼望去,他的眼尾不知何时多了一点泪痣,浅褐色,在下眼角的垂泪处。
白灵瑾茫然了半晌,最终呆呆望着她,无措的模样:“那……我该怎么办呢?”
有那么一瞬,沧笙以为自己若喜欢上的白灵瑾就好了,三人之中一个无情两个痛苦。如果感情可以按理性扭转,那么将无情的人摘出去,痛苦的人便可以幸福快乐。
可惜不能:“你想回族吗?”沧笙对这件事斟酌了许久,“我会让沧宁出面保你,你回族之后过得不会比现下差。”
白灵瑾眼眶蓄出泪来,但是没有放声大哭。怕她会不喜欢,忙抹去泪水,压抑着抽噎:“如果阿笙觉得这样比较好的话……”他本想成全,结果像是钝刀卷进肉里,痛彻心扉。最终还是决绝不了,试图逃避,“我会考虑的。”
沧笙被他哭得心乱,狠不下心肠再进一步逼迫,想等他自己想开,应了句:“恩。”
……
白灵瑾的事让她愈发介意,到了连见面都想避开的程度。沧宁有明显放任的意图,找他是无用的。情急之下沧笙给虞淮寄去信件,一来说想看看他新成的十方镜,二来便是要同他请教天荒万生阵。
翻译来说就是想见面。
得到的回复是他近来要闭关,三月左右。
沧笙头发都要急掉了,好在沧宁找上门来请她参与设计“须臾宫”的图纸,足以打发时间。按照次序,帝君的十方镜已经动土,他们石族的须臾宫便可以开始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