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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予衡严阵以待。
这个世间诚然有善意。
只是,善意是强者的施舍; 而不是弱者的所有品。
她的善意; 他不能信。
苏小淮紧握长鞭,放出神识一探; 只见那是一个约摸十七八岁的男子。那人身材瘦小,藏身在丛中; 手持双刀,气息弱得几不可闻; 倒是个匿型的好手。
既是这般身量; 又用着双刀; 这人定是擅伏击的刺客。刺客讲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刹那间暴起制胜,其瞬间的爆发力不可小觑,可教人在眨眼间身首异处。
只不过,这人的弱点倒也明显。一来若是暴露了自身,教对手有了防备,其得胜的几率将会大大减少;二来其持久力较弱,若是能将此战打长,定然是吃不消的。
如此一想,苏小淮心里便有了底。
一对二,对那人来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要是她,她一定会溜的。
可是等了片刻功夫,那人却一动不动,看架势,他竟是要潜伏到底,打定了主义拿下他二人。
苏小淮暗笑,这倒是生了个倨傲的性子,练双刀当真不适合他。只不过,这比起耐心来,苏小淮却是比不赢他的——毕竟,她还饿着呢。
她可不喜欢挨饿。
聂予衡正等待着,却不想身旁的少女竟是径直向东边走了过去。
他眸子一眯,正想着要否出声唤她,猛地见其身侧蹿出了一个人影,刀光一闪,便向她的脖颈招呼过去。
苏小淮心知如此,早有准备,抬手用鞭柄一挡,只听“锵”的一声,她将攻势化解,纵身跃到三步开外。
那人如影随形,一步逼到她的身后,想来定是知晓用鞭的她不善近攻。苏小淮反手持柄堪堪吃下那人一招,提气一蹬,欲要拉开距离。
飞身间,就在她回身扬鞭之时,却猛地见那人僵在了原地,面色狰狞。她一愣,目光下移,只见那人的胸口已被一把长剑贯穿。
苏小淮惊了一跳。
那人抽搐了几下,吐出一口血来。长剑一抽,那人的身体便“扑通”栽到了地上,而他的身后,正是面无表情的聂予衡。
苏小淮:“……”
这也……太快了吧?!
虽知他武功高强,可她实在没想到,他竟能毫无声息地逼到那人身后,将这人一招毙命。
苏小淮走上前,心有余悸,便见聂予衡手起剑落,干脆地取下了那人的颈圈。鲜血喷涌,溅到了一旁的草丛上,将幽绿染成了暗红。
她敛眸不看,却教他多看了她一眼。
心知这不是原主的性子,她顿了一下,望了过去,看到了那人腰间的颈圈。
“啊,他还有五条。”她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去,拿了那挂着的颈圈。她咧了咧嘴,取了其中两条递过去,轻快道,“这倒是省功夫了。”
聂予衡抬手去接,不防碰到了她的指尖,冰凉。他复又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只道:“走吧。”
·
路上,聂予衡顺手杀了一只兔子。因着烤火会有烟雾,怕是会招来敌手,遂二人只得茹毛饮血。
苏小淮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默流泪。虽说她这身子也是这么吃过来的,她自己本身是个妖精,也该习惯这种生活。只是在被好吃的食物娇养了那么多年之后,这样的生食,当真是让她没了胃口。她只好憋气吞了一些,再吃了点儿果子,勉强算填饱了肚子。
入了夜,聂予衡本来是打算去他圈定的范围走上一遭,看看是否有人或兽类入了他的陷阱,或是看看有没有人的足迹的。只是眼下身边多了一个人,他不便走动,更见她天一黑,就瞌睡连连的,实在是走不了,遂是带她上了树。
二人各自坐在枝上,苏小淮心知此处是安全的,遂是放松下来,打了一个呵欠,问道:“你不困吗?”
聂予衡看了一眼周遭,只道:“无碍。”
苏小淮打量着他戒备的模样,撅了撅嘴。今日疲乏,她用了不少灵气,眼下倒是储备不多了。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溜达了一圈,只见银白的月光穿过枝杈,落在他的身上,柔和了他眉眼的轮廓。
只见他抱剑坐在树干上,修长的右腿支起,四肢紧实,没有片刻的松懈。
她歪了歪脑袋,也不知道她现在扑过去吸他的灵气,会不会被他一剑给捅了……
被她这般毫不遮掩地打量,聂予衡竟有点坐不住,他睨了她一眼,问道:“何故看我?”
“因为你好看。”她不假思索地回道,一探身,直直凑到了他的面前,近得只消再一凑,就能亲上去。
聂予衡顿了一下,被她的气息吹拂得不习惯,遂别开了脸。
没有预料之中的脸红耳热,却听他冷清的声音道:“没什么好看的。”
苏小淮眯了眯眼,不知他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她看了看他脸上的黑巾,也不知他一直带着作甚。即使是在刚刚吃东西的时候,她也没见他彻底摘下来。弄脏了黑巾,他便避开她,去河里洗了一下。
她调笑道:“你说了可不算,不如你把黑巾摘了,我帮你看看?”
他不答她。
她瘪嘴可怜道:“给人家看看呗?”
他掠了她一眼。
她挤眼泪道:“你不给人家看,人家就要哭了。”
聂予衡:“……”
他伸指点到了她越凑越近的脑袋上,轻轻一推,将她推回到了原处,淡道:“我守夜。”
苏小淮颇觉失望,鼓了鼓脸颊。
四周虫鸣阵阵,他清浅绵长的呼吸可闻。苏小淮抱膝而坐,顶住了下巴。
他的爹爹被魔教之人所杀,娘亲被夺走,他又在这里遭了六年的罪,想来他定是极恨这魔教的。若是她想要帮他渡劫,那势必要查清楚他的娘亲所在,并将他与他娘亲送回到正道中去。这作法倒是不难,只是她如今的身份委实教她尴尬。
他的娘亲是天下第一美人,若是在这魔教中撑了六年还活着,那想必掳走她的,必然是魔教里位高权重的人,而且最有可能干了这事儿的,就是原主夙长欢的师父——天元教教主。
苏小淮翻看了一下原主关于其师父的记忆,只见那天元教教主生平唯有两个爱好,一是武学,二是美人儿。若要说这就是她师父干的,她一点儿也不会惊讶。
但这下,麻烦可就大了。
夙长欢是个噬血的主儿,不近人情,但对一手抚养她长大的师父却是万般尊崇。苏小淮若是想大落落地帮聂予衡找娘,这绝对是不行的,就算师父不杀她,教里的人也会以为她被什么妖魔鬼怪给夺舍了……
且不说这个,就说聂予衡对魔教恨之入骨,倘若知道了她就是这魔教的少教主,他会不会杀了她,这又是一个问题。
苏小淮想了想,只觉头大,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只想采个阳元而已嘛,咱们能不能不要搞得那么复杂……
胡思乱想之际,她呼吸渐渐平稳,入了睡梦中去。
聂予衡见她睡了,目光一移,落在了她的身上。
少女将自己团成了一个小球,小巧的下巴搁在膝盖上,唇瓣微张,均匀地吐吸着。
银光撒在她的侧脸,凌乱的额发耷拉在她微粉的脸颊上,夜风坚持不懈地撩着,却迟迟没能成功地帮她将碎发挽去耳后,让人忍不住想帮它一把。
他本不想与她同道,多了一个人,便多了一个负担。六年来,他习惯了独行,毕竟在这魔教里,向来只有拔刀冲着他的,而从没有过像她这样伸手说要合作的。
她不像是魔教养大的孩子。
就像方才取那人的颈圈之时,他感受到了她异样,那不是一个手里拿着七八个颈圈的人该有的表情。
他本以为,她许是一个嗜杀的怪物,却在那时自发地为她找起了借口。
她许是,不小心捡了旁人的漏。
那双眼澄净而纯粹,没有杀气,没有恨意。这样的目光,他阔别了六年,只觉得她干净得令人着迷,教人软了心肠。
他更情愿她是在诈他,譬如将他利用完之后她,会反手捅他一把,就像魔教里人人都干的那样。如此,他便不会想起父亲的教诲,不会想起正道的侠义,更不会对她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责任感……
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聂予衡仰头叹了一口气,却是寒了眉眼。
从怀中掏出了匕首,他停了片刻。
拔刀出鞘,对着她白嫩的后颈,一挥而落。
第51章 第四劫(4)
刀风疾落; 匕首在即将触到她皮肤的那一刹那; 精准地停住了。
清辉下澈; 在刃上折返了寒光。
聂予衡眸子一闪,看着眼前睡得昏天黑地、毫无所觉的少女; 他默默地将匕首收回了怀里。
他看着她的目光颇有几分无奈,也不知这般心大的人,到底是怎么在魔教里活下来的。
望了她片刻;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 将她颊边的碎发挽到了耳后。他隐约有一种预感; 只觉得今后; 他许是再也不会有杀她的机会了。
正这般想着; 只见少女蹙眉,不自意地翻了一个身,屁股一空; 眼看着就要掉下树去。聂予衡一惊; 眼疾手快地将她捞了起来,抱回到了树杈上; 刚想撒手,却没想到她竟是将他抱了个严实。
聂予衡:“……”
他低头看她; 蹙眉低声问:“喂,醒着?”
少女没有回答; 却是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被这般枕着抱着; 聂予衡眸光一漆; 耳根微热。他把过她的脉门,只觉其熟睡不似有假,他脸色微变,踌躇了片刻,最终是将她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沉睡”中的她靠上他的颈窝,灵气自二人相贴之处缓缓流过。
她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
哼,还想杀她?看她不把他榨干了才走!
·
此后数日,苏小淮一直跟着聂予衡在这密林中穿行。白日里,她就帮着他打猎、采集,还四处看看陷阱里有没有落网的野兽。而到了晚上,她便死乞白赖地黏到他身上去,只觉得耍赖皮这一招,用来对付聂予衡,当真是屡试不爽。
尽管苏小淮话很多,时不时找他扯谈,但至于关乎生死的大事,她却是全都听他的,没有什么异议。是以,除了时不时有些不安分的主儿,闯入了他二人的领地送死之外,倒也没了别的什么遭心的事。
跟着聂予衡十日,苏小淮多多少少知道了他的脾性。只道这人当真不愧对其十年的正道教诲,若非必要,鲜少动手;若要动手,必定干脆利落,一招致命,教人立即断气,不会给敌手增添半点苦痛。
没有必要的事情,他不会做。他目光中不变的,唯有度德量力的本心,与审时度势的从容。魔教中血腥的六年如此难熬,可他的气度却是从未被折损过分毫。苏小淮每每见了,便会暗暗惊叹。
转眼间,就到了第十三日的夜晚。
苏小淮坐在树枝上,悠闲地晃着腿,点数着手中的颈圈:“十二、十三……还有脖子上的,共十四条。后日便结束了,想来你我各十四条,倒是不稳妥的。”
她说罢,看了一眼倚在旁边那根枝杈上的聂予衡。
只见他靠在树干上,左臂垫在脑后,右腿蜷曲支起,安静地望着远处的满月,没有答她话。他的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小淮看了他片刻,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习惯了她动不动凑近前来的性子,聂予衡下意识地挪了一下身子,给她腾出了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