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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色的小脸歪过去,左胸腔里的撕痛愈发明显。
“谢谢。”
吃了自助早餐,一个人到一大清早的马路上,拦一辆辆载满了人飞驰而过的出租车。
拦不到。
安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父母溺爱了18年的孩子,身不离床脚不沾地,现在突然被推倒外面的世界去,周身全是疾驰而过的车辆与人群,她除了被撞得鲜血淋漓之外,别无他法。
到了单位,果断迟到。
莫副市长的早会已经开了半个小时。
安然第二次进他的办公室,这一次是有很多人在,她尴尬地点点头后在众人注视下坐到空位置上。这回一眼都没敢看莫怀远,低着头做笔记。听了一会听懂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一上来,最先整治的就是单位内部的歪风邪气,早些年ZF内部的那些猫腻潜规则,一下子就被摆到台面上来,被戳中痛点的人听得冷汗涔涔,对他又惧又恨。
“……我上面说的那些问题,如果是莫须有的,那最好不过;但如果真的存在,就给我记住从今天开始收敛起来,旧账我不爱
tang算,但新账必须干净。懂了么?”莫怀远淡淡说道。
一番先抑后扬,吓唬完再警告的话,让一群人庆幸他的过往不究,又对以后的束缚暗自叫苦。
“莫副市长可是说了,从今以后不得以任何的借口迟到,请霸王假就更不允许,刚刚好像安工程师迟到了啊,半个小时呢!”冯处的新助理燕南突然笑着说道,探身过去问,“是吧安工程师?”
这一声问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迅速吸到了安然身上!
有人淡淡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安然自己也小脸苍白地坐直了身子。
——所有人都记得昨晚莫怀远抱安然走的事,谁都知道他俩以前认识交情匪浅。莫怀远此刻,听了这话身体微僵,抬眸看向了她。
“我……我早上的时候打车没打到……起得晚了,车都是……都是满的……”她想解释。
一群人都以玩味的眼神看着她,刚讲过不许找任何借口呢,她还在找,往枪口上撞呢?
得嘞,这下好好看着热闹,看这个莫副市长是徇私枉纪,还是严惩不贷吧……
一看到众人幸灾乐祸的表情,安然反而淡定了。
“对不起,”她说,“我迟到了。”
冯处的新助理燕南对着莫怀远的秘书说:“那邹秘书快念念,惩罚是什么?”
邹秘书推了推眼镜,眼镜后的冷光淡淡扫了一眼燕南,翻开新建立的规章制度方案表,念了一句:“按情节轻重来说奖金全扣,下乡一天。”说完脸色冰冷地合上了文件夹。
燕南这下高兴了,不知轻重地说:“这就对了,赏罚分明,从今天就得开始执行。扣奖金这回事安工程师应该不在乎,毕竟不缺钱,可你知道下乡是去哪吗?我告诉你……”
“燕助理,”邹秘书冷硬地笑了一下,道,“这件事后勤部会具体给安工程师交代,你就不必费心了。”
燕南咧咧嘴,有些不甘心。
嘴角浮起一抹笑,又特意冲安然补充了一句道:“你不知道吧?被冯处从市政开除的那个沈焉就到葡居镇去了,你这回下派,肯定能遇上她!”
沈焉。
那个自动请缨给莫怀远做秘书,被拒绝后被顶头上司直接开到乡下去的女秘书。
安然看着那个新提升上来的燕南,脸色微变。
沈焉爬上这位置那么不容易,居然被冯处一句话就开到乡下去了。
她要是也去了,能有好待遇吗?
“满意了么?”莫怀远冷静淡然地看着这一切,等到结束,沉得滴水的嗓音问了一句,见没人再敢吱声,寒声道,“满意这个结果就散会!”
一群人轰隆轰隆往外走。
安然也起身往外走,身后却传来一句“你留下!”,是莫怀远闷声发出的。
她小脸一冷,顿时脊背有些僵。
留就留。
等一群人包括邹秘书都朝她点点头走出去,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莫怀远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冷眸闭上,睁开时已缓缓恢复清明,道:“麦城下乡这种事是从四月份开始,有一道乡镇普及的指令要执行,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人去视察,下一次定在下周一,人本来还没有定。”
那现在,不是定了?
安然转过身来,说:“知道了,我服从组织安排,叫我去哪儿去就是了。”
这样冷硬如鹅卵石一般的安然,看得莫怀远心里一阵刺。
“你知道?你知道麦城的乡下是怎样?”莫怀远冷笑,“这里不比北方的平原,南方到处都是山水,有些地方路都没修,梯田里满是泥浆,你不清楚这里为什么每个人都怕被派去?”
安然嘴角淡淡一勾:“就是苦嘛,我不怕啊。”
安然……
莫怀远吸着气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冷笑更甚。“安然你记住,今天的事,如果不是因为栽在我面前,整个市政都没人敢把你这样。今天就是因为我跟你有交情,有人才敢借我的手教训你,你懂么?”以后在单位,如果她止不住要犯错,就尽量离他远一点。
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才不容易受伤。
安然压根听不懂这些杂乱的因果关系:“不懂。不过就这样也没关系,不过就是个乡下,我不怕。”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你的确是不怕,”真正了解情况的是莫怀远,所以足够担心她的人也是莫怀远,他冷笑,在她背后说,“以前我跟你哪儿没去过?上山下海,在火山口取件、在沼泽地扎营……但你没出事是因为我跟着,安然,这次我可不会再跟着你去!!”
他为什么跟她说那么多地理常识?因为之前哪怕去再危险的地方,做足前期工作后告诉她的是他莫怀远!
小手握紧门把,初秋的天气里被那铁把手刺得手心冷得直疼。
这话,说得多像昨晚,那么冷落她忽略她,放开她的手让她独自闯,还那么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知道呀,”她就是花了一个晚上才被被迫接受被迫懂事的,转身,苍白的小脸上水眸透出无限的落寞空洞,说道,“你哪能陪我去所有的地方,哪能在任何人面前都对我徇私偏袒?这些都不用再问,我有自知之明了,我知道。”
她强调,“我知道了,怀远哥哥。以后,一定只拿你当哥哥对待。”
昨晚上是她逾矩,莫怀远说得对,她得习惯这样,因为这些失去终将是必然。而如果她不爱,她也就只是会难受那么一下,然后,慢慢就会习惯。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次。”莫怀远冷冽的俊脸骤然铁青下来,阴鸷的眼角透出几分不可思议,缓声说道。
“我以后一定只拿你当哥哥对待。”小女人咬唇说完一句,拉开门跑了出去。
“砰!”得一声门响,彻底砸到了莫怀远心里,嗡嗡地震。
他颓丧的一句逼问,不过是想逼她思考,逼她说出真相,他却死都没有想到,她竟会这么快地想透想明白,并收起昨晚上那么强大的委屈和怨恨来……接受。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是。
邹秘书在门外,看到安然跑了出去,疑惑地看了一眼,正想打开门进去,却在拧开门的一瞬,听见里面“砰!”得一声动静!!
莫怀远踹翻了办公桌,脸色铁青,桌子摔得震天响。
********
中午的时候,收到曲蔚蓝的短信。
那时,莫怀远的心情依旧很差,很差,差到了极点。
工作完,闭眸养神许久,才去拿手机看那条短信,却在看到的瞬间,一僵。
——“中午吃的什么?休息得好不好?”
曲蔚蓝。
莫怀远几乎是此刻才想起这个女人来,上一面,是在昨晚酒会上,她开了四个小时的车从郊区到市区,找他,他却半路失踪在酒会上。
今天,她又传来一句淡淡的问候。
莫怀远心里那潭冰冷的湖水,荡开了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如果回短信,显得太若无其事。
莫怀远顿了片刻,将电话打了过去——无论怎样,是他不对,听一下她的心情和抱怨也好。
可,
电话里传来机械的温柔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她手机,没电了么?
……
“怎么了副市长,咱们员工食堂的饭不好?您怎么一口都没动?”市长身边的女秘书中午饭时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他的托盘,笑着问道。
莫怀远冷冽铁青的脸色缓了缓,给了一些面子,起身,抬手握住了筷子,扫了一眼整个单位食堂。
“您找什么?这单位人多得很,每天每人坐得位置不一样,你这样可找不到啊。”
女秘书在对面坐下,见他还愣着不动,主动抽过他手里的筷子将封套帮他摘掉,笑的很甜。
莫怀远也淡淡勾了一下嘴角,道:“见安然了吗?”
——从早上起到现在就没见着她。
“安工程师?”女秘书想了想,“
我下来的时候见她一个人跑出去了,大概吃不惯南方的菜吧,她经常跑出去,一个人去楼对面的那家北方餐馆。”
“嗯。”莫怀远淡淡应了一声。
安然不是随遇而安漂泊惯了那种人,她典型的不惧怕走南闯北,但打从心底最习惯家乡生活,不愿改也不会改的那种人。
吃了两口放下筷子,莫怀远抬眸看向对面的女人道:“我先走,你慢慢吃。”
女秘书讶然!
等他起身走了才看一眼他的托盘,怎么,他——难道也这么吃不惯南方菜吗??
……
车水马龙的公路旁。
安然点了一大盆的炒拉面,手工面煮熟了炒出来加一点花椒油,热气腾腾地摆在她面前,熏得她眼睛酸涩水雾一点点冒出来,抓起筷子,诅咒般委屈得小声嘀咕:“罚你妹的奖金,下你妹的乡,都给我滚去死,滚去跑一万米,关禁闭做检讨……”
眼泪掉进面里,她抽泣着抬手擦去。
一边吃,一边又哭着诅咒起这个不正宗北方餐馆的厨师——“做什么为迎合南方人的口味往番茄鸡蛋炒面里放辣椒,简直不要脸,丧心病狂……”
“咳咳……”
等到哭完,面才和着眼泪吃了一小半。
用纸巾擦干眼泪,安然付了钱,缓和了半天情绪,才起身走出餐馆。
秋天的阳光一点都不暖和却刺眼得很,晃了她眼睛半天她才找到斑马线的位置。
要过去时,目光却定在了马路对面——
一辆停下来的出租车旁。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出租车里下来,招呼着司机将行李给她放在路边,她回眸,倚在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身旁,甜美笑着,柔荑握住他的胳膊,轻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男人也微微蹙着眉,身子配合她的身高微微侧过来听,俊脸情绪不定。
半晌,女子纤睫轻颤,低头说了一句什么话,男人微微动容,大掌轻轻扣紧她的后脑,在她额上蜻蜓点地一吻。
“滴——!!”得一声刺耳的响声,震醒了马路对面的人。
安然吓得脸色苍白,耳朵都差点震聋了,一看,自己站在走到一半的斑马线上面,面对着刺眼的红灯站着不走,巨型的运货卡车朝她按着喇叭,示意她赶紧走,不走就退回去。
那她该怎么办?往前走还是退回去?
退后是懦弱每种,往前就是被迫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