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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野味之外,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沈曼冷眼瞅着,发现兵卒中官职最大的队正周五因人到中年,又落得如此处境的缘故,成日唉声叹气,喝得烂醉如泥,颇有点就此荒废一生的意思,副队正陈三倒没自暴自弃,就是水土不服,才来没多久便一命呜呼了。这些年来,赵九在不知不觉中,竟一点一点树立了威信,虽无一官半职,那些年轻的兵卒却隐隐有以他为首的意思,可见这是一个颇有手段和本事的人。
她本就是极为精明的女人,几乎用命换来了秦恪的绝对信任,断没有就此抽手的道理,更何况她还有个身在京城做个闲散勋贵的侄子。刘宽能收到邓疆的书信,她自然也能得到侄儿沈淮递的消息,一见便知知晓有人存心搅浑这一摊水,打算从中牟利了。既然如此,她何不早早做好打算,图谋未来?
正因为如此,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沈曼立刻拿出这几年辛辛苦苦积攒的钱出来,让程方去买一些地,户主是张五——没错,就是那个克制不住好奇心,被赵九抓住,打得鼻青脸肿的张五。
沈曼答应张五,赁人为他耕种本由他负责的授口田,并以他和其余几个闲汉的名义买了一百六十亩永业田。但这些田产的收成,张五他们只能拿两成,其余全由赵九收着。
大夏实行均田制,律法规定,十八岁以上的中男和丁男,每人受口分田八十亩,这是一定要耕种的,永业田二十亩,这是私产的上限。税收则按每亩帛或出布一匹,粟二石来计算,一般的家庭,只要勤劳肯干一点,日子都颇为富足。但像张五这种成日游手好闲,自家永业田一分没有,授口田也不耕作的人来说,每到收税之时的躲藏、赖账、关押等,早就成了一直以来的惯例。
程方和赵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又有利益诱惑,早被整得服服帖帖的张五二话不说,立刻答应,过上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日子。随后,沈曼给赵九指了一条明路——我的女儿不能不通俗物,总得下地走走看看,她性子野,恪守主仆本分的程方和七月怕是看不住。你去保护她,陪她玩耍,顺带教导些防身的本事。只要你天天在裹儿面前晃,大郎想不注意你也难。
赵九知秦琬是秦恪的掌上明珠,自不会欺她年幼,平素说话做事也很注意分寸。秦琬呢,自觉自己被当做大人看待,心中十分高兴,所以她望着赵九,笑嘻嘻地说:“阿娘想买刘使君府上一个叫砚香的丫鬟,她却已是自由身,程二郎就去办这件事喽!”
“这……”赵九听了,实在为难,“您的意思是……”这种事情,他可不想参与啊!
秦琬“啊”了一下,奇道:“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去看看,唔,最好能带我去看看。”她总觉得,阿娘有什么打算的样子,这事,未必成得了。再说了,她也不希望来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插入她的家庭中啊!
阿娘不告诉她,没关系,她可以自己去看,自己去想。阿耶说得好,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我亲眼去看,总不会错吧?
刚刚还是帮她看看,现在就成了最好能带她去看看,若是再拒绝……会不会变成一定要带她去围观?
小孩子有时候是非常不讲理的,尤其是这种有求必应,几乎没被拒绝过的……赵九苦笑着看了一下秦琬,见她脸上写满了认真,不由叹道:“听您的,但若程二郎进屋谈事情,这梁上君子,我赵九未必做得来。”
秦琬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那好吧!等七月找阿娘说话的时候,我凑过去听呢!”阿娘说过,要知人善用,赵九郎不能做梁上君子,自己也不能强逼对不对?阿耶说,他们是圣人的子孙,终有一日能回到那繁盛的帝都去,到那时候,要多少人没有,岂会强人所难?
这般想着,她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回去啦!”
居然这么好说话?
赵九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秦琬见状,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
说起来,赵九似乎很听阿耶阿娘的,如果说听阿耶的是因为……他是男人,那为什么听阿娘的呢?难道是因为……阿娘给了他钱?
好像,又懂了点什么呢?
既然如此,那就去清点一下自己的私房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均田制的土地分几种,最常见的是授口田、永业田和职田,所谓授口田就是——土地归国家所有,按照人口分配给百姓耕种,每年要上缴一定额的赋税,等你死后,这些田地要收归国家的,不允许私自买卖;永业田呢,归自己所有,可以自由买卖的徒弟,但每人能买的永业田有上限,如果是平民百姓,哪怕再有钱,也只能有二十亩罢了。至于职田,也是归国家所有,相当于给官员的福利。比如说你当了县令,在就职的县里面,专门有一片地隶属于官府,收入全归官府所有,发那些不入流的小官小吏得工资啊,修葺官邸之类的钱,都从这里面出。当然,如果你离任或者调任,这片土地就不属于你喽╮(╯_╰)╭
第八章 拒绝
程方办事向来麻利,砚香归家的第三天,十里八乡都颇有名气的周媒婆便受七月所托,来砚香家里说媒。
砚香服侍刘宽夫人严氏多年,乃是她的心腹侍女,说话纵谈不上极有分量,也是许多下人巴结讨好的对象。刘宽虽不富贵,无法像那些公侯门第一样成日山珍海味,丫鬟婆子身上都是绫罗绸缎。但身为一县之长,他自然也贫穷不到哪里去,家中顿顿有鱼有肉,仆役使女一年四套衣服确是实打实的。往来接待,应酬人情,规矩礼仪……更是样样都不少。
都说“养移体,居移气”,砚香在这般环境下生活了十年,风姿气度自然甩了寻常村妇八条街。哪怕一无所有,像她这种官吏夫人都认得,各方关系都熟稔,还生得十分美貌的姑娘,只要没犯事,那就是众人争相娶的对象。何况严氏待人颇为宽和,因觉得自己将砚香推出去的行为不大厚道,很是大方地赠了她一些金银、绫罗绸缎和几亩田地,让她能风风光光地回家,有这些钱财傍身,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砚香呢,在刘使君家学了规矩,懂了世情,知晓妾室的地位何等之低。若是跟了官小位卑的刘宽,纵然生下儿女,母子仍旧是奴婢之身,便收了攀龙附凤的心,打算找个勤劳肯干,家人又不坏,颇有些资产,最好是个小吏的人嫁了,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正因为如此,当周媒婆说明来意,天花乱坠地夸耀见都没见过的秦恪一通,大有你不答应就是不识抬举的意思时,婉转词令说了一箩筐,半点作用没起到的砚香忍无可忍,将脸一板,让兄弟侄儿们将这为钱黑了心的媒婆给打了出去。
她这般做派,当真是畅快淋漓,却让她老实本分的爹娘有些担心,连连追问自己的闺女:“听说那是京里来的贵人,咱们这样……成么?”
砚香闻言,不由嗤笑道:“确实是京里来的贵人,只可惜是犯了事被赶出来的,生活起居都需要使君和娘子的接济。与这种人黏在一起,指不定哪天就遭了秧,咱们啊,还是本本分分地过日子,别沾惹这些人的好。”再说了,若真是贵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这些年看着“姐妹”们争先恐后地爬上诸位郎君的床,你踩我,我踩你,明着是一把火,暗地是一把刀,结局却无一人落得好,实在是怕了。
“可……”
“没事的,我自有分寸。”
闺女长大了,有主见,又有钱,爹娘兄嫂都不再说什么,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
程方听得周媒婆的回复,隐隐猜到沈曼的用意,便将身上的钱袋抖了抖。
铜钱撞击的声音刺激得周媒婆眼睛都红了——她说十桩媒,也未必能拿到这么多钱啊!若砚香那个小蹄子答应这桩婚事,这些钱,这些钱就都是自己的了!
程方觑着周媒婆的神色,心中一笑,装模作样地感慨道:“我家主母对砚香姑娘颇为青眼,谁料砚香姑娘竟不知抓住这个福分,实在是……可惜啊!”
钱袋从左手移到右手,周媒婆的视线也跟着从左边挪到右边,她死死盯着满满一袋的钱,仿佛这些都是从自己口袋掏出来的一般,心都在滴血,便有些不甘地问:“砚香不识趣,平白丢了这天大的福分,若是旁人……”
程方一听,一张脸登时拉了下来:“我家主子是什么人,岂是你随随便便寻个女人便能进的?莫说那些不入流的货色,就是砚香,也不过矮子里挑个最拔尖的罢了,不识相便不识相,难道还真缺了个年轻的小娘子不成?”
周媒婆一听,煮熟的鸭子真得没了,心中那个痛恨,就好像砚香抢了她的家产一般,简直将对方恨到了骨子里。待程方一走,她就重重在地板上跺了好几脚,又猛地灌了一口冷茶,还是咽不下这口闲气。只见她咬牙切齿,怒气和不满悉数写在了脸上,喃喃自语:“嫁人?小蹄子阻了我的财路,我若让你成功嫁个如意郎君,岂不是一辈子被你给踩在脚下?”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什么,又露出一个洋洋自得的笑容来:“这般富贵的人家都看不上,若传了出去……我倒要看看,还有哪家迎得起你这样的大佛!”
且不说周媒婆是如何心怀怨怼,一门心思要败坏砚香的名誉,害得她没办法嫁人,单说程方回去复命,在沈曼的授意下,当着秦恪的面说了砚香拒绝的事情。
沈曼听了,示意程方下去,随即用歉疚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丈夫,连连道歉:“是我一时大意,竟未曾想到……”
“这事不怪你。”秦恪有些尴尬,有些愤怒,最终化为一丝怅然,“世间女子多半势利,她见我一无所有,不愿跟从我受苦日子,也是正当的。”
“大郎,你怎能这样想?她……”
秦恪摇了摇头,叹道:“曼娘,你莫要一直为我着想,委屈了自己。处于什么身份,别人就会用什么态度待你,这道理,我早就明白啦!”
生父的忽视,嫡母的打压,兄弟的欺凌,他能忍受,因为他还是堂堂正正的皇长子,除了这些人外,旁人不敢给他颜色看,他依旧能保持着内心的尊荣与骄傲。但近七年的流放生活早就摧毁了他的骄傲,也消磨了他所有的锐气,和或许曾经有过的壮志豪情。唯有如此,他才会说出这般消沉的话来。
沈曼叹了一声,握住秦恪的手,柔声道:“大郎,你莫要妄自菲薄,这地方既远又偏,人们见识也少,哪懂得你的好。”
“曼娘,你就莫要……”
“大郎,你听我说。”沈曼望着秦恪,神情极为认真,“对女人来说,这辈子最重要的存在,无非夫婿、孩子和父母兄弟,而这三者中的两者,都需要名分作为依傍。没有名分,就会一直担心自己色衰而爱驰,没有名分,就会害怕自己的孩子会受世人讥笑,说不定还和自己一样落个贫穷之境,奴婢之身。出身富贵的小娘子不谙世事,有情饮水饱,但砚香是因为家贫被卖的,深知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目光又短浅,总觉得我们……若非如此,她怎舍得拒绝你?”
她一字一句,都是在说砚香,却让秦恪想到了自己的孺人周红英。
红英十二岁起就在他身边服侍,两人可以说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她温柔细心,体贴小意,没有一处不让他感到妥帖。正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