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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一般没有试吃点心的规矩。就像茶一样,上了茶,你不可能先倒一口,再让贵人品尝吧?
听见裴熙这么说,秦琬不由笑了:“你莫要受那些话本子影响,以为宫中容易出事,越是站得高,就越难被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给整下来。”
宫中阴私的事情确实很多,越是阴暗、越是下层、越是没有希望的地方,就越容易滋生肮脏。但越到上面,大家就越要面子,讲究一击必杀,不动则已,一动就是惊涛骇浪。
上位者要整人,只要让你几个月见不到皇帝,或者干脆找个理由,把你关一辈子,什么手段都是多余的,压根用不着大费周章去下毒。事实上,宫中非常忌讳投毒、巫蛊之类的事情,一旦出事便是腥风血雨。哪怕你再有头有脸,也禁不起天子一怒,一旦牵扯到这种事情,莫说皇后,太后都有可能倒台,就更不要说别人了。
裴熙的意思,秦琬是知道的,无非是怕茶水和点心不妥当,没人试毒,万一真出什么事情就糟糕了。但宫中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再说了,内侍、宫女,哪个不惜命呢?做别的事情倒也罢了,做这样的事情,纵然全家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为全家人的性命赌一把,也是没有用的。
在宫中,想让下位者无声无息地没了,再容易不过。投毒这种手段,要用也只能用在上位者身上,无疑是铤而走险。但这条路也不靠谱,一是因为计划的可行性太小,想要下药,非但要在宫中触角极深,还要运气好,毕竟糕点这种东西,很多人就是用一两块,或者压根不用,直接赏给身边伺候的人,你不能保证这东西一定进了你要害的人的嘴巴里;二便是一旦出事,与此事有关的人祖宗十八代都要被抄出来,为了不受酷刑,更会胡乱攀咬,牵扯极多,到那时,不管这事你掺合了多少,只要牵扯其中,十有八九*活不下来,若是再扯得深一些,家人更是死路一条,就连族人都要倒大霉。
听她这么一说,裴熙也没再说什么,只当方才是自己鬼使神差,神思恍惚,才产生了一抹错觉。当然了,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常识上竟有些许欠缺,反倒义正言辞地说:“不过是给你提个醒罢了。”
秦琬知他死不认错,有些纵容地说:“好好好,我记下了。”
她压根没拿裴熙的话当一回事,却没发现,自己确实记住了裴熙的叮嘱,在以后的生活中,裴熙的这一提醒确实深深地影响到了她。茶水倒也罢了,待到后来,许多人都知道,这位帝国中最有权力的女性,对那些精巧细致的小点心,几乎是碰都不碰的。
与宫中这点破事相比,显然各地括户,还有四境安稳的事情比较重要。
也不知是上天垂怜秦琬呢,还是故意要给她找点不痛快,正当她心中惦记着凉州时,西北的胡人又开始闹事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天子驾崩,各地的一方大员全得回京奔丧,如果皇帝是春天驾崩的,他们还可以奔完之后立刻赶回去,待到来年新天子登基再赶来。偏偏圣人是深秋的时候走的,距秦恪登基改元连三月都不到,谁会傻到这时候回去?
对这些官员来说,地方的政绩再好,也比不上在新天子面前露脸重要,这就给了胡人可趁之机。
“胡人若要犯边,冬天动手显然不是个好主意。”秦琬缓缓道,“但若再给咱们一年时间,他们想要占便宜,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胡人么,一般都是趁着秋天的时候,中原大地刚好丰收了,他们的战马也贴了几层膘,就过来劫掠了。能抢到多少抢多少,若是抢不到,那也无所谓。反正他们自己部落与部落之间也是这样,想要东西,去抢,赢了欢欢喜喜,过个冬天,输了人头落地,沦为奴隶,都是正常的。
这些胡人中,不乏有被劫掠过去,为了活下去,自甘堕落的汉人,甚至还有好些读书人。他们换了胡服,留在胡地后,有些思念故国,不肯出谋划策,有些为了荣华富贵,哪里管家国祖宗?三年无改父道,不兴兵戈,那是春秋时才有的事情,胡人最好的劫掠机会,就是趁着中原天子更迭的时候,狠狠捞它一票。偏偏圣人临终都要和他们作对,硬是熬到了深秋才逝世,待到来年秋日,足足一年的时间,大夏朝廷难道稳不下来?
胡人想要获得更大的好处,自然不希望大夏稳定,既然大夏没乱子,那么就制造一点乱子出来——凉州那些不事生产的胡人,此时便派上了用场。谁让他们终年不劳作,一旦压榨了汉人的钱财就去花天酒地,一到冬天,日子就难熬呢?
按照每年的惯例,每到殷实些的人家准备换上棉衣的时候,当地官员就会延请地方上的世家,让他们为地方的安稳做点贡献,提供些酒肉美女什么的,把胡人中的头人们给哄住了。作为回报,官员们对这些世家在凉州的某些行为,如过度蓄养部曲,与马贼私下勾结,纳胡人为手下等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至于那些宗教的领袖呢,也是要请的,作为安抚胡人的代价,当地官员并不怎么控制他们传教,甚至曲解教义去害人。
上头的人吃饱喝足,达成一致了,剩下的胡人多为地痞流氓一类的人物,富户他们是勒索不了的,门都进不去,只能找些小本经营的人出气。而这些人,往往也是背井离乡,逃亡中原的流民主力——家中本就无甚田地,或者被人所侵,若再留在凉州,别说成了胡人的奴婢,身家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毕竟胡人的凶残,大家心里都有数,越是与他们相处过的人就越是明白,胡汉之间就没有真正“和睦相处”过。就是汉人的宅院里,若是蓄养了胡姬或是昆仑奴,又有几个会把他们当人看?
凉州的这些事情,也不过就是欺上不瞒下,大家心照不宣罢了——传到朝廷耳朵里,这可是大过,但若凉州生乱,更是大过。两害相权取其轻,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自然是委屈了别人也不肯委屈自己。
往年倒也罢了,偏偏今年,出事了。
天子驾崩,大夏境内皆要禁四十九天的屠宰,宴饮作乐更是想都不要想。外地倒好,三五月也就算解禁了,天子脚下,一年都莫要有歌舞鼓乐。谁敢顶风作案,没传出去还好,一旦传了出去,新皇为了孝顺名儿,也是要重罚的。
凉州离长安有些远,官员本也没这么胆小,但前些年闹过飞马贼旧部闯长安的事情,弄得朝廷又盯上了飞马贼,掘地三尺也要将所谓的“残部”给招出来。虽说明里的动静没了,暗地里的动静却未必会停,尤其飞马贼在凉州纵横,老巢也曾是这里,凉州官员就更加警惕,实在不敢顶风作案,唯恐传说中无孔不入的丽竟门早就盯上了他们。只能多送几个美女,对胡人们解释一番,聊表歉意。按理说,这也没什么,胡人们想要喝酒吃肉,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反正咱们汉人不能做。偏偏在有心人的挑拨下,这些胡人想不到凉州官员平日对他们的优待,反倒觉得那是他们该得的,汉人合该被他们欺辱,否则他们这些大爷还不想住在凉州,铁骑能直接踏平中原呢!面对如此情景,竟认为大夏换了个新皇帝,对胡人就不够友好了。也不知突厥派了多少细作煽风点火,加上凉州的羌人等胡族本就凶性难驯,面对朝廷的“不公”,这些人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脑子一热,决定先下手为强,便开始放火砸门,大肆抢掠。凉州官员还想封锁消息,偏偏高官们全来京城了,余下的那些官员……纵是有心,也没那么大的能力。
第四百零六章 主战之心
先帝尸骨未寒,新皇还未登基,凉州就有胡人作乱,秦恪知晓这个消息,脸色铁青,右手紧紧握着龙椅的扶手,看上去极为生气,在场的人就没有敢说话的,只等天子雷霆之怒降下。
秦琬却看得出来,父亲这是有点紧张。
大凡男人,都挺好面子的,无论有没有真本事,都不会让别人觉得他没点本事。就像秦恪,他已经是全天下最有权力的男人了,岂会让人知道他连区区小事都处理不了?偏偏他不知兵也不知将,更不愿去了解这些,让他应付战事,确实……有点为难。
父亲为难,做女儿的自然要分忧,故秦琬站了出来,毅然道:“凉州胡人,深受皇恩,如今先帝陵寝未封,便有胡人做乱,可见居心不良。”
这个帽子扣得可就大了,态度也表达得很明确,主战!
朝臣里头呢,主和派比较多,还是那句话,委屈得不是自己,谁都可以喊和平为主。反正凉州离长安有点远,受胡人之苦的仍是那些凉州汉人,至不济加上凉州官员,与其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站着说话,谁腰疼呢?
主和派的理由也很好找,新皇帝要登基,凉州却在打仗,这兆头就不好,没个四海升平的模样。也有些朝臣呢,想要立战功,或者脾气比较大,再或者就是对胡人的仇恨比较深,只觉这股风气不能纵。要是为了一时的太平,让百姓寒心,也弱了大夏声威,那就不好了。
秦恪内心里是比较想要讲和的,他骨子里就不喜欢开战,只觉得敌人的话,能用财帛解决,就不要开战。真要说起来,打一场仗,只要不是像卫、霍那样大破匈奴王庭,掳回了许多宝物,基本上都是往这个无底洞里填钱的。更不要说战争带来的影响,伤亡,以及后续措施,都是非常麻烦的。
天下战乱时,倒是可以通过打仗发财,手段虽残忍,也是乱世的常态——破家灭门,裹挟百姓,人口贩卖,掠夺金银,这些当然是收入了,现在能这样做么?明显不能!但他要给女儿面子,何况政事上头,他不是很信这些宰相,总觉得他们各有心思,大概是被前任首相张敏的明哲保身和次相邓疆的贪婪给惊住了。宰相的话,秦恪未必能听得进去,秦琬的话,他却是深信不疑的。故他想了一下,便道:“你们拿出个章程来,此事刻不容缓!”
然后,把官员们打发走的他,将女儿留了下来,有些不解:“裹儿啊,这一仗非打不可么?”
说实话,秦琬又何尝喜欢战争?可惜,凉州的胡人已经被当地官员给惯坏了,需要给他们一次狠狠的教训!凉州既然是大夏的领土,那么在这片土地上,汉人就应该是绝对的主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汉人的人数已经下降到四成了!
将流民迁到江南固然重要,把一部分流民迁回凉州同样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只是这些事情,不能和秦恪解释,否则太麻烦了。理解这些军事政务对秦恪来说非常为难,也会让他头疼。以秦琬对父亲的了解,一旦让他头疼,他就会更逆反,理都不爱理。
秦琬再怎么想掌权,也没坏到让父亲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程度,故她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从秦恪能懂的角度来说,便轻轻道:“阿耶,咱们手头上……可没多少人啊!”
听了女儿的话,秦恪悚然而惊:“你是说——”
“十几年来的纷争,总会留下那么一些人。”秦琬轻声道,“这些人若是随遇而安也就罢了,若是惦记旧主,可不就是祸事一场?尤其是魏庶人,他的脾性您也知道,手下亡命之徒无数,让女儿怎么相信世间就没几个他留下来的人?”
被她这么一说,秦恪也回过神来。
结党营私这种事嘛,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