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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纵然有养虎为患的危险,却比养着那些想仗着她权势作威作福,谋取好处的人好多了。
秦琬瞧了一眼,发现这张拜帖是崔俊写的,不由笑了笑。
裴熙看人,果然很准。
“子深,你说,给崔俊什么位置好呢?”秦琬漫不经心地说,“这可是一匹狼,养得不好,那是会反噬主人的。”
陈玄知秦琬之意,欠了欠身,答道:“既是如此,便不能像对待玉先生一般,直接引入朝堂。”
秦琬想引荐人才太简单了,找个机会,将对方弄到秦恪面前便是。此人若是有才,能投秦恪的心意,必定会被重用。若是不投秦恪的心意,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也少不了一官半职。
问题是,我凭什么这么便宜你呢?
人么,就是这样,有了能给更大实惠的主子,未必就会记得前头那一位的恩德了。秦琬不会干为人作嫁的傻事,故她笑了笑,说:“公主府的职位,有哪一位能被这位看重呢?我看啊,崔俊瞄上的,可是劝农官。”
劝农官负责给流民安排土地,宣传朝廷的政策,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容易得到民心的官位。秦琬看重的韦秀,恰恰就是如今朝廷任命的弘农郡二十八名劝农官之一。如果路子走得平稳,没遇到什么岔子,或者卷入各种或明或暗的政治斗争去的话话,再过十几二十年,无论是出任一方官员,还是步入中枢,进工部或户部,都是非常平稳、顺遂而光明,且看得到希望的道路。
“劝农官一职,合该由韦秀这等心性敦厚之人担当。”陈玄知秦琬想让他养成足够的判断力,对政事也毫不避讳,“崔俊既然是狼,就该让他明白,独狼不足以成事。想要聚集群狼,他也得先活下来。纵有您的庇护,若是得罪世家利益过多,料想世家也不介意拿他开刀。”
言下之意,便是让崔俊出任括户官。
所谓的括户官,就是负责丈量土地,捡括户口,把本来隶属于官老爷们私有,不用缴税也不用负担生死,起早贪黑给他们工作,还未必能活下来的隐户们给一一揪出来,把那些没有效用的卖身契给烧了,还这些流民自由。
凭心而论,这份工作更加功德无量,奈何第一,工作量太大,流民们并不能每个都亲眼见到令他们恢复了良民身份的青天大老爷。反倒是分给他们田,宣读朝廷政策的劝弄官比较被崇拜。
再有一条便是,弘农郡好歹是杨家居首,想在弘农郡找个与杨家没关系的世家乡绅,实在很难。弘农杨氏叛乱,众人战战兢兢,唯恐被朝廷清算。这等时候要括弘农郡的户,对这些人来说,也就是割肉放血,讨好朝廷罢了。纵然心中不悦,想到是为自己的性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括户不可能局限于弘农一郡,其他郡县中,还有世家势力极大的,越是富庶的地方,世家的力量就越强。想在这些郡县中括户,用“虎口夺食”形容也不为过。这些世家,想要反对秦琬,那是有一定难度的,只能徐徐图之。毕竟父子君臣的名分摆在这里,等闲动摇不得,唯一可以攻讦的理由就是秦琬为女子了。谁让皇帝想要换一个臣子,远远比臣子想要换掉一个皇帝容易呢?
秦琬也是这样想的,若让崔俊直接做公主府的长史、家令,迎来送往得都是高门大户,他却是一介奴仆之身。纵然是官身,却也没有办法抹除自己只是略得用一些管事的屈辱,对如今虽汲汲于富贵,却还有些书生心气的崔俊来说,并不是好事。当然了,对秦琬也不是,哪怕她说崔俊是狼,也没想过故意让对方咬自己一口。
既是如此,那就坦坦荡荡用阳谋吧!
你讨好了我,我给你个官做,能不能做好在于你,能不能不倒却在于我。你想要继续做官,就得往我这边靠。你想要依附上别人,也行,我对你呢,也不打击,也不报复,就不知惶惶不可终日的,会是我,还是你呢?
处于高位,便是有这样的优势,如若不然,为何谁都想往高位爬呢?
陈玄知秦琬心意,便道:“臣一定命人瞧紧了崔俊的宅子,他骤然得官,势必有无数人打听原委。若他口风足够紧,令旁人去查此事,而非主动透露,可做长久之用。”若是因为些许蝇头小利就将自己为什么得了秦琬心意的理由说出去,也是不堪大用,不必去管的。
秦琬不仅要细微处安插上自己的人,也希望提携能站在自己一边的人,一步步爬上来。十余年的时间,便可让这些人结成一张网,在朝堂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纵然不明着站在自己这一方,也因为提携之恩,抑或是旁的许多事情,不好随意叛变。
“千金买骨,不外如是。”秦琬朱笔一勾,淡淡道,“赏他一个官身,让他做括户使。”
朝廷的效率,在许多事情上慢的出奇,但在当权者的吩咐上头,一向效率很高。秦琬这厢才赐了崔俊官身,在吏部过了程序,让他走马上任,暂且领个薪俸,能知道这件事的,基本上都知道了。
崔俊之妻苏苒与秦琬很有些闺中恩怨,据说两人干过抢男宠的事情,大家都比较同情崔俊,觉得他虽娶贵女,不如不娶,说句不好听的,这一辈子都无法翻身了。纵然妻子十里红妆又如何,没有足够的实力作保,有的是觊觎好东西的人。按道理,再过个三五年,崔家的门庭就该彻底败落了,不知多少人等着分一杯羹,谁让苏苒的嫁妆全是好东西呢?谁能想到崔俊居然走通了达官贵人的门路?
至于那些消息灵通一点的高官,精神更是抖擞——敢明目张胆地与皇帝对着干的,终究是少数,何况秦敬头上的小辫子是有点多。如果能摸到秦国公主的脉,何乐而不为呢?当然了,还有些人另辟蹊径,动上了楚王的脑筋。
楚王秦放这辈子就没想过他能有今天,父亲做太子的时候,他的心不是不热的,毕竟秦敬不讨父亲喜欢,四弟又是个痴傻的,剩下的弟弟还都是幼儿,当不得大用。若是运气好,他说不定也能像前朝那等善书画的皇帝一样,过着安逸享乐的日子呢?至于天下乱不乱,与他何干?只可惜,这样的美梦才做几天,就被秦琬参政的消息生生打碎,让本就对秦琬忌惮有加的他想起了那段费尽心思讨好嫡妹的岁月。这样的人生,有些人会不甘,他则是不敢——尝过白身皇孙的痛,谁愿意再做罪人?哪怕只有一线失败的可能,他也不敢去尝,宁愿一辈子做着富贵闲王。
第四百零二章 心系百姓
秦放耷拉着脑袋,歪在绣塌上,楚王妃陆氏倚在一旁,眉目端庄秀丽,神色比十年前柔和不少,却依稀留着几分清傲,只听她不疾不徐地说:“这些日子,咱们府上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何尝不知,可……”秦放打了个寒颤,“这些人像嗅到了腐肉的蚊蝇般扑上来,我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抱着父皇的腿表忠心,说自己对皇位没有非分之想吧?就怕几个孩子被他们带坏,那可就遭了。”
陆氏静静地望着秦放,不自觉就温柔微笑起来。
他眉宇间带着三分轻浮与阴柔,仍是旧日偎红倚翠的轻狂模样,没有人能想到,这么一位在三教九流混过了少年时光,又骤然富贵的宗室子弟,如今炙手可热的楚王,自打成亲后就一改风流做派,守着结发妻子,十年始终如一。
她也没有想到。
父母皆亡,寄人篱下,陆氏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迷茫。她早早就知道舅舅家虽是个伯爵,却失去了权势,不过顶着个空头爵位过日子。表姐妹们个个你争我夺,为了好夫婿能打得头破血流。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地躲在后头,不碍表姐妹的眼,更不能因为美貌得表哥们的青眼,惹外祖母、舅母们不快。
然后,她见到了这个来陈留郡主府蹭吃蹭喝,偶尔也会到他们府上来窜门的白身皇孙。
表姐妹们好奇地偷看这个风流俊俏的少年,明明挪不开目光,却对他指指点点,鄙夷他的自甘堕落。听见他喜欢唱戏,经常上台客串,更是觉得听了都嫌脏。唯独她发现了他不屑笑容下的悲哀,想到自己的遭遇,一时冲动,告诫了两句,谁能想到……
这一年来,陆氏也曾被巨大的狂喜迷了眼,就更不要说她的舅舅们,还有管事、配房。好在她及时发现了下人大肆敛财的举动,狠狠惩处了对方,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时,梦也醒了,见夫婿苦恼,柔声道:“外人来求,咱们闭门不见便是,几个孩子也好好管束,暂且不要让他们出府了。倒是我的亲戚,还有咱们府中的下人,合该好好约束。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害。你看豫章公主,当年因着一口气,不肯休夫。如今虽不与他们在一处,却也不好和离,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家侵占田地,强夺商铺。”
秦放知妻子说话一向说一半藏一半,不由皱眉:“贺家还没那么大胆子在京城搅风弄雨的,难不成是豫章公主自己作威作福?”也不对,贺家一家小吏,眼皮浅,骨头轻,一旦得势,确实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过呢,秦放想得也没错。
豫章公主是秦恪的长女,也是他昔日最宠爱的女儿,一应待遇比照嫡出也不差什么。若不是因为年纪尚轻,未足十岁,显赫的亲事早该定下了,一辈子安稳富贵就在眼前,谁能料到变故就这样突如其来呢?
人心之所以会不平衡,一是自身心态问题,二就是待遇落差了。豫章公主自然是样样都比不上秦国公主的,不说别的,就说权势吧!自打崔俊因尊称秦国公主为“江都公主”而得官后,现在满朝官员乃至长安百姓,谁不喊入主政事堂的那一位做江都公主?换做豫章公主,她倒是想要人家尊称她为“大公主”,谁会真当回事?
“听说是有些不像话。”陆氏慢条斯理地说,“比当利长公主的排场还大,就更不要说江都公主了。外头的人虽都说江都公主奢靡无度,但我们是亲眼见到了的,你也明白,一是闺中的时候,江都公主并无多少密友,反倒是眼红的人多;二便是许多男人见不得江都公主掌权,令他们无可乘之机,方以这样低劣的谣言来败坏江都公主的声誉,豫章公主却不同。听说豫章公主在京郊大肆买地,想要建一座比春熙园更好的院子出来。”
倘若堂堂皇室成员,连金银玉器都不能用,绫罗绸缎都不能穿,亭台楼阁都不能修,也未免太贻笑大方,何况秦琬花得是自己的钱呢?真正的奢侈,应当是索求那些需要大肆动用人力物力的东西,譬如珍珠、荔枝、花石纲等等,因为如此一来,许多人为了讨好上位者,便会压榨普通百姓,导致破家灭门,死人无数。秦琬并没有对这些展露分毫的兴趣,也没有什么撕扇子,听裂帛之声的爱好,顶多平日的吃穿用度好一些。若这都叫奢侈,这些上层人士便没有不奢侈浪费的了。
秦放明白所谓的“买地”,十有八九*是侵占良田,以势压人,强买强卖,甚至价格不公允,不由皱眉:“她有什么好争的,春熙园本就是先帝所赐,后又改成昭阳宫,因着先帝病重、大行,修葺工事压根就没起过,如今还是和从前一样,全然没有半点行宫的排场,寒碜得很,也没见公主伸张。她倒好,先帝尸骨未寒,便耍起了公主的威风,难道不怕父皇怪罪?”
他虽不通政治,也知如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