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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3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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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若是裴晋没了,洛阳裴氏是裴礼或者裴阳这两父子当权,那就难说了。老成持重又睿智的人能克制住自己对天才的嫉妒,甚至还会为之欣喜,但对一个父亲和兄长来说,被本该对自己恭恭敬敬的人甩十万八千里,这感觉一定不好受。
  嫉妒容易让人冲昏头脑,头脑一昏,招数就不对了。嫉妒的人会出什么招,谁也想不到,总之,不能用常理度量。
  秦恪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听得头昏脑涨——徐密说永宁节要大办,他觉得很有道理;张榕说永宁节不能大办,他也觉得很有道理。江柏的话,他也琢磨,却想不出该用什么理由。等到卫拓发言,他简直就像听天书了,完全不明白卫拓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直到裴熙说完,他才猛地向起来,对啊,应当先处理纪家!
  这本是极简单的一件事,但听见裴熙的说法,徐密、张榕和江柏都不同意了,徐密率先站出来反对:“此举未免过于草率。”
  他们想招世家家主们上京,并不是要逼反对方,而是要起一个震慑的作用。尤其是江柏所说的,就选几家人进京,做了亏心事又被点到名的人不可能不胆怯。造反这样大的事情,只要胆气一虚,就很容易退缩。
  至于卫拓,那是考虑到了最坏的可能,连战争的舆论攻势都想进去了,并隐晦点出括户一事。唯有裴熙,不但要处理纪家,还要发明诏处理。若是暗地里将纪家处理了,也是对杨氏的震慑,但还有转圜之意。处理小卒,保全大局,这是极寻常的事情,弘农杨氏当了一回被儆的猴子,指不定就安分了,这也是宰相们的想法。但发明诏杀纪家,性质就完全不同了,简直是明晃晃把刀子架在弘农杨氏的人脖子上,顺便加上道德捆绑——只要几个说书人、茶博士宣传,百姓就能知道所谓的“私藏石炭矿”是怎么回事,弘农杨氏的名声可不就臭了么?早就听说裴熙狠辣,先头还不觉得,今儿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这是一张口就要把别人往绝路上逼啊!
  
  第三百七十六章 政见分歧
  
  徐密年过半百,又是持重之人;张榕与裴家是通家之好,裴熙之母张夫人便是他的族妹,按理说,这两位至少该给裴熙点颜面,不明着反对,只是委婉地说明自己的观点。宰辅们议事么,哪怕寸步不让,也要讲究个心平气和,若是像市井泼妇那样争得面红耳赤,哪有什么风度可言。
  事实上,首辅大人之所以摆明了旗帜反驳裴熙,主要是两点,一是怕年轻人血气方刚,能打仗就不用和平的手段解决,这样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战争的车子没刹住,脱了缰,后果不堪设想。二便是,徐密总觉得裴熙的想法……有点不符合儒家思想,反倒像法家学派多一些。
  这才更令他警惕。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生的地位被抬得很高。奈何来了个燕太祖徐然,兼用百家,导致法家、墨家、道家等学派又活跃了起来。虽说儒家已独大多年,仍旧占据鳌头,加上世家崇尚清谈,喜爱玄学,抑制了百家的生长。但无可否认,无论是民间还是世家之中,都有百家繁衍的土壤。
  徐密是个明白人,他知晓,墨家、道家、黄老等学派的观点虽不错,但用在治国上不怎么合适,至少不是最合适的。但法家就不一样了,法家的学说听上去便极有煽动力,尤其是对年轻的君主来说,再没有比“开疆拓土”更吸引人的了,既然要开辟疆土,那么自然要“以法治国,富国强兵”。
  在治国主流学术的争夺上,法家有与儒家一争的力气,徐密身为大儒,怎能容许法家思想占据朝廷的主流,甚至被君主更加倚重?这等危险的苗头,当然要打压下去,要让年轻人认识到,平稳持重才是宰相该有的素养!
  裴熙见徐密的态度,猜到这位宰相在想什么,只想叹息——何必将学术之别看得那么重呢,管他法家儒家,好用不就行了么?再说了,你不信我,觉得卫拓持重,但这一位……他瞥了一眼卫拓,见对方还是一副冷冷淡淡,平静非常的模样,只觉牙酸。
  这一位连一旦开战,怎么对付敌人都想好了,你当他骨子里不想打仗?括户一事,卫拓若没琢磨三五年以上,自己这个裴字就倒过来写!
  卫拓察觉到了裴熙的目光,却没说什么。
  他和在座的宰辅们都不一样——无论徐密、张榕、钱明还是江柏,他们位极人臣之后,先考虑得是如何做官,斡旋上下关系,平衡朝堂局势,给自己营造清正的好名声,然后才是为国家做事。所以,他们会选择平稳的道路,抵触风险。因为对他们来说,无论是发现新作物,还是修葺运路,这都是明摆着名利双收的好事。至于开战,最好别主动挑起,更不能像裴熙说的那样,钓鱼执法。
  并非不忠心为国,只是顾虑的重点不一样罢了。
  卫拓早年就发下心愿,又承载了长辈们的期许,竭力想为国为民做出一番实事。对他来说,高位是做实事的先决条件,否则治一地容易,治天下难。如果可以,他倒希望自己大权独揽,说一不二,以铁杆手腕将政策推行下去。奈何他并不是秦氏皇族的人,一旦做了这等事,首先就要面临君权与相权的无尽争夺和拉锯。若非万不得已,他并不想为这种事情花费力气。
  秦琬的心思,卫拓也能猜出来一些,无非是想要括户,但不想推人出来背黑锅罢了。这份心意很难得,他也很感动,就是觉得秦琬还是年轻了些,想当然了一点——括户一事,哪怕起因不是有人跳出来说要括户,但到底是要人主持的。并且这个主持的人必须身居高位,最好是大夏宰相,又在户部任过职,若是现在还任职,那就更妙了。
  身为君主却怀有赤诚之心,这不是坏事,尤其在现在。因为圣人为儿孙留下来的重臣,没有权力欲太重的,公心到底还是大于私心。
  帝王心术固然重要,但臣子也是人,尤其是在中枢混的,没几分头脑手段,压根呆不下去。既想治理好国家,又不想背锅,留下不好的名声,便让臣子做事,再惩戒对方以平息那些利益受损之人的愤怒,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能看破。哪怕有一些臣子为了国家,愿意抛头颅洒热血,更多的人却会寒心,明明看到了国家的弊病,却不再指出来,更不愿去改变。
  江柏也不大建议裴熙钓鱼执法的举措,总觉得这样非但有失厚道,而且不磊落堂皇,故他附和道:“朝廷之威,岂是区区世家就敢违逆的?听闻这几年黄河夺淮之事屡屡发生,当务之急,应以治河为要。”
  自汉以来,淮河就时常为黄河所侵,前朝对此事尤为看重,特意召水利能人测算,虽未测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却发现黄河曾几次改道,但不知为何,一条传言便流传开来,说有朝一日,黄河改道,便有可能夺泗夺淮入海。
  黄河改道可不是什么小事,滔天洪水裹挟泥沙,足以令河道被夷为平地,湖泊和支流更不必说,十条得荒废九条,山川地貌都要为之一变,何况旁的呢?不过这终究是人力难以遏制的事情,江柏提起此事,也不过是想告诉秦琬,没修好东南运路之前,最好不要打仗,粮食和人口的运输都会对财政比较吃力。
  问题是,秦琬想先修江南运河啊!
  她心里虽这样想,却不会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在场的六位宰相中,怕也只有卫拓和裴熙会支持她,其余四位宰辅都是不会同意的。
  这也难怪,徐、张、钱、江四人,皆是北人,南北之分一向是很鲜明的,对这几位北人出生的宰相来说,北地若能得到好处,那是万万不能让给江南的。穆淼想修江南运河,那是因为他做了扬州总管,想在这个位置上做出点成绩来,好不负圣人的厚望,若他做了洛州刺史,你看他是支持修江南运河还是东南运路?
  想从四位宰相中找到突破口也不是不可以,钱明直接忽略,徐密难以说动,张榕不会轻易改弦易辙,本来吧,江柏是个好的人选,问题是他在西域待得太久了!
  西域是什么样的地方?缺水,风沙大。
  在那里,一口水就是一条命,一方湖泊旁就能建起一个聚落甚至一个城郭,强大而富庶的国家方能占据一条河,就在河边建立国都。
  缺水缺到这等地步,洗澡就变成了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哪怕是比较富裕的人家,家中成员一生也只洗两到三次澡——出生和死亡的时候用水擦拭身子,再富裕一点,成亲的时候可以洗一次。
  对西域的许多国家来说,只有国王、贵族以及富可敌国的大商贾,才能痛快地用水。饶是如此,他们也没有办法想象,一个生来身边就全是水,出行都要靠船,居住都得在水上填出土地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所谓的极乐仙境,也就是那样了吧?
  江柏在西域待了二十余年,无可避免地受到这等思想的侵蚀,虽没到胡人那么严重的程度,却也觉得有水的地方已经是承天之幸,既然如此,那么方便的事情就排后,先让朝廷救济那些比较苦难的人吧!
  对江柏说先开江南运河,他肯定会说南方鱼米之乡,足够富庶,还不如修葺东南运路,非但漕运方便,也能更好地灌溉周围的农田。甚至还会反过来劝秦琬不要急功近利,江南运路可以等修完了东南运路再修嘛!
  至于商贸……江柏虽对商贸十分感兴趣,但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就因为他分得清,心中早有明确的纲领,还对贸易了解得颇为透彻,秦琬才觉得劝他支持自己的这一决定实在比登天还难。因为秦琬不确定,自己提出的那么多条道理,会不会被江柏一一反驳回来……
  我总算知道,主官为什么喜欢任用自己人当手下了,哪怕不推崇一言堂,也不希望做事受到的阻力这么大啊!
  秦琬这些天对东南运路也琢磨了很久,发现漕运想要改善的话,再走三门峡已经行不通了,需要分段转运。再取了水文图来观摩,这分段转运至少要凿三四条转运的河段,再来引水,随后慢慢投入船只,以待运行。一旦哪里不妥,还要重新开凿。
  简而言之,工作量极大。再说了,朝廷若是征了北地百姓服徭役,再起战事,未免北空南实,不利于统治。若将江南百姓征到北方来服徭役,离家千里,开凿运河又是苦差事,必定民怨沸腾。要是再逢战事,更加不妙。倒不如北地打仗,江南开凿运河,待到再过几年,江南运河开通,直接从南方抽调兵卒去打高句丽,岂不妙哉?秦琬可没忘记,攻打高句丽,断不能缺少娴熟水性的士兵。
  
  第三百七十七章 弘农官员
  
  圣人觉得秦琬杀性重,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她确实不反感打仗,相反,还有些跃跃欲试。
  秦琬知道自己的志向与世俗大不相符,也明白反对自己的人必定很多,真要走到那一步,没镇压个三五场甚至更多的叛乱,她都会怀疑世人的脑子坏掉了。但越是如此,就越不能失了胆气,局限目光。
  她若是能一味守成,以稳妥为要,镇压几场叛乱,享尽荣华富贵和至高权力之后,让国家平安过渡到下一任继承人手上即可,那也就不是她了。
  自打插手政事后,秦琬的思想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她之前想做皇帝,无非是不想被人主宰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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