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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没说什么。
为了祚儿,他也要扛下去,熬到祚儿懂事,知道并不是他的哥哥夺了他的皇位,而是年龄差距摆在这里,国赖长君,让祚儿死了这颗心。省得那些喜欢兴风作浪的人上蹿下跳,为了自己的富贵,害了祚儿的性命。
光阴荏苒,十三载时光匆匆流逝。
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迎风飘扬着玄色的大旗,威严的“夏”字屹立在风中,“苏”字紧随其后,气势雄浑。
自远处出现的队列,清一色高头大马,铁甲银鞍,骑士们神色肃穆,目光清正,直视前方,除却马蹄声外,竟无旁的声音。
为首的将军神色冷淡,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容貌却是世间难寻的俊美。他脊梁笔直,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山岳,令人见之生出无尽的仰慕,却又不敢直视他的容颜。
直到马蹄声渐渐远去,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四下议论开来:“看见车里的那几个人没有,听说是西南的国王、王子还有达官贵人们呢!”
“管他是什么人,敢挑衅咱们大夏,便是死路一条了。”
“就是,咱们大夏,可有苏将军在!”
“对了,听说朝廷打算设安南都护府,若不是先帝爷驾崩,也不会——”
“安西、安北的两大都护都是国公,苏将军已经是郡公了,如今又立下这样大的功劳,再升一等也说得过去……”
也莫怪他们这么兴奋,实在是这几年,长安的气氛实在不算好。
按理说,四年前虽山陵崩,但先帝临终之前封了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张淑妃做继后,二皇子梁王便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平平顺顺地继位,本没什么。但这位皇帝孝顺,硬是要与先帝一样,扎扎实实守孝三年,做臣子的也只能偃旗息鼓,乖乖做出一副悼念先帝的模样。
本以为熬过三年便没事了,谁料新帝登基一年出头,才刚改元没多久,太后娘娘便病倒了,饶是皇后娘娘衣不解带地伺候,仍没能多活几年。倒是皇后娘娘,又要打理宫务,又要伺候太后,又要教养儿女,再哭一会儿的灵,也不行了。
接连几年,皇帝三个最亲近的人都没了,其中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大家呢,知道他不开心,也不敢触霉头,这几年长安的青楼楚馆,茶楼酒肆,生意实在冷清了不少。朝廷上下迫切需要有件喜事来冲淡接二连三的阴云,故西南小国造反的时候,哪怕知晓不过是交趾余孽作祟,杀鸡焉用牛刀,皇帝仍将苏锐给派了出去,朝廷上下,无不盼着一场胜仗来鼓舞人心。
苏锐不负众望,铁骑所到之处,战无不胜,一鼓作气攻破敌人皇城,大胜而归。
偌大皇城中,有个两个眉目精致,神采飞扬的少年躲在树后,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政事堂的大门,一旁的内侍哭丧着脸,险些没跪下了:“秦王殿下,韩王殿下——”您们这可是窥探帝踪,一个不好就要吃挂落的啊!
“别吵。”秦祚瘪瘪嘴,有些难过,“苏将军答应了孤,回来后就教孤枪法的,结果他一回来……”直奔太极殿了。
韩王哼了一声,不悦道:“就知道会是这样,你还不死心!”
相携而来的皇长子,如今是晋王的秦恪和齐王相视一笑,不住叹息,前者径直将最末的弟弟给拉了出来,后者微笑着看着两人:“八弟,九弟,你们在等藏锋?”
秦祚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大哥,三哥,苏将军答应了教我武功的。”说到最后,不无伤感,和被抢了糖果的小孩子也没什么两样。
他足足比几个兄长小了十六七岁,圣人有心保幼子平安,从小就没教他什么帝王心术,很是宠爱地任他玩闹。一个他,一个韩王,两兄弟成天打架,不是你挠我,就是我咬你,生机勃勃和小豹子似的,圣人见了乐呵呵,半点不责怪。要是实在闹得不像话,几位年长的皇子自会将他们拉开,李惠妃只要敢抱着韩王哭,秦王就扑进圣人、大哥、二哥、三哥或者三嫂的怀里蹭,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次数多了,韩王在几个兄长或教训,或教导,或劝诱的引导下,觉得这个没娘的孩子可怜,浑然忘了每次都是自己倒霉,竟不和弟弟闹,反倒以兄长和保护者自居了。
韩王比秦王也大不了几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若不是兄长拦着,他险些跟着军队溜出去,面对两个哥哥的盘问,眼珠滴溜溜一转,就没那么老实了,口是心非地说:“我就陪他这个笨蛋,省得他挨罚,谁会特意来看苏藏锋啊!”
皇后逝世,对新帝即梁王儿女的影响自然是极大的,三个嫡出的皇子担心父皇另立继后,妃嫔还有庶子们心怀鬼胎。但对皇帝的兄弟们来说,侄儿们都还小,梁王春秋鼎盛,哪里用得着趟这浑水呢?尤其是秦王,被年长的哥哥们当儿子一样地养大,很有些娇气,压根不理会这些事情,沉浸在自己鄂喜怒哀乐之中。只见他皱皱鼻子,不悦地说:“我才不是笨蛋!”随即眼巴巴地看着齐王,“三哥,我去你府上看宁儿好不好?”
宁儿是齐王与苏吟的独女,也是这对夫妻成亲七年后方得到的女儿,生得粉雕玉琢,非但秦恪眼馋,就是九五至尊宝座上的那一位,也恨不得将之抢过来——谁让他和发妻只有三个不省事的臭小子,没有贴心的乖女儿呢?
齐王拍了拍弟弟的脑袋:“想去郡公府就直说。”
“哪有!”秦王忙不迭摇头,“我也很想三哥三嫂的!更想宁儿!”这是真话,几个嫂嫂之中,他就喜欢苏吟一个,对梁王妃都只是不讨厌而已。
韩王咳了两声,秦王一看,只见韩王左眼写着“控诉”,右眼写着“郁闷”,就差没直接掐着他的脖子摇来摇去,说你小子要出门居然不带上我了!
人人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可父皇还在的时候,大哥二哥三哥就天天带着老九出去玩,倒是他,母妃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门,只能在皇宫里称王称霸……
秦王尴尬地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哥哥,齐王忍俊不禁,应道:“行,惠太妃愿意的话,我就带你们去!”
韩王听了,一蹦三尺高:“母妃一定会愿意的!”他年纪还小,圣人却驾崩了,惠太妃巴不得他与几个手握实权的皇子打好关系,齐王都发话了,她岂会不同意?
他不比秦王,皇后嫡子,先帝幼子,与先帝一般以秦为封号,以示尊贵;也不像晋王,身为皇帝长兄,封邑封号都被加贵;更不像齐王,位高权重,在朝堂极有威信。哪怕是想优哉游哉过日子,同样是兄弟,也分个三六九等不是?
再有便是一层不能说的原因了——尊贵的,代表大国的封号,统共就那么几个,他们都封完了,皇帝的儿子呢?不趁这时候稳固地位,难道等皇帝觉得自己儿子的封号太寒酸了,找借口让兄弟们让位么?
齐王笑了笑,对秦恪说:“还望大哥先照看他们,我去找皇兄说句话。”
秦恪应下,齐王便命人通传,见了梁王,第一句话就是:“方才八弟和九弟在外头等藏锋。”
梁王冷哼一声,不悦道:“又来了!”总有那么些人,不遗余力地破坏他们兄弟间的信任,尤其喜欢把齐王和秦王串在一起,仿佛这两人一定会联合起来拆梁王的台一样。
“阿姊当年所言,我始终铭记在心。”齐王不紧不慢地说,“这些年一直没放松,终于寻到了些眉目,这一位——”他比了个“六”字,“可真是令我震惊。”
当利公主亲眼见证了魏王暴虐心性,将之告诉了齐王,齐王虽不声不响,却将这事放在心上。果然,这些年的多桩风浪背后都有魏王的影子,就连苏吟险些受辱的事情,也有魏王的推手。梁王厌极了魏王,不屑道:“阴沟里的老鼠,也就是他这样了。父皇何等英明的人物,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光是想到他们竟与这种人体内留着一半相同的血,梁王就觉得反胃。
番外 前尘一梦 之捌
“咱们年纪略长一些,经历的事情多,有分辨的能力。八弟、九弟还有侄儿们,对世事却一知半解。”齐王不紧不慢地说,“众口铄金,水滴石穿,不得不防。”
他虽是谦谦君子,却也有不可触碰的逆鳞,魏王三番两次踩到了他的禁区,齐王岂会手下留情?你不是喜欢躲在暗处,尽做些卑鄙无耻的小人行径么?我就把你的真面目给揭露出来,让你暴露在阳光下!
梁王对朝中某些人的举动,本就厌烦头顶——总有那么些人,以为天底下只有自己最聪明,让他这个做皇帝的防着打大哥,防着三弟,防着九弟……或者说,觉得他会防着这几个与他有一争之力的兄弟,故与诸王们保持距离。
他这几个兄弟,本就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你都做得这么明显了,我岂会察觉不出?若是一直用这种态度来对待他们,只怕是没有反心都要被逼出反意,梁王又不是傻,怎会自毁长城?听齐王这么一说,更觉魏王其心可诛,皱了皱眉,便道:“既是如此,我便好好与他‘讲道理’。”
最后三个字,咬牙切齿,异常冷肃。
齐王知二哥将这件事放在了心里,从今往后,魏王定会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侄儿们还小,少让他们和老六接触。”
对一个满心都是皇权富贵,心思深沉的阴谋家来说,与其红刀子进白刀子出,还不如软刀子磨肉。让他一世都不得不匍匐在皇权的脚下,满腔的阴谋诡计无处使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屈居人下,空耗年华”。
如果他觉得风花雪月无趣的话。
倘若魏王还要蹦跶,齐王不介意慢慢陪他玩,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魏王?跳梁小丑而已。
只要魏王不死心,就一定会打梁王几个儿子的主意。齐王太了解这个兄长了,梁王在军队中混过一段时日,还更名改姓去剿匪,骨子里就带着一种杀性。真要惹到了他,多少个魏王也不够折腾的。
何况,还有我。
齐王微微一笑,见韩王满脸不耐,秦王不住画圈圈,不由笑道:“等很久了?”
“才,才没有!”秦王忙不迭地回应,韩王眉头跳了跳,抱怨弟弟:“你这个马屁精!明明我都来回母妃宫里一趟了,哪里不久?”
“藏锋还要去兵部,今日怕是见不到。”齐王笑吟吟地说,“大哥,咱们带这两个小家伙去东市逛逛吧!”
秦恪与王妃莫氏形同陌路,给他生下了长子的孺人周氏也露出狰狞面目,王府中一度乌烟瘴气,他索性将两人都闲置,府中庶务交由长史打理,妾室们见状,战战兢兢,不敢违逆,日子反倒太平了不少。眼见自己的儿子们非但都是庶出,也有一股褪不去的小家子气,失望之余,他便忍不住将爱子之心转移到了弟弟身上,压根不会拒绝韩王和秦王,尤其是秦王的要求,闻言立刻应道:“多带些侍卫。”
“这是自然。”齐王有些无奈,“还望大哥费心。”到底君臣有别,侍卫未必就看得住这两个少年,还得他们两个做哥哥的,一人扯着一个。
东市多金石、古玩、字画,秦恪、齐王看得津津有味,秦王呢?
一个劲拆台。
“大哥,我记得这幅画真迹在你府上。”
“三哥三哥,前年生辰,不是有人送了这幅字的真迹给你么?”
“咦,这花瓶我在家中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