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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人虽显贵非常,却被两代后族的光环迷了眼,真正出息的子弟实在太少。穆淼若不能做手握实权的宰相,穆家在短短十年中沦为二流,甚至在新帝的打压下边缘化也不是不可能。若问世间谁最恨贺礼之事的幕后黑手,穆家当之无愧,若能将魏王与诚国公府联系起来,让穆家以为魏王为了扶持邓疆,对穆淼下手……
可惜,圣人先命人将容修送了过来,若是再晚几日,让常青想办法与诚国公府联系上,又将魏王与诚国公府的这一重关系透露给丽竟门,魏王即便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我虽然很喜欢冒险,却不介意你冒这样的风险。”裴熙看了秦琬一眼,很干脆地说,“现在的节奏就很好,欲速则不达。”
秦琬知他在责备自己,想到自己的确因为接二连三的好消息而轻狂了起来,竟有些后怕:“我的确——”
“一日三省,莫要骄狂,这些事情,不止你会想,旁人也会想。不动手,他们会怀疑魏王,一旦动手,就有画蛇添足之嫌。”裴熙想了想,加上一句,“不要学我,我不是好榜样。”
秦琬回到苏家后,略在自己的院中落了落脚,便去莫鸾的院子见儿子。
莫鸾一想到儿子遇险,秦恪却春风得意,总觉得不是滋味。她自不会承认是自己不好,因自己没跟秦恪去流放,沈曼却跟了,导致结果天差地别,却又没法子像平常一样,将缘由往别人身上推。也就失去了与秦琬打擂台的兴致,不咸不淡地用言语挑拨了几句,抬高秦琬,打压刑氏后,便将苏家的内宅大全从二儿媳刑氏手里移交到了秦琬手里,顺带命人将孙儿抱出来,白白胖胖,甚是喜人。
秦琬见儿子被莫鸾养得很好,也懒得理会这些后宅斗争中的小心思,吩咐人挑了些刑氏定然没有的好东西送过去,还未来得及休息,安笙已来拜访。
见安笙面露愧色,似有些抬不起头来,秦琬不免有些惊奇:“怎么啦?”
“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安笙支支吾吾,有些张不开嘴,“这事……本不该我说。”
秦琬更加奇怪了:“你能有什么事情不好说的?难不成你还会做出愧对我的事情?”
安笙与秦琬交情极好,一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她就浑身不自在。听见秦琬不将她当外人,更是将头埋得极低,半晌才小声说:“那个,世子这次出行,带了个贴身使女……”
她才说半句,秦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由笑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难不成我这里还能少了她一碗饭?”
苏彧失踪,生死未卜,贴身使女钱珍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哪怕钱珍是赖嬷嬷的女儿,也难消莫鸾心中滔滔怒火。赖嬷嬷一家都指望主子过活,如今苏彧出了事,自家闺女却没事,他们避祸都来不及,哪敢求情呢?
莫鸾虽未折磨钱珍,愤怒却未曾消弭半点,更未遮掩半分,奴仆们见状,自然明白该怎么做。旁人哪怕看在赖嬷嬷的面子上略照拂她一两分,也只是帮她多弄几块炭,多加几件衣裳,饭食不那么糟糕罢了。钱珍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吃得这等苦?没过多久就病得厉害,竟也无人敢靠近,包括她的亲生母亲。安笙本不喜钱珍这等一心往男人身上贴,为了富贵荣华甘愿做妾的女人,可见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病得快不行了,仍旧是天性的善良占了上风,为钱珍请了大夫,开了几帖药,也是钱珍命大,竟挣扎着活了下来。此举虽救了钱珍一命,却治标不治本,毕竟安笙除了大笔钱财外,并无娘家撑腰,全靠丈夫对她的爱方能在苏家立足,苏获虽爱她入骨,却也是孝子,未必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奴婢与莫鸾起冲突。安笙思来想去,也只有秦琬能庇护钱珍,保住她一条命了,但……做正妻的,对小妾不落井下石就很好了,怎能再要求更多?若非安笙与秦琬关系极好,知晓她肚量非常,也不敢轻易开这个口。
第二百七十九章 计划未来
秦琬对钱珍倒没什么感觉——她受裴熙印象极深,一直以来都秉持着“道路是你选择的,你因之而收获利益,也要为之承担后果”的理念。譬如联姻之前,她就想到了她和苏彧的夫妻感情十有八九不会和睦,但在巨大的政治利益面前,她非但没有半丝不乐意,反倒觉得这桩婚姻很值。
对苏彧尚且如此,对钱珍,秦琬就更不会有嫉妒、厌恶之类的情绪了,她只是觉得,你既然贪慕荣华,选择了以色侍人的道路,就该做好一辈子对人低头弯腰的准备。当然了,在这件事情上,钱珍也确实无辜,诚国公府对苏彧动手,血影暗卫拼着性命都只是勉强护着苏彧逃生,她一介弱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呢?再说了,钱珍的亲生父母为了维护地位和钱家其他人都不敢救她,自己为什么凑上去做这个烂好人呢?
秦琬虽是这样想的,但瞧见安笙忐忑不安,羞愧非常,又有些期待的模样,却笑了笑,温言道:“行,苏彧给不给她名分,那是苏彧的事情。你让她进来给我磕个头,她就算我的人了,吃穿用度不会短了她,若她想学些针凿女红,也能教上一教。”
针凿女红简单,后宅女子没有不会的,随意指派几个分出点时间教教便是了,但这话透出的意思……安笙错愕片刻,才小声问:“你是说……”
“伺候过苏彧的使女,被发嫁实属寻常,钱珍却闹了这么一出。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大家虽能理解莫鸾的心情,却不会苟同她的做法。后宅妇人你也知道,一点事能传得人尽皆知,莫鸾的好名声至少得毁一小半。”秦琬解释道,“为了苏家的声誉,钱珍只能一直留下来了。”
安笙听了,不由黯然,秦琬却没她那等感慨——这个世道,稍有点钱财本事的男人,谁会要一个被破过身子的女人做正妻呢?钱珍的家境原本不错,做个地主、乡绅的正妻板上钉钉,如今即便被放出去,也只能低嫁了。若是过得好倒也罢了,偏偏……哎,只怕是金山银山倒贴给对方,对方还得介意你那段过去,觉得娶你是委屈了自己,也没有任何人会为这种女子说话。
冒充寡妇,嫁得远些,配个不知前情的鳏夫倒是个好主意。可远也有远的不好,父母不在身边,夫家若想拿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怎么死得都不知道。留在苏家,蒙秦琬庇护,未必没有嫁出去好。
钱珍一朝行错,已是将自己的人生毁了大半,如果她能挣到一个媵的名分倒也罢了,如今瞧莫鸾的样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安笙幽幽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玉迟闻得秦琬回了苏家,立刻寻好了理由,待到次日,他便拜见秦琬,说了鲁王的事情:“……已经在路上了,快马加鞭赶往上党,我的人比他们更快,务必让他们确信南宫家的人是被杀了的……”
秦琬瞧了一眼站在旁边充当柱子的常青,问:“血影一把火烧了南宫家,难道没有乞丐来捡便宜?”
旁人畏惧水火无情,不敢上前,乞丐本就穷困潦倒,一无所有,岂会在意这些?南宫家富甲一方,指缝里随便漏出一件东西,也足够乞丐改变命运。哪怕没乞丐往火里冲,也必有许多人怀着捡漏的心思在废墟上刨,许不单是乞丐,还有那些村夫、莽汉。常青身为血影统领,办事一向妥帖,岂会不考虑到这一点?
果然,常青听了,毫不犹豫地说:“我和同僚留在那儿整整七天,来一个杀一个,半夜再弄些怪声出来,顺便在街头巷尾的闲谈中附和一番。百姓无知,一传十,十传百,都说南宫家死得冤枉,数百口人一夕之间就没了性命,冤魂盘踞在大宅上空,寻找替死鬼。”谁人不畏惧鬼神呢?眼见想捡便宜的,不信邪的,瞧热闹的……统统都没回来,早就对南宫家大宅的废墟畏之如虎,平日都避着走,哪会靠近?
他这一句话说得平淡,却透着无尽的血腥,秦琬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常青便有些坐立不安,想要解释,秦琬已道:“我明白你的苦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不是这样,死得便是你,而不是他们了。”说罢,她想了想,又问,“这些人的尸体,你抛在了何处?”
为了掩盖杀人灭口的痕迹,南宫家的人怕是多半都烧成了灰,这些陆陆续续来的人可未必。火光和鬼火,终究是两码事。
“烧焦了一部分,充作南宫家人的尸身。”常青回忆一番,才道,“我们在南宫家的后山挖了个坑,将其他人的尸体扔了进去。”
南宫家的大宅就建在挖出了神玉的荒山山脚,略走几步就是深山,方圆几十里又全是南宫家的土地。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实在太过方便了。
玉迟眼睛一亮,有些激动:“神玉之事,魏王并不知晓,待他知道此事……”南宫家已灭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出嫁女。故他顿了一顿,才说,“若有心探查,南宫家这些年所做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魏王岂会猜不到神玉出自玉留山?”
秦琬闻言,心中也是一动,想到裴熙的教诲,生生将激动按捺下去:“咱们不能一次性将这件事揭开。鲁王知晓此事,必定是以快为主,派去办事的下人确定了此事的真伪,便会对鲁王报信,而不是详查。”
鲁王身为皇子,岂会关注区区一个南宫家?他之所以派人探查南宫家的事情,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攻讦丘羽,进而牵连到魏王罢了。既然是攻讦,那就没什么真相一说,想办法攀扯就是了:“与渎职失察相比,杀人夺财的名声显然更坏些,诸王之争已然你死我活,不再顾忌虚伪的脸面。如此一来,圣人会如何做?”
玉迟心领神会,明白秦琬的意思。
只因南宫家行事有些莫测,不在魏王的掌控之中,魏王就灭了南宫家满门。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哪怕是鲁王、韩王等人,也是不会信的,至于圣人,那就更不会相信了。
“如此一来,圣人为了保住魏王,便会命人彻查此事。”玉迟激动道,“只要想办法证明丘羽与此事无关,顶多是时候接收了南宫家的一些财产,将南宫家的事情隐瞒不报,也比杀人夺财好听一万倍。”前者是官场潜规则,至于后者,那边是丧心病狂了。
他越说越是激动,霍地站了起来,左右踱步:“诸王意在攀扯魏王,撕破魏王清正廉洁的面具,至多不过胡搅蛮缠,伪造证据,妨碍圣人查案,但魏王心里有鬼啊!他能想到神玉出自玉留山,自会派人前去挖掘,玉留山深处有一条极好的矿脉,受神玉滋润多年,玉质品相极为出色。南宫家的好玉,大半出自于此。魏王夺嫡,需要大笔钱财,他不像赵王一样腰缠万贯,也不似鲁王有勋贵支援。他敢在西南走私矿产,自不会放过南宫家的财富。只要圣人派人去了上党,他的秘密就要被揭开,偏偏他还不能杀特使,一旦杀了特使,圣人才真正会怀疑,他就永远没办法翻身了!”
这是最好的设想,也是最有可能的设想,秦琬轻轻颌首,面露轻嘲:“魏王最喜杀人灭口,斩草除根,又特别爱玩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以彰显自己无辜的那一套。一旦情况对他这样不利,他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