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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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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凝本就被逼得快崩溃,再被刺一刺,情况定然不好。
  邓疆到底是宰相,秦琬设宴,请邓家女眷也无可厚非。她们要在春熙园搭上,与秦琬有什么关系?即便邓家女眷上魏王府拜访,魏王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玉迟也是心有七窍的主儿,如何不明白秦琬借着纪清露这条线,挖出了魏王的一大依仗?别看这只是后宅妇人之争,用得好了,照样是妙棋一招。故他二话不说,放手去干,秦琬也立刻写帖子宴客。
  秦琬自搬到春熙园后,隔三差五就要大邀宾客,宴饮一番,旁人见怪不怪,自不会怀疑有什么问题。
  秦宵新纳的侍妾中,有孕的那个乃是中书侍郎徐密徐相爷连襟的侄女,虽说徐大人立场方正,与姻亲虽有来往,却不至于立刻改变政治立场,但这位侍妾的出身也谈不上低——她的祖父曾外放,做过一郡之守,父亲虽不成器,领着闲职,伯父却做着六品官,也算年富力强。外祖一系更不消说,光是有徐密这个女婿就十分荣耀,无人敢轻视了。
  这样出身的侍妾有了身孕,肚子一日比一日鼓起来,寻了积年的稳婆来问,都说她肯定会生儿子,饶是邓凝上辈子没见过这个“情敌”,也忍不住心中苦闷。邓家人比她更急,纪清露再怎么说也是个出身低微的老女,哪里比得上这位侍妾威胁大?在亲娘的撺掇和陪伴下,她打扮得像个寻常贵妇,去寻那隐居在闹事的神医问诊。
  玉迟和常青都派人盯紧了这里,她前脚刚到,后脚便有人对神医使眼色。神医知道这便是东家吩咐的人,深吸一口气,为邓凝看诊。才一搭脉,手竟一抖,好容易才稳住,含糊地混了过去,开了几贴药,便将诊断结果对玉迟一五一十地说了。
  饶是秦琬早就知道魏王父子的品行,仍有些心惊,正在这时,裴熙的消息传来,约好了时间、地点。
  秦琬带着陈妙,示意常青藏在暗处,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裴熙约定的田庄,就见裴熙早等在那儿,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曾想过一千次一万次纪清露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却仍旧不敢想是那个人,即便隐隐有些心理准备,得到裴熙肯定的答复,仍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第一次感觉到了魏王的可怕。
  同时,也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秦琬让陈妙退下,与裴熙一道坐在椅子上,两人都没说话。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一个身着锦袍,面貌儒雅非常,让人一见便觉此人气质平和的老者缓缓走了进来,他朝二人笑了笑,淡淡道:“海陵县主,裴郎君。”
  秦琬礼节性地站起来,顺带将不情不愿的裴熙一拽,方笑道:“匡内侍。”
  匡敏也不避让,他回了礼后,坦然坐在秦琬对面,见两人复又坐下,方道:“二位慧眼如炬,老奴无话可说。”
  “今日见到您,我才懂为何阿耶一直教导我,为人处世需平和,得饶人处且饶人。”秦琬叹道,“穆家人虽跋扈非常,却也多是看人下菜碟的主儿,若他们知道纪岚身后站着匡内侍,定然不敢这样怠慢于他。”
  匡敏摇了摇头,淡淡道:“他不知道。”说罢,顿了一顿,眼底已浮现一抹惆怅,“老奴这般样子,又如何敢与他相认,平白污了他的清名?”
  他知秦琬和裴熙心中必有无数疑问,说不定已将他看成了背叛圣人的小人,便道:“县主和裴郎君不用怀疑,老奴确实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圣人喜欢秦琬和裴熙,他爱屋及乌,也爱这两个年轻人,竟有几分闲话家常的意味:“老奴只记得,弟弟妹妹们成天喊饿,还有阿姊凄厉的嚎哭——”让他无数次在午夜中惊醒,冷汗浸透衣衫,泪水打湿枕畔。
  即便六十余年过去,想到当年的艰难,以匡敏的心性,眼睛仍有些红了:“姐妹们卖完,便轮到了阿娘。小弟离了阿娘的怀抱,哭得嗓子都哑了;大哥二哥面黄肌瘦,一双手却鲜血淋漓。老奴看弟弟哭得实在可怜,又见两个兄长已是半大小子,可以帮扶耶娘,不知哪来的勇气,偷偷找了那个买男孩儿的人牙子,将自己换了五个巴掌大,硬得磕牙的饼子。”
  那时,他已有六七岁,从旁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了解到姐妹们被卖去了“不好的地方”,而他的亲娘,也要被卖去那里。
  现在想想,那时候要买人的,也未必就是那种地方,战争嘛,死得也多,一夜暴富的人也多,总要买些奴婢的,可当时的他不知道啊!他只觉得自己人小力弱,十分无用,弟弟连路都不会走,压根离不开娘。哪能想到买下他的并不是什么好人,而是一个干脆利索阉了男童,借此谄媚当地土霸王的人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自食其果
  
  战火纷飞的年代,既有夏太祖秦严,燕王容襄这样气吞山河的雄主,也有南朝皇帝那般偏安一隅的庸才,更有许多占领几个县城或一郡之地,就敢自封为王,甚至自立为帝的蠢货。
  这种人在秦严、容襄面前连土鸡瓦狗都算不上,可只要他们统治着一方土地,便有无数人投其所好,为了奉承对方,什么歪门邪道都能使出来。送钱、送女人的人太多,买匡敏的人牙子排不上,他寻思良久,最后决定,送阉人。而且是年纪幼小,体格瘦弱,不会让男人在任何方面产生忌讳的阉人。
  众所周知,唯有皇帝才有资格用阉人服侍,他进贡阉人,不就是说对方是皇帝?对方岂有不高兴的道理?可惜皇帝瘾没过多久,秦严的部队就打了过来,砍下了土霸王的脑袋。年纪幼小的阉人们无所去处,也被秦严差人接管——他已经称了帝,子孙妃嫔也该有些阉人服侍了。先前是秦严仁厚,怕人走这门路,没有松口,刚好来了一批,自然是边观察边用着。
  匡敏年纪与圣人差不多,生得清秀,人又机灵乖巧,不知怎地就入了贵人的眼,指派他去给圣人做伴当。与他一道的还有三个人,战死的战死,背叛的背叛,到最后,就只剩下他了。
  圣人一直认为人牙子误匡敏一生,若无那一刀,允文允武的匡敏早就该出将入相,而非呆在他身边做个内侍,即便是内侍监,到底也脱不去旁人异样的眼光。他曾想过帮匡敏寻找亲人,但匡敏苦思冥想,只能记起自家是遭了洪水,又恰逢军队抓壮丁,方背井离乡,仓皇逃难的,他上头有两个比他大不少的哥哥,下头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中间几个年纪相仿的全是姐妹。再要问家住何方,父母姓什么,他的记忆已然模糊,不欲圣人耗费人力只为他这么一个宦官,便推说自己想不起来了。
  几十年一晃而过,匡敏本以为一生也就这样的时候,忽然见到了纪岚。
  寒门举子,匡敏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本不会注意到纪岚,哪怕对方很出挑也是一样,可圣人喜欢提拔有志气有才华,品性又不差的年轻人,时常召纪岚来问话,匡敏也就多看了纪岚几眼,总觉得对方有些面善,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直到他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忽地记起纪岚像谁——纪岚的轮廓若是柔和下来,像极了匡敏的姐姐和娘啊!
  姐姐被人牙子拉走时的哭喊,匡敏一辈子都忘不掉,他留了心,暗中探查,旁敲侧击,为不落旁人眼中,费尽千般手段,七拐八拐,终于查清楚了纪岚的祖宗十八代,确定了对方正是自己的侄孙,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虽是从三品的内侍监,无论谁见了都要卖好,骨子里却一直为阉人的身份自卑,认为自己让祖宗蒙羞。如今见到十年寒窗苦读,一举金榜题名的纪岚,如何不欢喜?
  纪家有了纪岚,生活无虞不说,交际的圈子也拔高了,子弟无论读书还是做官都轻松些。再过十几二十年,族中子弟长成,也能厚颜称一句“书香门第”了。
  在匡敏,或者说在世人的心中,这才是一个家庭最正统的攀升路,而非自家出了宠妃或是炙手可热的大宦官。匡敏清楚世人对宦官的厌恶,为了让纪岚的仕途平坦,他不敢与纪岚相认,就连帮衬之举都少。谁料穆家为了安插自家子弟,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走纪岚,甚至让纪岚顶罪,导致纪岚被圣人外派出京,抑郁而死。虽有纪岚气量不大的缘故在,可若穆家不咄咄逼人,纪岚何至于此?
  纪家的底子太薄,人口有少,出了个纪岚已经是老天厚爱,岂能在短短时间内再出第二个?眼看自家的上进之路戛然而止,匡敏又急又气,他知怀献太子在圣人心中分量,明白这事一旦揭出来,纪岚就得从贬谪变成暴毙,连他也会失了与圣人的多年情分。碍于纪岚的性命,他不敢明说,暗地里的动作却急了些。好在纪岚地位不高,除了打着某些算盘的魏王外,无一人察觉到了匡敏的异常。谁能想到,什么都打点好了,纪岚自己却想不开呢?
  只有魏王。
  匡敏对圣人的忠诚无可动摇,想要用复仇等借口打动他非常艰难,反而会引起他的防备。魏王深谙人心阴暗面,知匡敏未必真的很喜欢纪岚,甚至对家人的感情都是淡淡的。只是一直自卑阉人身份,待到纪岚出现后,心中的缺憾忽然有了弥补的地方,将光宗耀祖的希望压在纪岚身上罢了。
  纪家因纪岚而在地方上得势,崛起得太快,不知收敛,自然得罪了一些人,现在已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时候。魏王便派心腹幕僚纪鸣前去帮衬纪家,借此与匡敏谈判——纪家想再走正路怕是有些艰难,想要保住他们的富贵也无妨,只要与皇室搭上关系,不就好办了么?
  “穆家人是人,纪家人同样是人。”匡敏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说,“魏王殿下履行了承诺,老奴自会为他在圣人耳边说几句好话。”
  匡敏是什么人?他八岁就陪伴在圣人旁边,陪圣人读书习武,替圣人受罚,将圣人的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战场上也舍命救了圣人好几回。圣人特允他陪葬皇陵,连墓室都修好了,可见荣宠之至。
  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又不爱弄权,不贪钱财,圣人如何不信他?他有事没事就见缝插针地帮魏王说两句好话,魏王的刻薄寡恩就变成了不得已,圣人对魏王的印象还不得慢慢扭转过来?
  秦琬本想说魏王是否安插了人到怀献太子身边,有没有经没经你的手,却压下这份心思,唇角噙了一抹笑意,淡淡道:“匡大人见多识广,难道就没想过魏王毁约的可能?”
  若是三四年前,匡敏当然是将信将疑的,他之所以不同意纪家公然将纪清露送上京,为得也是这一层顾虑。但现在正是魏王要靠着他的时候,魏王只怕要求爹爹告奶奶,恨不得纪清露的肚子里立刻就蹦出一个男孩来,魏王岂会毁约?当然了,匡敏也不是一味自信之人,他能熬过那么多场腥风血雨,自是胆略与谨慎兼备,闻言便道:“县主请说。”
  “若不是犹关性命,我也不会揭开这层伤疤!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事。”秦琬自嘲地笑了笑,“我的夫婿苏彧倾慕魏嗣王妃邓凝许久,六年前苏荣的长随跟着我,六年后他仍旧忘不了她,您说,魏王会不会知晓此事呢?”
  匡敏心中一突,神色也不复方才的平静。
  知道的,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很肯定地下了论断。
  裴熙都将苏荣的伴当送到了大理寺,魏王即便一开始不知道,被裴熙这样扇耳光后,怎能不去了解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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