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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祖的仇恨并不会让许多人赌上性命,尤其是已经在大夏做了官的人,若是从龙之功,那又另当别论了。
一想到这里,裴晋也皱起了眉头:“好容易太平这么些年,败军之将的后裔又要作乱,当真痴心妄想。”
“白日做梦的人那么多,谁能拦得住?”裴熙懒懒道,“王莽的新朝维持了多久?天下还不是被刘秀给得了?若不是他在阴、郭之事上犯了糊涂,进而影响了立储,徐然纵有通天之能也没办法改朝换代。忠心和仇恨并不足以维持几十年,即便维持了,老头子忠心耿耿,年轻一辈却满怀雄心壮志,不愿东躲西藏,又有什么用?只有共同的利益,以及一个拿得出手的名分,才能让他们聚在一起,做下这等大事。”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下巴,有些好奇:“若我没记错,与夏太祖争斗的那些诸侯,好像没一个姓徐的啊!不过燕朝的宗亲那么多,随意弄个族谱,说自己是某某帝的第多少世孙也没人会管,更别说末帝的公主,没胆子自尽的全成了强者的玩物,为了活下去,给对方生儿育女也无可厚非,想要寻个幌子还不简单么?”
裴晋见裴熙兴味盎然的模样,沉默片刻,才道:“你想得倒是美,穆淼与江南世家的万寿贺礼虽价值连城,珍贵非凡,却也不好脱手……”
“您无需试探我。”裴熙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祖父试探的话语,冷冰冰地说,“突厥、吐蕃、柔然、高句丽,还有西域那些国家,哪个不喜欢奇珍异宝?大夏的商路如此发达,这些好东西在大夏卖不出去,放到更远一些的国家,有的是人捧着金山银山来买,若是不要钱,只为借兵……”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斩钉截铁地说,“那些异族本就如虎豹豺狼一般,觊觎中原沃土,只要寻到机会,又有至宝为诱。他们一定会迅速地扑上来,狠狠地往大夏身上咬一口!”
想到秦琬给他的密信,裴熙挑了挑眉,到底没对祖父说他心里头转的最后一个念头。
九五至尊的位置,谁不动心呢?若不是这个做法会伤害到大夏皇族的利益,那些为了抢皇位抢破了头的皇子王孙说不定也会玩向异族“借兵”这一招,换句话说,圣人择定得若不是魏王,苏锐又继续镇守南边的话,以魏王的心性……话又说回来,圣人究竟是对魏王不放心,在“顺应局势”的基础上略作调整,还是凭着多年执政的经验,本能地选择了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
贺礼失窃的事情,无论怎么瞒也是瞒不住的,何况有心人刻意使之传遍天下呢?还没等穆淼派出的密使八百里加急赶到京城,此事便传得沸沸扬扬。
秦琬还未想好寻个什么借口回王府,约沈淮出来聊聊,身子一直不好,需要静养的代王妃沈曼却破天荒离了代王府,来到苏家探望女儿。
沈曼的气色虽比前几年好了不少,到底不甚康健,秦琬虽弄不清母亲的来意,见状也免不得心生愧:“都是女儿任性,劳动阿娘跑这么一趟。”
“嫡亲的母女,哪有劳烦不劳烦的呢?我说件事给你听,你需撑住。”沈曼轻抚女儿的鬓角,柔声道,“寿礼失窃的案子,你听说了吧?这件事,藏不住,瞒不了,朝廷一定得派人去查,诸王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旦查出真相,破了此案的人注定名动天下,在圣人那儿也增色不少。
沈曼不知女儿一心想将代王推上王位,还当苏家虽不怎么省心,秦琬却与魏王府走得很近,将来安全无虞。
即便是为了女儿,代王夫妇也是支持魏王的,沈淮虽也有投效魏王之心,到底是代王的正经亲戚,不好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他拿捏着分寸和风骨,与魏王便是淡淡,连个点头的交情都算不上。
饶是如此,一听见此案,沈淮就忙活开了,奈何连着几日,传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魏王虽主管着刑部,奈何——”沈曼摇了摇头,苦笑道,“刑部经手的案子虽多,却大都是复核,敢担这份责任的没几个,倒是大理寺里头有个庶族出身的丞,姓高名翰的,端得是断案如神。若他没一个做鲁王媵的堂妹,倒是一桩美事。”
秦琬听了沈曼的描述,面上未露半分端倪,心中却冷笑不止。
刑部不如大理寺?骗谁呢!大理寺只负责审理中央百官与京师徒刑以上案件,流徒案还得送刑部复核,死刑更是要经圣人允许。刑部却负责复核地方上的案件,可受理在押囚犯的诉求。真要寻断案能手,大理寺还能比刑部多?前者顾虑得是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后者却不需要事事都委曲求全,毕竟地方官多有寒门子,为一己私欲乱判案子也不是不可能。大夏的官职金贵着呢,多少人求爹爹告奶奶,只为谋个缺。见到贪官被斩,百姓大呼痛快,这些等官做的人也有门路可钻啊!
若是在常青未曾投靠秦琬的时候出了这么一桩事,秦琬指不定还会有几分相信,自打常青投靠了秦琬,让秦琬明白了魏王是怎么一个人后,她哪有不清楚其间原委的?魏王一门心思在刑部大牢里头吸纳死士,越是冤假错案,他越是开心。因为这些被愿望的人被他救出来后,个个感恩戴德,全心效忠。
魏王存心徇私舞弊,又怎能容得下断案如神的人才?如今倒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提起断案,十个人里头至少有九个看着魏王,谁让他在刑部待了这么久呢?秦琬心里头痛快得很,脸上却露出几分担忧:“鲁王向圣人推荐了高翰?如此一来,魏王叔岂不难做?”
沈曼不住点头,恨得不行:“可不是么?也不知苏——也不知苏彧在想什么,竟主动请缨,与高翰一道去侦破此案!年轻人一门心思建功立业,这是好事,却得认清自己有几斤几两!这等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他巴巴地掺合进去,岂不是添乱么?”
第二百零九章 以退为进
听见苏彧毛遂自荐,愿与高翰一道去查这个案子,秦琬也有些诧异。
她虽不喜苏彧,却能公正地看待对方——抛开对魏王一系的态度,苏彧其实是个挺上进的人,他并不像许多勋贵子弟一样斗鸡走狗,偎红倚翠,相反,他打小就勤修武艺,刻苦攻读,不论武艺还是学识,均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为人处世过得去,手腕也不差什么,算是个不错的人才了。
只是人才,不是天才。
人才与天才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人才需要时间的磨砺,遭遇一次又一次的危机,才能逐渐成熟老辣起来,天才却拥有上天赋予的灵性。苏彧顶多算是个人才,谈不上天资绝伦,断案又是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怎比得上高翰天生的灵性,多年的累积?别看苏彧这几年办事无往不利,那是因为他是苏锐的儿子,代王的女婿,诸王虽对魏王攻讦不断,却大抵摸清了苏锐的脾性,知他并未旗帜鲜明地站到魏王一边,又不敢太过得罪长兄,故不到紧要关头,不会去惹代王和安西大都护。苏彧倒好,光明正大地把自己往魏王党里一靠,又一个劲地往浑水里钻。他都摆明了立场,诸王焉能不卯足了劲对付他?
短短一瞬间,秦琬脑中已转了不知多少念头,沈曼不清楚女儿的心思,对女婿满心埋怨:“他的身份比高翰高出不知多少,自是人人以他为先,他又满腔抱负,一门心思要做出成绩。唉,要我说,别的事情上多动些心思不打紧,这种惊动天下的大案也是能随便插手的么?外行指挥内行本就不妥,高翰又是鲁王一系的人,案子破了,旁人只会说高翰厉害,案子没破,高翰将罪名往他上一推,那可怎生是好?再说了,这一来一去,大半年的功夫就没了,娘子头胎生产,夫君竟不在家……”
“阿娘,您怎么就不明白呢?”秦琬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说,“正是因为我有了身孕,他才要找阿耶都没办法反驳的差事,好离开长安啊!”
沈曼听秦琬这样说,脸色就不好看了,有心说女儿几句,却硬是没办法反驳秦琬的观点。
她心里清楚得很,男人嘛,都是那个样子,送上门的鲜肉不吃白不吃,愿意为一个女人禁欲一年的太少太少。秦琬倒是贤惠,早就给苏彧准备了八个各具特色,谁见了都得赞一句美人的使女,不够再加,问题是,苏彧敢全收么?莫鸾肯定乐意儿子多纳几个女人,恶心恶心秦琬,奈何魏王太多事情要靠代王了啊!秦琬的名声越好,魏王越要和苏彧谈谈心,让苏彧敬重发妻,别做得太过。让他时时刻刻记住,你娶得是皇室县主,与寻常人家的闺女不一样,你得对她好,代王才会高兴,唯有代王高兴了,才能替我们解决很多问题。如此一来,苏彧能受得了?
多少女人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忍气吞声过来的,换到男人身上怎么就金贵些呢?倒也是,女人再怎么不甘心,始终只能困在小小的庭院,一辈子看男人的脸色过日子;男人心不甘情不愿,却可托言“建功立业”,远远避开这些烦心事。
沈曼有过很长一段不被秦恪所喜爱的岁月,那是即便有聪明伶俐的嫡长子傍身,正妻的地位无可动摇,再怎么尊荣体面也没办法抹去的苦与涩。想到唯一的女儿会重蹈她的覆辙,素来刚强的沈曼竟不住打颤,心道:“恪郎还在呢,苏彧就这样,若是有朝一日……我可怜的裹儿该怎么办呢?”
天下的父母多是一样,千好万好,只有自己的儿女最好。沈曼生了三个孩子,夭折了两个,几乎将她的心肝也带了去,若不是秦琬还活着,沈曼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自然将唯一的女儿看得比眼珠子还重。
夫婿指望不上,那只有靠儿子了,沈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琬便道:“您也别想着养儿防老的事情,孝字大过天,若是孝顺了父亲就不能孝顺母亲,孝顺了母亲就不能孝顺父亲,自然往有理的那边站。世人对女子总是过多地苛求,我一次两次能站在道理上逼他退让,岂能保证自己次次有理?男人洗心革面,浪子回头,那叫佳话,节妇失贞却比妓女从良还不如,您说是不是?再说了,对这个世道来说,女人么,哪怕是对的,与丈夫争执,那也是不贤惠,不恭顺,照样是错的。”
沈曼对女儿颇为了解,闻言柳眉一横:“你不想要这孩子了?”
秦琬哭笑不得,忙不迭辩解道:“女儿还没冷心冷情到那份上,您也知道,莫鸾一向瞧我不顺眼,苏彧接这趟差事,即便她同意了,也会觉得是我逼的。刑氏又快进门了,有这么个好的耳目加传话的在,莫鸾十有八九*要做妖。让后宅女子投鼠忌器的统共就那么几招,与其提防来提防去,还不如让她顺了心意。到底隔着一层呢,头几年又未必记事,您说是不是?”
沈曼明白秦琬的意思,不住叹息。
堂堂皇长子的嫡女,怎么就得对一个臣妇忍让到这份上呢?
唉,她总算明白前朝的文献皇后为何执意要废了嫡长子的太子之位,扶植嫡次子登基了。本朝的废太子迷恋的好歹是南朝公主,文献皇后的嫡长子迷恋得可是一个低贱的歌伎!真要让他登上皇位,指不定又要上演“卫子夫独霸天下”的场面,想到嫡亲的儿女要对一个歌伎叩拜,文献皇后能忍得住?沈曼光想想魏王登基之后,他的庶女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己的女儿还得向如今与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的魏王庶女行礼,心就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