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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只是……晚了,已经晚了啊!
秦恪自知错过了太多年的光阴,已经不是努力就能赶得上的了,他拒绝了父亲的安抚,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本想去书房,又想到秦琬一天中至少有七个时辰待在那儿,自觉没脸见女儿,命人取了一大堆美酒出来,借以浇愁。
他神思不属,沈曼亦被这消息气得眼前发黑,险些晕倒。
莫鸾以阴柔手段对付周红英的时候,沈曼乐意见她们狗咬狗,顶多居高临下地评价周红英愚钝,莫鸾面甜心苦罢了。待到指婚的圣旨一出,想到莫鸾会成为自己独生爱女的婆婆,沈曼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与面无人色,忧心忡忡的父母相比,秦琬倒是冷静淡然地不像话,仿佛圣人的旨意定得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一般。她服侍沈曼进了汤药,看着母亲陷入睡梦中才离开,命人给秦恪熬解酒汤。干脆利落地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安顿好父母后,她才回到外书房,见祁润倒拿书卷,裴熙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不由笑道:“你们这是怎么啦?又争起来了?”
“没吵,担心你呢!”裴熙硬邦邦地说,“也就你不拿自己的终身当回事。”
秦琬一听,笑意更深,但见她施施然地拉了张椅子,优哉游哉地坐下,一派悠然之色:“我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圣人对阿耶怜惜,才事事都想着代王府,此举非但是给魏王铺路,也是在给代王府留活路,我也算安了一半的心。”处在他们这等位置的,最怕什么?圣人的厌弃都在其次,最怕得无非是圣人压根记不得你这个人!
哪怕是厌弃,也是留有印象的一种,运作得好,印象一夕颠倒,从此青云直上也不是不可能。记不起才真叫绝望,往圣人跟前凑的人那么多,一不留神,好职位空爵位全被别人捞走了,一辈子可不就灰暗无光了么?
“再说了。”秦琬见裴熙还是一副“老子很不爽”的表情,知道他完完全全在为自己担心,不由笑道,“我倒是想终身不嫁,只可惜这世道不同意啊!我能拖一年两年,还能拖十年八年不成?真到了那时候,别人的眼睛鼻子嘴巴简直能长在我身上,把我当妖魔鬼怪看。我虽不惧流言蜚语,也不想自己成了个‘非类’,路么,总得一步步走,一步登天的是神仙,我的修行还没到那地步呢!”
裴熙看重秦琬,最讨厌她这幅拿自个儿不当回事的样子,闻言便冷冰冰地说:“你倒是看得开。”
祁润以手扶额,好生无奈。
秦琬和裴熙信他本事,也明他机智,接纳他的速度出人意料地快。但这两人多年相处,早有默契,他站在旁边,每每都生出一种“我不该存在”的感觉。好比这次,裴熙觉得秦琬不看重她本身,也不想想,你裴熙裴旭之是拿自己的事情当回事的人么?明明是半斤对八两,谁都不差谁吧?
秦琬耸了耸肩,神色轻松而悠然:“除了惹阿耶阿娘伤心之外,我倒觉得这门婚事不错。苏彧么,有没有本事无妨,我嫁给得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苏锐嫡长子的身份。谁让魏王的阵营虽不至于是铜墙铁壁,咱们贸然插手也会引得诸王顾及呢?眼下倒好,圣人巴巴地送了一个机会,简直是上天眷顾。对了,据说他的脸长得还行,身材也不错?反正我年纪还轻,等得起,他有没有怨气,那就不关我的事情了。”至于秦恪和沈曼担心的问题,秦琬压根没觉得那段什么事,哪怕媳妇孝顺婆婆天经地义,她还有个县主的身份顶着,又有万贯家财傍身。
御下手段再高又如何?不为钱财所动的,终究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漫天撒钱的散财童子,谁会不喜欢呢?秦琬不会真做什么殴打婆婆之类的出格事,不过呢,莫鸾有本事就将她关在院子里,让她没办法出去,代王府也没办法进来。若是没这手腕还来针对她,秦琬不介意让她死得很愉快。秦琬从来就不是吝啬小气的人,更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换个角度想,苏彧出身高,样貌俊,也算是个不错的消遣品了。这桩婚事既给她送了个好玩意,又得了圣人的怜惜,还能借此打入魏王的阵营,虽说让阿耶阿娘担心。可这世间之事,本就有舍有得,若连这点困难都挨不过,凭什么坐上九五至尊的高位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深谋远虑
秦琬见自己说了这么大一段入情入理的话后,裴熙还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顿觉无奈:“旭之,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也不是一样?罗氏配得上你么?你还不是照样娶了?”
她不说这几句话还好,一提到此事,裴熙本来就不好的脾气立刻被点着了,劈头盖脸,暴跳如雷:“我和你能一样么?我再怎么不喜欢罗氏,她也只能讨好我,惹恼了我不会有好结果。你能操控苏彧的前程,让他成个物件摆设?”
裴熙无所谓娶谁为妻,更不在乎为了他的婚事,多少人家费尽心思博弈,他的母亲和祖母又是如何地明争暗斗。在他看来,天下女子大同小异,压根没哪个配得上自己。既然如此,选谁都无所谓,反正以他的家世条件,再怎么挑也不可能差了去。
按一般女子的定义来说,裴熙绝对算不上一个好夫君,他风流而冷酷,广蓄姬妾,做事出格,异常独断专行。罗氏不知多少次对亲人抱怨过夫君不体恤,姬妾仗着宠爱耀武扬威,那又如何?身为一家之主,他想宠谁就宠谁,想抬举谁就抬举谁,敢和他玩心眼的姬妾统统打发出去,发妻不能扫地出门,没关系,直接送回洛阳老家。
想依靠儿子?别说他的儿子过继出去了,就是没过继出去,裴熙也不会在在意——你笼络儿子?行啊!你的资源有我多么?我的儿子若是与我离心,不敬着我这个父亲,我就当没他这个儿子。洛阳裴氏的一切资源都不给他提供,你有本事就让他去罗家学习,没本事就乖乖抱着你的指望哭去吧!
裴熙太明白男人在这世上拥有的种种特权,所以他无所顾忌,秦琬到底是个女子,总要多吃些亏,更别说苏家还有个金灿灿的爵位有待传承呢!
当利公主地位超然吧?丈夫死后蓄几个男宠,儿子还要和她顶。馆陶公主身份尊贵吧?嫡子嫡女都有了,夫妻多年情分,驸马还偷纳外室呢!更别说新蔡公主,一腔痴心错付,结果呢?人家只拿你当生孩子的工具,期盼着自家多出几个有爵之人呢!
金枝玉叶尚且如此,何况差了一等的县主?苏彧又不是什么身份卑贱的人,可以随意搓圆揉扁,天然的性别优势摆在那里,裴熙如何不担心?
祁润见识到秦琬的才华之后,对她十分推崇,虽说朦胧的好感被自知之明压下,却不妨碍他以朋友的身份关心秦琬,所以他不住点头,说得很中肯:“咱们认为苏彧完全配不上你,旁人却不是这看法啊!只看出身背景长相学识,不从本质深入挖掘的人太多,指不定长安贵女还嫉恨你抢走了这么一个贵婿呢!”
裴熙听了这话,更加糟心,忍不住白了祁润一眼:“谁和你是咱们了?”
祁润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立刻反击:“裴旭之之名天下皆知,奈何见面不如闻名。”
眼见这两人又开始剑拔弩张,秦琬慢悠悠地说:“苏彧的婚事定了下来,魏嗣王的应该也快了吧?若没我和苏彧的婚事,魏王或许会掩耳盗铃地来个‘不争是争’,给嫡长子选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如今圣心已定,为巩固自身势力,魏嗣王妃十有八九*要出身相府了。”魏王的名声被鲁王重创,已然落了下风,为了争取读书人的支持,给嫡长子娶个家中无权势却清名很盛的妻子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如今圣人摆明了支持魏王,魏王自不能将嗣王妃这么重要的位置许给家世不显的人,为自己争到最大利益才是正途。
谈到正经事,裴熙和祁润也不再互相揭短,后者一边思考一边说:“圣人虽有意扶持魏王,奈何名分未定,诸王绝不会甘心,十有八九*会有更大的动静。三省九寺一台中,有代王殿下的支持,宗正寺不消说御史台多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王只领一部,未曾监国,少不得依仗宰相。中书省的小张相公方正严明,又是御史出身,怕是不会趁这热灶;徐相没嫡亲的儿女,旁支亲戚不够格;门下省新晋的钱相平素连个声儿都没,安静得像个影子;我听闻张相屡乞骸骨,那么就是……邓相?”
裴熙闻言,冷哼一声,不屑道:“张敏圆滑得很,他乞骸骨,不是怕有人动他,而是怕有人为了动他去摆弄他的子孙。两相权衡取其轻,这才一次又一次地想跑路罢了。如今有‘太子妃’这么大的一个诱惑摆在面前,他会忍住不吞?”聪明人最大的悲哀,不是儿子很蠢,而是儿子不够聪明。能当官,平日也谨慎,却仍旧会落入敌人精心的算计中,尤其在诸王夺嫡的时候。与其让儿子被人算计,消磨自己与圣人多年君臣的情分,还不如早早走人,省得考虑站队的问题,一不留神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当然了,若是张家出了一个太子妃,情况又不一样——皇家名正言顺的姻亲,总能多得几分看顾,魏王得圣人偏心,胜算就多了三成。很多时候,三成已足够让聪明人下赌注了,再说了,富贵这东西,本就是险中求的嘛!
“张榕为了名声不敢联姻皇室,魏王还看不上他呢!他刚调到中书省接王侍郎的班,根基本来就不稳,若与他家联姻,御史台那边的稳定也别想要了。钱明一门心思和稀泥,也是个过渡的,至于邓疆……”提起这位次相,裴熙的不屑表现得很明显,“他也就配当个尖酸刻薄的‘大儒’,还能得几分狂傲不羁的名声,做官?别看他这几次都摸准了圣人的心思,一路青云直上,这完全是因为圣人嫌张敏出工不出力,不肯出面平息事态,才要找个野心勃勃又心胸狭隘的人来‘激励’他呢!可笑邓疆还做着搬倒张敏,他就是首相的美梦,却不知他只有被张敏弄到或者两人一起‘引退’这两条路可走。若不是觉得邓疆心胸狭隘,大肆排除异己,上不了台面,目前又需要用他,圣人何必弄个‘同中书门下平章’出来,让卫拓入政事堂旁听?还不是怕世人有眼无珠,又或是……总不能让邓疆真成了气候,朝堂群魔乱舞么?”
祁润聪明归聪明,到底对朝堂之事接触不多,还没到能深入剖析圣人一举一动的程度。听了裴熙的说法,与自己知道的一映衬,不由暗暗咋舌——世人皆道首相张敏老迈昏庸,只剩占着个相位,维持朝堂平衡的作用;次相邓疆如日中天,炙手可热,人们争相趋奉,认定他会是未来的首相。若非如此,萧誉被陷害的时候,邓疆收钱不办事,旁人不谴责也就罢了,怎么会荒谬到萧誉去求别人,没有谁敢帮忙,坐视邓疆恼羞成怒,出手整萧誉的程度?
人人都上着赶着攀附的邓次相,裴熙却将之当做土鸡瓦狗,浑然不放在心中,指点江山,侃侃而谈:“圣人故意对魏王提起秦宵的婚事,便是想看一看魏王的目光长远与否。若魏王选了张敏的孙女,圣人少说会放下一半的心,你进苏家之后也得小心谨慎。如果魏王选了邓疆的孙女做嗣王妃,这位天潢贵胄的路,还有好长一段要走呢!”性情狠辣和目光短浅,哪个对江山影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