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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谢相口中的人又是哪些?
忽而有脚步声从阁楼下蹬蹬而来,伴随着琅声的交谈。
本不欲偷听,薛妙妙刚站起来准备出声,但他们的话里忽然出现了兰沧王的名字。
她的身子又缓缓退了回去。
原来谢相口中的“友人”,就是这些幕僚党羽。
高谈阔论中,只听一人道,“那兰沧王好阴毒的手段,自己酿了一出被诬陷行刺的苦肉计,还将苗头引到谢相头上,可谓毒辣。”
心头一惊,薛妙妙知道他们所说的,正是消暑宴上一事。
另一人冷笑,“不见人家以几日的牢狱,一举拿下徽州理事权,不费一兵一卒,又将势力扩充到南面,你可知如今的徽州督查使是谁?”
随着他们每一句话,薛妙妙的身子就更紧绷一分。
巨大的真相,在眼前揭开。
如此无人情景中,又在丞相府上,她知道这个陌生的官员是没有必要说假话的…
顿了片刻,似有拍案声响起,“正是兰沧王从军营里一手提拔的武卫,孙伯勇。”
脑海里似有什么砰然碎裂,孙伯勇!
这个名字她一点都不陌生,可不正是从前陆蘅让自己私下诊治的哑子?
一分一毫都准确地对上了,她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朝政并不关心。
而始终相信,陆蘅乃是堂堂将军,光明磊落,尽管手段残酷,但那是身为军将的天职,亦无可厚非。
但今日之言,却将她往日的认知都尽数颠覆。
那日在地牢中,尉迟恭曾问过自己,可知道陆蘅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时的她,自是万分笃定的。
正出神间,忽有一双手轻轻拍在肩头,她猛然回转,一张俊秀温润的脸容映入眼帘。
“你怎会在这里?”
尉迟恭笑的温雅恭和,一身广袖宽袍,临风飒爽,端的是雅致,倒和这亭台楼榭十分相配。
“妙妙为何来的,我便是因何而来。”
一转念,便想明白了,如今吏部侍郎尉迟恭,自是朝堂上谢相的拥泵者,和他的顶头上司吏部尚书乃是一脉相承。
揉了揉下巴,薛妙妙嘀咕道,“难怪你也在这里。”
尉迟恭对于她的到来,显然并无一丝惊讶,反而很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异常,“谢相可是告诉了你什么?”
不着痕迹地走过来,挨着她坐下,尉迟恭抬袖便去握她的手。
摇摇头,薛妙妙是打算死守这个秘密。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意外,早已出乎承受范围之内。
恰有风卷过,落叶沾了发髻,薛妙妙抬手去捻,这一动之下,右臂上的袖管就轻轻滑落下来,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藕臂。
而尉迟恭原本温润的眼眸,渐渐变色,如同寒冰冻土,他猛然捉住那一截小臂,“妙妙…你已经委身于他了?”
还在惊讶中的薛妙妙完全没有跟上他的思路,片刻之后,才想起右臂上,原是有个守宫砂的。
而在凤凰谷时,尉迟恭是见过的。
她猛地抽回手臂,奈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尉迟恭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再次问,“妙妙,回答我。”
这种事情,教她如何开口。
“这是我的私事,没有必要告诉你。”她倔强地回了一句,“快放手。”
笑纹渐渐裂开,裂成诡异的弧度,尉迟恭猛地撒手,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目光将她贯穿,“你对兰沧王的了解究竟有多深,除了知道姓名身份之外,他可曾告诉过你分毫其他之事?”
薛妙妙闷声不语,因为她无法反驳,尉迟恭的正如一记警钟,敲响在耳侧。
“妙妙,你还是太过单纯,根本不足以应对他那般的男子,”尉迟恭说话时,眼里有痛楚,“迟早有一日,你会后悔的,现在抽身也许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珠帘再次掀起。
“薛兄,你竟也在此!”
那声音含着微微的惊喜,薛妙妙不期然地,看到了赵棣。
原来,谢相的势力已然如此庞大,就连新入职的探花郎,也收入麾下。
………………………………
65。[白芍川芎]追寻
夜宴初上,桑菊竹林。
除去朝堂上的冠冕玉笏,众人把酒畅饮,好一派其乐融融,薛妙妙坐在当中,听着他们高谈阔论,实是异类。
谢丞相似乎对她格外关照,将她引荐于人,并盛赞其医术精湛。
自是引得满堂相敬,有人端了酒过来;尉迟恭心知薛妙妙酒量极浅,便委婉地替她挡了几巡。
从江南运来秋蟹上了桌,蟹肥酒黄,味美鲜嫩,好宴正欢。
谢丞相乃是极其考究之人,每人面前分了一副吃蟹的器具,分食蟹肉,显得无比优雅。
自顾自地品着美味,薛妙妙一双耳朵还竖着,不自觉地将他们之间的谈话听去。
不觉中,已近亥时,但见众人却毫无散去的迹象,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尉迟恭轻声附耳道,“丞相府的夜宴,经常是通宵达旦,必要畅快才行,更何况明日早朝休沐,你且安心坐着便是了。”
薛妙妙的生活作息一向十分规律,这会子已然眼皮打架,精神头全无,而坐在对面的新贵赵棣,此时正与谢丞相高谈阔论,推杯换盏。
说起来,谢相礼待下人,当真是没有任何架子。
难怪他党羽众多,便都是诗酒宴上的雅客。
尉迟恭饮了不知多少酒,但神态仍然清明,谈笑风生,不见醉态,温热的酒气弥漫在侧,他问,“为何谢相会选中你?”
薛妙妙摇摇头,剔出蟹钳里的小块肉,放入口中,“谁知道呢,说是谢我照顾谢贵妃的胎。”
尉迟恭闻言,淡笑出声,一双温润的眸子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嘴上虽然不说,但却十分怀疑薛妙妙来相府的意图。
这,可会是陆蘅变动计划,安插的另一枚棋子?
许是目光凝视地有些久了,薛妙妙转头,在满场喧嚣中低声问,“你,究竟是那边的人?”
却并未得到任何回答,尉迟恭笑的风雅,令人猜不透用意。
不多时,薛妙妙忽然浑身泛起了痒,开始只是耳后有些,她轻轻挠了挠,片刻之后,痒便蔓延到肩头往背部去。
难耐至极,尉迟恭看着她强忍着坐立不安的样子,便随口关切了一句。
从不知道自己对海鲜过敏,怎么今日就突然发了病?
只好提前退席,谢丞相并未多问,给她留足了面子。
薛妙妙一路回了房间,要来了薄荷叶和白芷。
将门锁好,这放下帘子,脱了衣衫拿温水湿毛巾擦拭皮疹处。
就在大意之时,岂料婢子忽然推门而入,惊得她猛地裹上衣裳,好在只是背对着,应是看不真切。
却不知,那婢子眼尖,已经恍然看清了蝴蝶骨上一晃而过的刺兰!
伺候周到地将所要之物放下,就识趣地退开了。
片刻之后,远在水榭之上的谢相,已然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薛妙妙,的确就是自己当初遗落在凤凰谷中的女儿!
因为“过敏”一事,薛妙妙得以脱身,便想着暂住一宿,明儿一早就赶回怀庆堂,帮秋桐和陶伯打理事务。
奈何眼见月色上梢头,可就是睡意全无。
将白日里的事情一桩桩梳理清楚,她已然做好了心里建设,即便谢相当真是自己的父亲,也断不能因此要挟,逼迫自己做违心之事。
隔壁传来声响,有门轻轻开合。
许是木制的墙壁,隔音效果并不很好,渐有声音飘入耳中。
仿佛是尉迟恭在说话。
片刻之后,有人应答,薛妙妙猛地坐起来,竟是谢丞相的声音。
本就盘桓在心头的疑惑,驱使着她一步步走过去,附耳在墙壁上。
“我已派人查明,孙伯勇,乃是当年徽州一案中孙文史的遗孤…留此人在,后患无穷,还望谢相三思。”
心头剧烈地跳动着,为何尉迟恭会向谢相高密,他难道不该是表面应承的么?
良久,谢相淡淡一句,“如此,徽州地界,是该动手清洗一番了。”
再然后,就传来尉迟恭的笑声。
对话戛然而止。
听到门响,薛妙妙赶忙躺回床上,似乎有人往屋内探看,好在灯烛熄灭,黑暗一片。
……
第二日清晨,薛妙妙若无其事地出了丞相府,以医馆中有事务在身,拒绝了尉迟恭的邀约,独自往家赶。
实则,回去收拾了一下行头,便驱车去了兰沧王府。
原在百里之外的陆蘅,应该还不知道尉迟恭可能已经出卖了他的事情,她必须将消息传递出去,越快越好。
此时,心里唯有这一个想法,反倒是将之前的事情抛出脑后。
薛妙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对陆蘅的事情上了心。
王府里面,随侍的武卫都已经随兰沧王去往大营执行任务,至今未归,询问管家传信事宜,他便道因近来秋雨连绵,河堤涨水,最快的加急信件,也要隔三日才能送到军营。
恐怕是来不及了,谢相的人一定会尽快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陆蘅让自己大费周章地救孙伯勇,如今又委以重任,定是可用之人。
若被谢相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辞了王府,薛妙妙灵光一闪,马不停蹄赶往傅明昭的家中。
当还在睡意朦胧中的傅明昭被迫与薛妙妙一同驾车驶出建安时,他仍在不满地嘀咕,“究竟是何大事?问你也不说,可是连我也信不过?”
薛妙妙插科打诨,就是不入正题,让傅明昭心里挠的痒,却也无可发作。
心知将军看中薛妙,必有他的道理。
百里路途,说远不远,若天气晴好,大半日也就赶到了。
但奈何近来秋雨绵绵,大营与建安隔了条蟒河,正值水涨。
两人蹉跎了几个时辰,才高价请摆渡人将他们二人送到河对岸。
一路迎风沐雨,来到营地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傅明昭有令牌在身,一路通行。
此处和玉门关大营规模不相上下,军营肃穆,沉沉有序。
铁马金戈之中,两人已经来到了内场。
正在操练,不敢靠的太近。
隔着浩浩荡荡的士兵围成的铜墙铁壁,薛妙妙抬眼,便见天边层云之下,有一人策马高高立在烽火台上。
一身银白甲胄,头戴盔甲,正在特训三军。
只见他长弓在手,冷冽的声音犹如傍晚夹杂着雨丝的风,带着锋利的弧度。
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多时,他弯弓搭剑,微微侧头,寒芒卷着呼啸的风声,离弦如风,刺破长空。
精准地射入十丈之外的草人额心!一箭重地!
从前只见过他用剑,此时的陆蘅比平日里很带着肃重的威凛,令人望而生畏。
犹如天神,也许,他这样的人,生来便是属于刀锋战场。
再次搭弓,箭心瞄准过来,却缓缓指向了薛妙妙的方向。
烽火台上,栅栏之外,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四目相接。
陆蘅脸上的肃杀有一瞬间的消退,定了定神这才恢复如常。
那一刻,薛妙妙竟然觉得自己,随着他的动作而心弦轻动。
许久之后,天幕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繁星满天。
沙场烟云散去,陆蘅取下盔帽,沉步向她走来。
眼前小人儿一身落拓,颇有些狼狈,可见路途辛苦周折。
陆蘅转头看了傅明昭一眼,他当即便道,“是薛妙说有急事,非得让属下带他来不可…”
“是我说的,不怪他。”薛妙妙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