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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没在生气了。毕竟是在这个位子上,她真要气得那么厉害,就算不能杀楚倾,找点茬治他一下总也可以,但她并不想。
可同时,她又一想那天的事就怄的慌!
所以他不来找她,她就不去找他。
哼。
一家子罪臣,还打算让她去跟他低头不成?
如此,便是足足一个多月没见面。
虞锦政务繁忙,每天大半工夫都埋在奏章里奋战,得闲的时候少之又少。
但偶尔一得闲吧……她有时会猝不及防地想到他。
想他干什么!
——每每这样的时候,她都懊恼得很。
明明之前的两年多她都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他不存在,如今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这几个月见得多了,让她习惯身边有这么一号人了,还是因为楚休就在御前,无形中总在提醒她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她烦乱地没有深究,每当再猝不及防想到他的时候,她就赶紧干点别的把他从脑子里挤出去。
如此一直到了七月初四。其间虞锦与吴芷之间的书信一来二去,基本把“义务教育”的事定了下来。
首先是对小孩子的课。
二十一世纪国内搞的是九年义务教育,但那是未来社会的生产力和教育程度紧密挂钩,当下还是传统农耕为主,九年制一来犯不上,二来也确实难搞,所以最后定下的是“三年义务教育”。
六到九岁之间,学学认字写字,有个基础水平。同时叠加类似于“思想品德课”的课程,提高全民素质,理论上应该能有效降低恶性犯罪的比例。
当然,如果读完这三年还想继续学,凭本事考官学便是。
其次是对成年人的“扫盲班”,课程和小孩子学的东西也差不多,都很基础。
考虑到成年人现在都是主要劳动力,让他们把维持生计的活儿都放下去读书不可能,所以扫盲班只在晚上进行一个时辰,并且不强制要求每个人都去。
但去参加的,减免一成赋税。夫妻都去参加的,再减一成。
除此之外虞锦还设置了“积分兑换制”——即连续打卡一个月可以换几斤米或者半匹布,搞点小恩小惠,类似于未来社会app打卡一个月送你五块钱优惠券。
今天在早朝上,虞锦和群臣说了说这些事。早朝之后,户部官员到了鸾栖殿求见。
三年读书识字和扫盲班她们没意见,但后两项她们意见很大。
户部慷慨陈词,说朝廷要用钱的地方多,不能这样减税,措辞还算有理有据,可惜她们不知女皇还有另一重视角。
虞锦自认上辈子当皇帝当得不怎么样,但接下来几十年都有什么大事她还清楚。
首先大型战争,没有;大型天灾吧,有几回,但开销有限。
这样的情形下,国库一直充盈到了她离世。
另外,在那几十年里,朝廷后来也减免过几次赋税。
那几次减税倒都不是为什么特殊情况,而是先前定的税太高了,虽没到“苛捐杂税”的地步,但经年累月地积压之下百姓也受不了,最终爆发了几次闹事,让朝廷不得不减税。
所以对虞锦来说,既然迟早都要减,那不如早点和和气气把这事办了,何必等到民怨四起再按闹分配?
但户部又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自然不会这样想。
君臣两方就为这个争执起来,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到针尖对麦芒,虞锦心里怄得够呛——朕知道未来但朕不能说啊!
最终的结果,是户部又一次迫于她的淫威做了妥协。
户部尚书告退的时候脸色都是青的,眉梢眼底端然写着一行“你就折腾吧”;女皇的脸色也是轻的,心里直呼原来知晓未来也可以这样苦逼。
她冷着脸喝了口茶,邺风进来禀说:“陛下,元君求见。”
“哟呵,稀客啊——”几许余怒令她冷笑出声,说了句刻薄的经典台词。
她又忙正一正色:“让他进来。”
邺风应声,便折出去恭请元君入殿。
楚倾自也记得她月余前的拂袖离去,一壁入殿一壁探她的心思,就闻她心底的不满一句接着一句。
“呵,一个多月了,你还知道过来啊。”
听来倒像嫌他来晚了。
“有本事你别来啊,咱们就这么僵着,看谁僵得过谁!”
还在赌气。
“你最好给我考虑好了再开口,再抬杠我……”她的目光扫过砚台,“我砸死你!”
“……”楚倾凝神,端然一揖,“陛下。”
女皇声音清淡:“元君有事?”
他道:“大选结束了。”
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昨天是大选。
她压根没顾上,问都没问一句。
接着,他呈上一本册子:“这是臣与贵君一起为宗亲们挑的人,请陛下过目。”
她淡淡地接过去,随口问他:“贵君还请你一起去了?”
那阵子为了让他专心查楚休落水的案子,她让他把这是交给姜离了,倒不知姜离后来还邀了他一起办。
楚倾点点头:“是。”
“是?没了?不说点别的?”
“怎么个意思?我都没怪你你还跟我赌气了是吧?”
虞锦边翻册子边在心里骂他。
“也不知道我母皇怎么想的让我跟你成婚,不然你铁定没人要!”
楚倾眉心轻跳。
“嘁,还杵在那儿干嘛,正事说完了赶紧滚呗!”
“咋地,你不跟我道歉,还打算我跟你道歉啊!”
楚倾有点撑不住了,收了神思,轻咳了声:“陛下。”
女皇风轻云淡地抬眸:“嗯?”
他情绪复杂,目光在地上盯了半晌,才又开口:“陛下别生气了。”
虞锦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看折子。
“谁要你道歉啊,我才不在乎!”
听起来却没有方才那么恼火了,外强中干地硬撑着愠意。
“臣那日没有别的意思。”他道,“只是对臣来说,除却为家里说几句话……”
“臣也做不了别的了。”
虞锦忽地倒吸凉气,好像心底突然受了一记重击一般,让她呼吸不畅。
铺天盖地的压抑席卷而来,将她的一切防御击得溃散——她一下子生不起气了,倒有一股难过克制不住地涌上心头,让她无处可逃。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样呢!
他在这里卖什么惨!
她竭力安抚自己的情绪,目光所及之处,他无甚情绪地一揖:“臣告退。”
往后退了两步,他便转身向外走去。虞锦看着他,不知怎的,她忽而觉得这个已不陌生的背影看起来形单影只,孤独之至。
她更难过了。
她当然可以安抚住自己的情绪,她的家人又不在牢里,宫里又还有这么多人关心她讨好她,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从不缺少这些支持。
可谁来安抚他呢?
她恼他总要为楚家说话,觉得他是有意惹她不快,却从不曾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又会如何?
全家上百口人都在牢里,自己是唯一能和皇帝说得上话的人,大概谁在绝望中都会舍出命去辨个是非吧。
可她一直为这个恨他。
她怎么这么刻薄?
“楚倾。”虞锦开了口,嗓音低而哑,他好像没听见。
她忙清了清嗓子,又喊了声:“楚倾!”
正要迈出内殿殿门的楚倾收住脚,回过身来,等她说话,或是等她的雷霆之怒。
虞锦盯着手里的奏章:“有新送来的大红袍,元君尝尝?”
说着她便示意邺风去沏茶来,将奏章放下,睇了眼几步外的椅子:“坐。”
楚倾没说话,依言过去落座。虞锦自御座上起身,也踱过去,坐到与他一方小桌之隔的椅子上。
他偏过头来看她,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做才好,讪讪地和他对视。
很快,邺风将茶端了过来。
茶盏搁到桌上,她往他面前推了一推。
点心也放过来,她又往他面前推了一推。
楚休在几步外傻眼看着这情形,不知是不是前阵子养伤总能在幻觉里看到动物的缘故,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两只猫。
那是他之前灵魂飘忽时在宫外路边看见的猫,一黑一白,很凶狠地打了一架。
但两只猫似乎是朋友,打完架冷战了一会儿,就又忍不住地想招惹对方。
于是黑猫故作冷静地坐在那儿舔爪,时不时偷瞄白猫一眼;白猫自顾自地在旁边打滚儿玩尾巴,“一不小心”就把爪子伸到了黑猫面前。
一伸出去,它就不缩回来了,躺在那里一下下地够黑猫的下巴,贱兮兮的模样看得楚休想笑。
他想它的意思一定是:“你理理我呗?”
陛下现在淡漠的外表下也是这个意思。
——好茶给你,点心也给你,你理理我呗?
第26章 修路
楚倾看看她,眉间带着疑色; 端起茶盏来啜了一口。
还有事么?
他心里只想问。
方才她赌着气; 怨恼地想让他服软道歉; 他已然说了软话了; 现在她这又是什么意思?
虞锦左右看看,将宫人都摒了出去,又睇一眼他面前的绿豆糕:“御膳房做的绿豆糕一向很好,元君尝尝。”
楚倾也垂眸瞧了一眼。
是很好; 看起来就很好。淡淡的绿色很细腻; 略微有一点透,一块块摞在碟子里; 像一座玉砌成的小墙。绿豆的清香就这么坐着都能闻见,沁人心脾。
他便多少察觉出她那份示好的意味,一言不发地拿起一块; 尝了一口。
整个气氛随之轻松了不少; 虞锦略微舒了口气:“关于楚家的那些话; 你以后也可以说。”
他微滞,俄而自嘲地笑了声:“臣知道陛下不爱听。”
“朕是不爱听。”她也没有否认,又说; “但朕可以不生你的气。”
何必呢?
他觉得好笑,摇头:“臣会尽量不提。”
她置若罔闻:“你说出来会舒服一些,是不是?”
楚倾一滞; 抬眸看她; 她也正认认真真地望着他。面容虽是惯见的沉肃; 剪水双瞳却多了几分柔软,含着他觉得不该出现的关照意味。
“你若觉得说出来舒服,那你说就是了,朕左耳进右耳出也不掉块肉。”她边说边也淡淡地饮了口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放下茶盏,她又道:“但你若打从心里觉得楚家无罪……你有没有想过,来日罪名查实后,你如何自处?”
楚倾嗤笑了声,手里余下的小半块绿豆糕丢进口中,他反问她:“那陛下可曾想过,若来日发现楚家当真无罪,陛下如何自处?”
虞锦立刻横眉冷对:“这不可能。”
一记眼风扫过去,迎上的是他的似笑非笑。
他说:“是了,臣也是觉得,‘这不可能’。”
虞锦气结。
这个人,真轴啊!
再想想她刚才的话,她忽而意识到在他心里,她大概也是这个气人的样子。
她不禁被气笑了,一声、两声,说不清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他。
“你这人……”她咬牙切齿,“真是烦死了,你是不是仗着朕不敢杀你有恃无恐?”
这话倒正戳到他一直以来的疑问,他复又侧首看看她:“陛下为何不敢杀臣?”
她道:“朕怕遗臭万年!”
这他也听到过了,但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会?”
“……”虞锦不能往下说了,想了一想,现编现卖,“朕做过一个梦。”
楚倾:“什么梦?”
“朕梦见朕让你惨死了,因而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