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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里的佛塔,就是三江口东海上的长明灯塔。
“……”
王世强愣了的时候,里面的季青辰听到了耳中,就已经嚎啕大哭了起来。
楼云去找楼鸾佩了。
他们是相亲相爱,只有她孤单一个人了。
……
“现在又哭什么呢……”
王世强打发了左成,缓步走了回来。
他双手稳定地打火石掌灯,脚下却有了一些支撑不住的感觉,终于坐在了坑边。
季青辰因为太伤心,已经把头塞到了坑边的被子底下,闷着脸在嚎啕着。
屋子里回荡着的全是她的哭泣呜咽声。
“早知道这样伤心,你就不应该和他说那样的话。何必戳穿了他,他也是想好好和你过的。”
王世强叹气苦笑着。
坑桌上灯光跳跃,照出了他疲倦的脸。
他也想起了自己。这七八年来楼鸾佩也是想和她好好过的。
因为听到了他的声音,听到他声音里带着和她一样心底的苦涩,季青辰就知道:
王世强就算是讥讽了楼云,但他怕是完全没料到楼云真敢去的。
楼氏的族亲们可不是平民老百姓,他们要是知道这样的事,楼云马上就要被弹劾,从政事堂被贬官贬到琼崖岛外的末流小品。
高宗时的宰相张浚。在原配死后要把爱妾直接扶为正室。而被罢了宰相之位。
王安抚使在明州包官伎而被弹劾罢官的事,刚刚过去三四年。
甚至光宗皇帝,也因为不为父亲举丧。而被迫退位。
道德水准这个东西,平常可以不当回事,但升朝官们要是不谨慎被政敌拿住了这类把柄,随时可能从天上掉落人间。
王世强没料到。楼云就真敢去普陀寺见楼鸾佩了。
“……”
他呆着脸,就这样坐在炕边。听着她的哭声。
“你早知道他是敢去的了?”
他这样喃喃低问着。
季青辰哭得已经喘不上气来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似乎听着黄七郎夫妻回来了,左成上前和他们说了些什么,王清河又探头进来看了看。
也许是季青辰哭得太凄惨。也许是觉得他脸色也不好,应该没有趁机乱来的意思,她又把头缩了回去。虚掩上了门。
“那年……你也是这样哭的?”
因为她哭得缩成了一团,王世强叹了口气。终是努力振作了一些。
他伸出手把她的脑袋从被子底下拖了出来。
“哭了过了,明天就忘了吧……”
他把她抱在了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想起她刚才和楼云争吵时次次都是恨着楼云不应该帮着楼鸾佩抢人,他的神色也带了些凄凉,
“那一年我要是不回去,就随了你的意在唐坊入赘。每日里陪着你,多看别人一眼你也要伤心闹着我,哪里还会有这些事呢?”
“……”
她哭得打了嗝,在他怀里一缩一缩地哽咽着,没有回话。
她已经想不起来,她当初不愿意答应他嫁回明州城去,有多少是因为担心蒙古南下,又有多少是感觉到了他心底与她格格不入的梦想……
即使是成为了三千江浙海商之首,独占了东海市场,王世强最津津乐道的仍然不是这些。
他时常和她回忆起的大宋,说的还是他在族学里的刻苦,在蒙学考试里的第一。
那是他儿时的梦想。
而楼云最喜欢提的,却是他那些楼氏兄弟走出云现山的改变。
一如她在意的,是唐坊人回到大宋后的生活。
“成亲吧。”
王世强叹息着,拍着她的背让她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我也等了你好些日子了。别说我当初负了你,选了她。我和你在一起时那几年都是一心一意的,没有背着你乱来。便是江止云,如今也打发走了。”
……
楼云的船顺黄河到了青州港时,王世强收取了西夏国六座军州。
黄七郎的商队开始向北。
打听到他坐了陈家的船,直接向三江口的舟山岛去了,她彻底绝了望。
没有了楼云,季青辰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他已经见到了楼鸾佩了吧?
季青辰完全不想回京城去,如果楼云真要和楼鸾佩在一起,她能选的路有三条:
第一条,她得和亲戚们口径一致,坚决打击这桩让大家都挺丢脸的同姓婚姻。
第二条,她可以和陈文昌成亲,表示一下她年轻漂亮有钱有势,不是没人要。
第三条,她还可以学学楼鸾佩,也去寺院里带发修行什么的,博取一下同情,楼云和楼鸾佩那就会马上臭大街。
这三条路她都不想选,所以她把王世强甩在了安州城。
她随着商队生平第一次骑马进入了蒙古草原的汪达部。
“季娘子。”
全真教在该部的弟子刘志常正等着她。
“刘道长。”
全真教果然很上道地把她对外介绍成一个有钱的商妇,完全不提她国夫人的品级。
经了刘志常,她见到了汪达部的头人们。
而眼前在汪达部说了算的大头人,却是铁木真的三女儿阿剌海别。
“父汗和我说,我要做他的眼,看好长生天恩赐的这一条草原商路,我要做他的手,用鞭子抽打偷懒的牛羊和奴隶,我要做他的双脚,带领着族人随季迁移牧场,父汗对我说,女儿呀,在他出征在外的时候替他看好回家的路,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汪达部已经随铁木真攻打花刺子模。
包括阿剌海别的公公和丈夫、还有丈夫的叔伯兄弟们都率部众跟随,嫁到汪达部的她此时就是该部女首领。
季青辰觉得,她不能萎靡不振。
除了从西契丹运来的大批战利品和奴隶让她不安,眼前的阿赖海别也让她吃惊。
这位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蒙古女人误以为她是西夏有见识的商妇,还向她打听西夏人是怎么在宋文基础上制造自己的文字。
阿剌海别觉得蒙古人也需要自己的文字。
季青辰马上表示,这事得请巫师来占卜。
既然刘志常告诉她,铁木真在打压部族的巫师,她当然就要不遗余力地支持蒙古部大萨满。
……
王世强在安州城,等着黄七郎的商队回转。
“老爷,京城里有人写信给季娘子了。”
左成上前接着了他,扶他回了寝院里坐歇,给他送了醒酒汤。
“是楼相公?”
王世强和程二公子去了阁楼馆子里,喝了几杯花酒就回来了。
左成知道季二郎还在这寨子,王世强是不可能一边和季辰龙商量娶他姐姐,一边还弄个外室来惹事,所以他也把心思都用到了季青辰那边,道:
“不是。楼相公还在明州那边……”
他没敢说楼云进了普陀寺,到现在还没有回京城。(未完待续)
☆、353 伤心太过
明州离安州城太远,消息不是太灵通。
左成不知道楼云和楼鸾佩到底如何了。
“老爷,是陈山长又给季娘子写信了。程家把信送到汪达部去了。不过季娘子还是没回信。”
左成是想来讨个喜,王世强却叹了口气。
“她是知道陈文昌是真对她好,所以才不回信。让他死了这份心。这时候绝情些,却可见她对陈文昌的情谊了。”
“……”
左成琢磨着他这话里的意思,季娘子前阵子拘着他王世强在身边,就是为了活活气死楼鸾佩?
“让明州那边的家里,马上送一批工匠到程家寨子来呆上两三年,收一些徒弟吧。”
王世强醒了酒,就抹脸漱口,
“季娘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蒙古部。等她回来这些安排就会觉得我心里有她了。蒙古人上回占领了西夏的十二座军州,又吞并了汪达部,抢到了去西契丹的商路。谁说蒙古人不会是下一个西夏?”
王世强已经是极有见识,但还没想过蒙古人会吃了西夏再吃金国。
东面吃了大宋,西面还要去吃东欧诸国。
他疲倦了一日,躺倒了炕床上,
左成站在床头,一条条地替他读着京城传来的邸报,都是朝堂上的事情。
听了许久,一直没有听到楼云因为违旨突然回京城,被官家贬责的事情。
王世强思索着就明白了原因。
“和家里说,让各房的子侄好生读书,今年的秋闱必要有一两人上榜才好。明州楼家怕是不成了……”
楼云从西夏突然回了大宋,官家却一句话都没有责怪。
王世强知道,赵端宁巴不得明州楼氏出一桩同婚成婚的大丑事。
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让楼云从政事堂里滚蛋。还能让明州楼家丢了书香世族的招牌。
说不定还能连累到陈王府和阎家。
就连王清河都暗暗叹着气。
草地里已经入了冬,她在回来的路上,在马车中劝着季青辰道:
“你七哥有些担心你。你以往和道士们一起讲讲经倒也罢了。如今怎么还和蒙古人的巫师时常来往?不提咱们大宋律禁绝巫术,金人那位得宠的李师儿也是因为用巫术祈孕被杀的。你在唐坊里可不是这样。我看着都担心了。”
季青辰知道她的好心,安慰只说是和蒙古人做生意,和他们的萨满打好关系。
黄七郎到底觉得不对劲,回来后和王世强说了。
“王贤弟。你可得劝劝大妹子。她可不是为了做生意。你也听过当初北坊里的流言吧?”
当初刚刚建坊的事情王世强当然知道。他笑道:
“我以前就觉得季娘子养着唐坊的那几个老巫,总是有原因的。也许她是佛寺里的出身,难免对这些鬼神之术沉溺了。”
左成侍候在一边。想起他隐约听左平提起过:
刚建坊时北坊有传言,说季娘子没杀了五个巫祝是因为她自己就是个巫祝。
说是驻马寺老宋僧破了她的巫法,然后把她收归门下,她才改邪归正。
所以。蒙古大萨满到了汪达部,她就自称是外族的巫祝后人。到他门下去切磋着怎么跳大神。
她还供奉了大批金珠锦缎给蒙古大萨满。
黄七郎担心不已,觉得季青辰是伤心太过,脑子糊涂了。
“七哥你放心,我提醒她一两句就好。”
听着王世强这样回答。左成关门出书房的时候,琢磨着季娘子这是本性暴露了?
造船做生意是她的主业,装神弄鬼是她的业余兴趣?
王世强答应去劝她。
但他也觉得季青辰是心里不好受。要经由这些神佛鬼道舒解一番。
从安州城回京城的路上,他一直不好提。
他只对她说些蒙古不可小觑的话。
季青辰在这一世遇上王世强时。因为是在唐坊这样的外夷蛮地,还敢在吵架时说出蒙古南下这类的话。
除了对许淑卿那个自闭儿童,她只对王世强这个正常人说过。
现在再听他提起,她忍不住就落了泪。
她养着季妈妈只是因为他们五个都会说识字说汉话,十多年前那是太难得。
她现在供奉财物,那也是看到蒙古人本来是习惯听萨满的,包括头人也会非常尊敬巫师。
但屡战屡胜的铁木真不是普通头人,他当然会和蒙古大萨满争夺部族的统治权。
这些年,她也看明白了,但凡一个蛮夷部落模仿汉制弄出个皇帝,就一定会禁绝巫术。
说到底,就是原始部落神权和王权的斗争。
杀了铁木真,换一个头人,这件事她都没挑拨,蒙古大萨满就已经在暗中进行了。
她觉得必须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