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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扩表示,坊民虽然太多,但回迁之事可以好好商量。
季辰龙的忠心,他会记得。
季青辰马上也投桃报李,觉得贾夫人完全就是兰心惠质,看出了她官卑职小。不敢再次求见。
所以,这位宠妃才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
“……”
赵扩对她的颠倒黑白,仓促间有些接受不能。
“季文郎是如此以为?”
他停步侧头,淡笑审视着她。
季青辰反倒是放了心。
这皇帝虽然有城府,但还是分得清轻重,没有因为贾夫人怀胎而不论是非。
“小臣并不敢妄测。”
她低头回禀。
她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贾夫人,尽管她知道现在就要扳倒她。那是根本不可能。
刚才谢尚宫来扶她时。给了她一个隐晦不明的眼色。
她甚至都能肯定,只要她这里出了延和殿,外面就一定有贾夫人派来的心腹内侍等着她。
不过是向她赏赐衣衫首饰。表示歉然赔罪之意。
她这样的示弱下去,又怀着龙胎,赵扩过不了几天就心软了。
——贾夫人不仅美貌,心计其实也不是泛泛之辈。
她要不是行险去了翠寒堂。根本抢不到上风。
“小臣只是曾经在佛前听教,听说过佛祖座下有娑罗龙女。得证菩提。”
所以她只能把戏做到底,绝不能让贾氏有翻身做好人的余地,
“然而智积菩萨因为娑罗龙女是女身,认为非是法器之身。无法证三千因果。智积菩萨和佛祖打赌说,西方佛界有三十三天,极乐天中有无数飞天乐伎。她们分明与佛祖如此接近,却从来没有一人觉成正果。升坐于莲华宝台,为什么龙女就可以呢?”
说话间,她从衣领解下不离身的飞天袈裟扣。
她双手举起,手中在佛前献乐的飞天天女,呈现于官家面前。
这个故事是空明大师寻找到了流失的梵经原本后,在驻马寺一边翻译一边自己创作的。
大宋佛经里并没有流传。
所以不仅是赵扩听住了,连楼云也倾耳而听。
反弹琵琶的飞天天女在宫灯下眉目如画,如似在西天沐浴佛光。
“智积菩萨派了弟子去问娑罗龙女这个问题,娑罗龙女却没有说话,她只给小弟子施一个法,让他带给智积菩萨。原来是智积菩萨肉身成佛之时,曾经在三十三天被天女戏弄过,一直怀恨在心。所以虽然有菩萨之身,他却再难与佛祖一样,得证无上大道。”
说到这里,她终于微笑着抬起头来,与赵扩对视。
因为只隔了两三步远,她看得很仔细。
这十五岁就逼宫登基的官家,有着传说中光宗皇帝一样温文尔雅的英俊面容。
但他那双精光内蓄的眼睛里,也有着李皇后跋扈专横,嗜权贪欲的凶厉。
她可没忘记,先前这位官家怀疑贾夫人假怀胎时,眼中闪过的杀机。
“虽样同是女身,天女生在极乐天界,却肆意戏弄菩萨,所以永无证道之日。而智积菩萨怀恨这样的戏弄之事,心有所障,终是难成佛果。”
她说完这隐含了种种暗喻的佛经故事后,再次低头,合什轻声道,
“菩萨经此一事,立地开悟。小臣的慧根远不及菩萨,所以时刻谨记,不可因被戏弄而怨恨,难除心障。”
同样被戏弄的赵扩盯着她低垂的头,沉默不语。
最后,他终于也摆了摆手,让她出宫去了。
她转身后,还听到了赵扩在里面问楼云
“楼卿,朕慧悟不深,听起来,季文郎莫非就是这谒语里的娑罗龙女?”
“官家自有佛果,岂无慧根?”
楼云似乎早知道她的意图,
“季文郎只是那被龙女施法变成了天女的模样,送到智积菩萨面前,让他免于心障的小弟子罢了。”
娑罗龙女,在《法华经》里有过记载,她是挲了一只眼的女子。
官家,自然是菩萨了。
……(未完待续)
☆、192 不可强求
仍是由小史内侍引路,她缓步走出了宫城南门。
宫城中的风,吹寒了她背心的一片冷汗。
“官家研学过《法华经》。”
追来同行的楼云手里也提着一盏红灯笼,走在她的身边,笑着说起这次的侥幸,
“但他必定记不清这娑罗龙女的典故。如果他一听就知道你用娑罗龙女暗指谢夫人,他反倒更要疑心咱们串通了一气来陷害贾夫人了。”
“我本来是实话实说。”
季青辰并不怕官家质疑。
她谓叹一声,转头看向了高耸的宫城门外。
她敢去翠寒宫,自然是她的急智。
但宫中的贾夫人不可能没得到消息,这位宫妃就算是匆忙反应也不可小看。
所以,光凭着她和小史内侍,能够一路平安到了翠寒堂中间没有任何阻拦,这当然是有人相助。
所以,官家也才能按原计划到了堂前,看到了阁子上的几点灯光。
这都是因为谢夫人的手腕高明。
“……我还没有多谢坊主这一次的相助。”
到了和宁门前不远处,楼云不由得停了步。
向前出了皇城门,就要各自坐船回家了。
“因为贾夫人怀有龙胎,对调淮东节度使回京城的事,官家本来开始犹豫了。”
这也是他提心吊胆,陪着季青辰一起唱了这一回戏的原因。
贾氏怀胎这件事,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我不过是劝官家,不要因为翠寒堂的小事怪罪贾夫人罢了。”
季青辰抿唇一笑,歉然说着,
“只是这样让楼大人得罪了小韩大人。我原本知道楼大人是不愿意现在就和小韩大人
翻脸的。”
楼云一直留在宫中没走当然是为了接应她,而他这几日滞留京城的原因,她猜到几分。
只能为了江北边军。
所以她才在官家面前提起了“菩萨的心障”。
官家是不是能从“菩萨有心障不能成佛”这样的喻意里联想起别的,比如“不要
因宠妃怀胎的心障而忘记了整顿江北边军的计划”。
这样的结果还是要看官家自己的。
她的目的,是要强调天女胆敢戏弄菩萨,就如贾氏设计了翠寒堂之事,连官家都谋算
了进去。
那绝对是不正确。不能证道的。
她是没资格做皇后的。
“还请大人转告谢夫人。贾夫人虽然不好应付,但她选盟友的眼力却太差了些。她既然与小韩大人联手,迟早也是被拖累的结果。”
季青辰瞥见了不远处的城门宫干。知道半夜能守门的校尉都是皇城司里官家的心腹。
她上前一步,悄声道:
“今晚妾身没有和大人商量,便冒然行事,只怕坏了大人本来的整军计划。还请大人恕罪。”
她低头施了一礼。
她已经听说楼云在和小韩大人暗中联系,听说只要他不阻挠淮东节渡使换人。
楼云就会支持大韩的北伐。
“坊主在说什么?”
楼云确实不想在贾父除去兵权前和小韩大人扯破脸。但他哪里会怪她,更何况,她今晚实在是很险,
“季坊主。韩家现在在京城权势滔天,连官家都要暂避锋芒。今晚你要是被诱去了翠寒堂——”
官家如果看上她那还是极侥幸的了。
她一个刚刚归宋的夷女,又和东海女真有生意往来。她不经宣召突然到了官家面前。
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构陷她心怀不轨?
官家只要有疑心,把她送到外朝去问罪。小韩大人一定会替她把凶器、同谋、背后指使全都准备好。
然后,连她带上唐坊坊民全都论成死罪。
“季坊主,楚州河道上的十二处码头……”
他实在是想劝她,小韩要码头上的分利,你就暂时让给他吧。
尽管他知道,因为有了这十二座码头,季辰虎在楚州和齐家老三商量开船栈,组船帮的事进行得很顺利。
他已经有意回迁南坊坊民了。
“当初张书吏一直劝我不要插手楚扬河道。”
季青辰笑了起来,
“大人的庇护之意,我并不是不明白。”
她就算是有了捐建之功,出力修河的人又是王世强,他们甚至能拉上黄氏货栈和谢府、齐府的子弟一起抢码头赚钱。
但她现在仍然是对付不了小韩大人。
刚才她在垂拱殿可是亲眼看到了,大韩虽然是外臣,却是直接从吴太后这姨妈的宫中过来赴宴。
她甚至还听说,大韩在宫中有一处上朝时居停歇息的斋院。
那本来是孝宗皇帝用过的书斋。
官家赵扩的日子过得并不舒服,正所谓外有完颜叔叔,内有韩相权臣。
否则,谢府不至于非要选了一个美貌不及贾夫人的族女进宫。
而赵扩也并非不满意谢道清。
“大人还请放心。小韩大人如果问起今晚的事,大人尽管推到我身上,就说我为了结好谢夫人,才一意孤行。”
她是觉得反正已经得罪,索性得罪到底。
楼云听了这话,半晌无语。
“坊主不信我——?”
他凝视着她。
四目相对间,她没有出声,只是笑道:
“大人当然是以大局为重。”
自她回大宋,楼云就和她作对。
她现在好不容易拿到了十二座码头,固然是楼云高抬贵手,但这也是她游说了谢家老大人、谢道仪三兄妹,让他们轮番去劝说楼云才得到的结果。
“还请大人宽谅,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家里人口多,码头她是冒死也要抢到手的。
“……”
楼云眼看着她要离开,忍不住就问了一句要紧的话。“坊主回去后,就要把二郎的事告诉文昌公子了?”
她脚步一滞,没有回头。
他看着她疏远冷淡的后脑勺,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管他再坚持多久,她也是要和陈文昌在一起的。
“大人,陈公子他完全没有向仁途上走的意思。”
季青辰轻轻地说着,
“还请大人宽宏大量。就让他安安静静开个书院。了度余生吧。”
“……”
夜色越来越浓,吹动他的衣袂,他站在皇城门前没有动。
她向前走着。觉得夜风吹寒了她的背上湿衣,楼云却觉得吹寒了他的心底。
她这样袒护陈文昌,居然还深怕他楼云故意去陷害他?
就像小韩大人谋害她一样?
他楼云哪一点和小韩大人一样了?
见得她一直没回头地向前走,突然他又唤了一声。
“坊主放心。”
季青辰已经出了城门。被柱妈妈等人接住,此时诧异回头。
城门内。楼云的身影模糊,她仍然只是一笑。
楼云明白她笑容里的意思,她知道他的好意,她可从没有认为和贾夫人、小韩大人作对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也并不害怕。
只不过。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他向她拱了拱手,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
格窗灯亮。在学士值守院里侍候他的骏墨,看着他匆匆回来。提笔就写了辞京奏章。
见他写着离开的意思,骏墨忍不住要劝说楼云。
现在离开京城不是时候。
眼看着陈文昌好多天没和季娘子递纸条说话了,他楼云岂不最应该在京城里呆着?
现在一走,功亏一篑。
“她把季辰龙的事向官家禀告了。”
楼云叹了口气。吹干了奏章上的墨。
他起身唤了院吏,让人漏夜把奏章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