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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力暗示着他日后的打算,又知道机会来得不容易,冲自己扇了几扇子,冷静下来,“再者,我本来就是西夷出身。不怕坊主知道,我除了打些猎物,出外是到各寨子里交换些盐、布为多。”
说白了,他一个夷奴从小的习惯,出寨子就只有三件事:
狩猎、以物易物、然后就是谈恋爱,
“我并不能和……和各州县的士子那样习惯地四处以文会友。”
他自问和陈文昌不同,除了合谋议事。他不太喜欢和士子们经常来往。
他也没办法和武宁军的军官们太过密切。
因为他烦了他们口无遮拦的说些华夷之别。
尽管他也把金国视为敌国。
他的志向也是辅助官家。收复旧土,直捣黄龙。
季青辰突然听他说起西南夷的旧事,倒是有了些兴趣。她可没忘记,他在紫竹林子里说起赵德媛,居然说顺昌县主像他的一位故人。
除了熟识的女子,又能是什么样的故人?
楼云马上就察觉出了她的疏远冷淡之意。不知道又是哪里说错了话,平白得罪了她。
“坊主也是外夷归来的。想必能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他不急于马上打动她,只是抓紧能见面的机会,恳切说着内心的话,
“我以前在府里也有几个蕃商送来的美人。如今都送出府去了。我以往时常到她们屋里和她们说说话,想来都是一样有些寂寞的。”
他不好意思说,什么外夷华夏的不是真正原因。
要知道。他的官大别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说话,他是西夷出身并不算什么。
而且官家的宫里都有契丹归附的班直做御卫。他这样的三榜进士经常可以横着走路的。
但他从小一个人呆着,太孤单了。
所以他府里有很多兄弟,也有很多蕃女。
和寨子里一样很热闹。
他在成婚后,希望妻子儿女都围着他不要离开。
但他是个男人,这些儿女情长的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
听到楼云说起他府中的外夷美人,季青辰却只有苦笑了。
跟着陈文昌到了京城,她到现在还没有担心过妾室的问题。
而且,她在京城成亲是不需要在陈家大宅里孝敬公公婆婆的,她也确实不习惯那样的生活。
但陈文昌连父母孝道都能放下,远别家乡到外地谋生,他这喜欢交游的习惯那是根本无法改变的。
她要么顺着他,要么不结这门亲事。
因为她的两情长久,也许确实需要“朝朝暮暮。”
……
送走了楼云,她躺在了床上。
在头痛脑热中,她回想起了唐坊外的深蓝大海,和前世里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还有回到大宋时,她仍然要小心适应的陌生环境。
她其实和楼云一样,对宋人的圈子很陌生。
她也不好意思对陈文昌说,就算她已经不是一个羡慕哥哥的小孩子,她可以一个人把日子安排得满满的,有很多朋友和伙伴。
但她还是希望,成婚后夫君能多陪陪她。
她不说这些是因为,她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让他过得开心才对。
陈文昌过得开心,她也就欢喜。
她摸着瓷枕底下陈文昌传给她的小纸条,眼下想的仍是怎么摆平了季辰龙的事情,让陈家不要急于退亲。
……
陈文昌好不容易从御史衙门里回来,在书房里还没有坐稳,陈洪就从明州城来了。
“叔父?”
陈文昌看着他一脸的愁容,不知道他哪里又不如意了。
他只有暂时放下给季青辰写纸条的任务,先把这位长辈给招呼好了。
“叔父,唐坊的工坊应该已经开始回迁了吧?”
他微一思索,从驭龙手上接了茶,放在了陈洪面前,不知道他除了生意还能愁什么?
“文锦堂弟他在泉州城,一切可好?”
他以为陈洪在愁他的庶子。
“……”
陈洪重重地叹了口气。
自从季青辰不回泉州,又愿意少拿八珍斋的股份后,陈洪觉得他的日子终于过得顺心
了几天。
尤其是楼大人让他把开建新河道的风声放了出去,楚扬河道那边的僵局马上解开了。
江浙各地的粮商、盐商、船帮大佬们一看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赚钱,自然就不非抓着西河道码头不肯放。
所以他也没在意楼大人向季青辰向亲的事情。
“二侄儿,打从四月里,楼大人和我说起了他订错了亲的事。我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去的。”
陈兴拉着陈文昌的手。让他几边座椅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喜欢你那求亲求来的媳妇,她看着也没有起外心的意思。所以楼大人虽然亲自上门和我说这件事,我就是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但一个字都没劝过你。我从没要你退一步,不要和楼大人争。”
陈洪是接了楼云的消息,匆匆赶到了京城里。
陈文昌耐心听着他说着,诧异道:
“叔父突然来京城。难道还是为了我和青娘的亲事?”
“这一次不一样。季家那个二弟一直在高丽没有回来。听说是投了金国了。”
不出陈洪的所料,陈文昌顿时一惊,站了起来。
“叔父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然而不等陈洪回答,他在椅前来回走了两步,顿时想起这几天季青辰那边似乎是生了病的消息。
“她是为了这件事?竟是真的生了病,却不叫我知道?”
他看向了驭龙。
驭龙被他脸上的神色吓住了。连忙跪了下来,叫屈道:
“公子。我每次去为公子传信,季坊主都说她一切都好。她那屋子里都是仆妇,要不就有蕊姑娘、许七娘子,小人怎么能真的看到她?”
“二侄儿。”
陈洪这时候哪里还有功夫听这些。拉着陈文昌,
“她不亲自和你说,却叫楼大人来和我通了信。当然是她的好意。她这意思就是告诉你。这事儿她不连累咱们家。要退亲她也接着,反正楼大人保着他们家呢。”
“叔父说的哪里的话?”
陈文昌刚才的纸条只写了三四个字。却是打算要写几句诗经里的“东家之子,宜家宜室”的诗句。
他知道季青辰看了一定会高兴。
她在陈家田庄里起的小蒙学,安排礼聘了他那位朋友的事,他刚刚才知道。
那位朋友特意在御史御门外等着他,再三谢过了这番好意。
“叔父不需再说了。她必是不愿意退亲的。”
陈文昌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一句,陈兴也板下了脸,道:
“她要是不愿意退亲。那她就是坏了良心。咱们家是什么人家?说差了咱们是泉州城的海商,上百家祖宗的家业传下来,从没有和绿眼睛的金国人打过交道。更不要说是结亲。”
这一路上,他早就打好了腹稿,准备了说词,
“说好了些,咱们陈家虽然是败落,但向上数个十多辈,也能和戏文里的陈朝国主攀上血脉族亲。咱们怎么能和金国人扯上关系?祖宗在地下都要羞死的。”
陈文昌本来还要疑心她和楼云之间有了什么默契,听得这里,却有些哭笑不得。
“叔父,那都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修族谱时胡编出来的事情,叔父怎么还拿到嘴里上来说,叫外人听见了笑话咱们。”
修谱族时想着法子攀上有名的好亲戚,那是例行的规矩了。
陈家祖上不过就是泉州城里有几间海珠铺子的小富商,靖康之变市舶司生意萧条时,陈家一时好心用极便宜的价钱买了七八条船,让船主抵了债。
结果,等到朝廷整顿港务鼓励贸易时,渐渐地把家业做大了起来。
所以,陈家和陈朝后主陈叔宝那是绝没有半点关系。
说到这里,陈文昌就要出门。
“她既是生了病,我当然要去探望。叫她知道我绝不至于为此退亲,她的病就好了。”
他也不觉得她行事妥当,脸色并不好,
“我也要问问她,我从不多问她以前的事,她却为了什么事要和楼大人暗通消息?她生病了反倒瞒着我。她到底是想成亲还是不想成亲了?”(未完待续)
☆、182 疑心吃醋
陈洪当然明白,季青辰就是因为二郎在金国的事,所以和楼云通了消息。
这事情八成还是楼大人先查出来什么不妥当,着急去和她说的。
但他哪里肯告诉陈文昌?
为了这侄儿娶老婆,他也是冒着得罪了楼云的风险。
现在天上掉下个退亲的理由,楼云看着又是非要娶这季氏不可的意思,他陈洪再不识像,他在泉州城也不要做生意了。
然而他左劝右劝,陈文昌总言而之并不听他的,反倒还有话要说,道:
“叔父只管放心。我的性情她知道,我怎么能愿意和金国人扯上关系?她只要没有要退亲的意思,她是一定要把二郎劝回来的。”
陈洪根本拦他不住。
眼见这倔脾气的侄儿就要出了厅,飞赶着去探望生病的季氏,陈洪恼起来,骂道:
“你只管去!我去和你孙师傅说,看他打不打你的板子!”
陈文昌一怔,刚刚下了阶的脚步果然滞了滞。
外面正是后暑炎热的时候,知了在书斋外槐树浓荫里吱叫个不停。
陈洪拦了他一场,已经是一头一脸的汗,把一身新裁的蓝色灰绸子大衫都汗透了,
胡须上都要滴汗出来。
“你别以为我这堂叔不读书,我说的话你就不当回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孙师傅
平常教你些什么?不就是什么天理人欲吗?
陈兴一口喝开了盏里的茶,嗓门就更大了一些,他在明州城,把这桩子养官伎案打听了不少,现在也大声嚷嚷了出来。
“我就不信了,他连王仲文养个外室他都要弹劾,他就会看着你和金国人扯上关系?你为了个女人,家里人你不要了,你连师傅也不要了?书上的道理也不要了?我看你读的是什么书!”
“……”
陈家别院里住着的十二三个士子,如今还有四五个没离京,陈文昌并不想和叔父吵起来。
他嘴上不好去驳。免得这堂叔真的跑去找孙昭。
他思前想后。还是退让了一步。
他转头回了书房,不理陈洪,把刚才那一封给季青辰的短信匆匆写完。
他差了驭龙拿信赶紧去季家问病情。
驭龙早就准备着要去。连忙应了,赶着就出堂去,陈文昌看了堂里的陈洪一眼,知道他坐船劳累。让伏虎侍候着他去沐浴歇息。
他唤着驭龙到了别院门口,驭龙知道他有话吩咐。
“公子?”
“她弟弟并不在家。只有许七娘子和几个妈妈。”
陈文昌沉吟着。
他虽然没有见过许淑卿。却当然知道那是季辰虎要娶的妻室,
“你和许七娘子说,把药王堂大夫写的医案和开药单子拿过来给我看看,也好叫我放心。”
驭龙知道回来后还免不了挨顿骂。现在正是立功的时候,自然是用心记住了。
“还有……”
陈家院子在南城祟新门的圣后庙附近,妈祖圣后的庙宇里寄居了不少福建籍的士子文人。离着陈家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
陈文昌站在门前就看到圣后庙前的旗杆,他在京城里也算得上交友极多。消息灵通。
他左思右想,季青辰要退亲的事居然让楼云先知道。
必定是楼云去看过她了。
他虽然不悦,但脑子却还没糊涂。
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