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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自小被家母教导,夫为妻纲。所行之事从未有违。太君若是质疑,尽可向赫连正妃求证。不过妾倒是听说,老国公生前特意叮嘱,望太君善待太妃及所出子女。更言明若他不在,国公府当立即分家,太妃会搬出另居。莫不是传闻有误,怎地过了十几年,妾也没见国公府三房分家?还是老太君罔顾夫训,便宜自己?”
荣国府老太君在盛京那是鼎鼎有名。除了脾气怪,就是贪慕虚荣,将富贵看得死紧。不愿分府,那是因为没了当今国公爷供养,她哪里能安享荣华?仗着自己皇恩加身,应是压服族长,迫得荣国公受她辖制,几番要求分家都没能成事。
慕夕瑶轻言慢语,言毕喝口茶润喉,大眼睛瞅着她直看。
有戏不听找她麻烦,嫌不嫌烦?跟她有仇还是怎地?
“老太君如此看妾,莫非是羞愧?”
荣国府太君被她揭了老底,直踩痛脚,气得拐杖都扶不稳,唇瓣微颤,整个人浑浑噩噩。
被个小辈大庭广众之下道出苛待妾室,贪图富贵,这声名坏得彻底。即便是先皇恩典,也被算作沾了那贱人的光。老太君一时经不住打击,生生闭过气去。
慕夕瑶“哎哟”一声,状似吃惊。“快快快,老太君难堪太过,快抬回去好好养着。有暇时多静心安神,人上了年岁,操不得太多心思。”
荣国公女眷匆匆叫来下人,急急忙忙抬了太君回去,戏园里立刻恢复平静,不复方才混乱。
四皇子妃再次见识慕夕瑶伶牙俐齿,雷厉风行的回击,暗自憋笑。这老太君可能一辈子再不想踏进六皇子府,最嫉恨之人也成了这六殿下侧妃。
“今日大喜,那些过往不提也罢。来来来,听戏听戏。”帮着慕夕瑶圆场,四皇子妃亲点一出《西厢曲》,算是暗中援持。
一园子人旁观完比唱戏还精彩的风波,私下里窃窃私语。这慕氏好生厉害,几句话就把老太君送回了府。倒与她京中盛名十分相符。前阵子那柳妃案,不就是侧妃手笔?这事儿盛京都传遍了。
老太君厌恶妾室姨娘,在国公府作威作福还不算完。今日到人家府上道贺,又莫名迁怒,这火发得本就没有道理。还偏偏挑中大魏最厉害的那个。这运道实在不好。
赫连敏敏僵着脸送了荣国府女眷离开,转身便见赫连葳蕤在身后几步款款走来。
“你是来看笑话?”赫连敏敏冷眼相对。
“姐姐何必说得如此难听。妹妹劝你好好想想怎么笼络殿下的好。你今日这般,难道不觉全然不似主母该行之事?姐姐不顾赫连家声名,也请为妹妹们想想。”赫连葳蕤轻瞥她一眼,不等回应,当先离开。
这个嫡姐简直章法大乱。冷静时尚且不及慕氏,如今更是差之远矣。
“小姐,老爷让你寻空回府一趟。”冯嬷嬷得了前边传话,急急来报。
赫连敏敏面无血色,怔怔立在原地,半晌无言。
第一一零章 暗线
“娘。”慕夕瑶戏听到一半,跟四皇子妃打声招呼,下楼寻于氏看看,让她放心。
于氏见她大着个肚子在人群中穿梭,赶紧接了人过来,让她坐下。
担忧望着她,于氏拿手帕抹眼睛,“都怪娘信了你,尽挑好话来瞒我。今日方知我儿被人欺负得厉害。都是娘没用,护不住你。平日在府里你受了那正妃的气,切莫往心里去,对孩儿不好。她是正头皇子妃,你心思放宽些,凡事忍让着。只要殿下念着你,就能有份安稳。”
于氏说得凄楚,越看慕夕瑶越可怜。今日她闺女儿为了维护家里,不惜强着性子,与人争执。从小乖巧的女儿,定然是极为勉强,连自己和善率真的名声也糟蹋了。
吴姨娘跟着担心,看夫人难受,心里也不好过。“小姐,苦了你了。你这般处境艰难,还时时护着夕婷,这份恩情,姨娘无以为报。”说完眼眶泛红。
慕夕瑶被两人说得汗颜。这……她要如何安抚?难道告诉她娘,她在府里是横着走,让她莫要记挂?这样说还不吓得于氏心惊肉跳。她这般作为,在于氏这种老实本分了一辈子的女人看来,就是要落得被休弃的下场。
慕夕婷本就没有主见,刚才还震惊慕夕瑶应对手腕,现在又被家里人带着想偏。以为嫡姐明里受尽宠爱,私下却被正室苛责,在外还要被人欺辱,连回击都是用自己声名为代价。一时间心有戚戚,更觉自己心思要不得,感念她恩德。
赵嬷嬷一行听主子娘家人左一个委屈,右一个受罪,还看不得她被人欺负,落了泪。那表情精彩之极,憋得难受。
这是说的她家主子?那个霸占殿下恩宠,让后院女人恨得咬牙切齿,让贵妃至今都在养病的主子?
墨兰蕙兰跟着脸红。夫人姨娘真真搞错。她家主子连殿下都敢顶嘴,除了皇上太后跟前,就没见规矩过。哦,老爷夫人面前除外,那是真的乖巧。就是乖巧太过,每次变脸都让人晃神。
于氏到盛京时,慕夕瑶引起的风波刚刚降温,派去的下人都被她严厉警告,不得在于氏面前嚼耳根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于氏,就这样被她自以为乖巧的女儿糊弄个彻底。
只有慕大人在外面听了个七零八落,吓得心惊胆战,却不敢回去跟夫人说道。一个人默默压下所有担心,就盼着女儿活得平安顺遂,再无波折。
慕夕瑶不忍看于氏愁眉苦脸,只好轻声抚慰,赶紧抱来诚庆小包子替她解围,引开于氏注意。
宗政霖在前院得了田福山消息,只淡漠点头,算是知晓。
慕夕瑶要是能在自家府里被人欺负,那才是怪事。此番荣国府老太君恐怕不仅要病过一场,接下来这些极会看眼色的,肯定会争相表态。荣国公想了许多年的分家,被这女人给闹腾一场,说不得就要成了。
小女人倒是会挑人下菜。此番荣国公得她助益,必定会有所回报。阴差阳错,漠北出兵一事,皇子府又得助力。
六殿下正得意自己女人能耐,就见国公爷果然近前攀谈,态度比方才更为亲近。两人把酒言欢,相谈得宜,暗里意思心知肚明。
诸皇子都携了内眷前来贺喜,早从后面得了消息。见二人宾主尽欢,自是明白其中因由。
八皇子宗政涵眸色阴冷。又是慕氏。他和帐下幕僚正打算拉拢荣国公府,计划都施行了小半。如今被慕氏抢尽先机,一锤定音。满盘计划全部作废,半月辛苦付诸东流。
这是宗政霖图谋已久,让正侧两妃共同设套,还是那慕氏自己手段?
宗政涵迫切发觉自己后院缺一个女人替他策应。朝堂纷争明着来谁也不惧。可惜私底下弯弯绕绕实在太多,这要是没个能主事的女人,太不方便。
宗政霖靠着慕氏得力,这已经是第几回不费吹灰之力就捡了便宜?
慕夕瑶坐得久了,身子发沉。干脆领着人回丹若苑,顺便将于氏一行全部带走。在外面说话始终不比丹若苑方便。
没了外人打扰,一家人过得和乐。诚庆小包子口齿不清,见人就扑腾,一双小脚踩在宗政霖特意置备的软毛织毯上,扶着奶嬷嬷手,蹦得欢实。
于氏摸摸毛毯,特别软和,好奇询问,“这毯子适合小孩子玩乐,免了地上不干净扎脚。这是何物织成?”
慕夕瑶一听,心下滴血。六殿下败家本事和他赚钱一样得力。
好好的云州羊绒不用,非要派人远赴两朝,去西晋江都府采买紫貂毛,而且就只要那丁点儿貂绒。这简直奢侈到了极点,皇家男人就是不知节俭。这几平米毛毯,花的银子足够寻常人家几辈子开销。
慕夕瑶自得了这张毛毯便精心打理,平日保养得好,毛质软和,很是干净。她是打定主意,三包子就这一块儿用,哪里那么娇贵踩不得地上?六殿下自己奢侈惯了,教的孩子也这般不靠谱。
桂嬷嬷把这毛毯来历与众人一说,吓得于氏赶紧收手。这也太吓人了,就这块毯子,她家老爷俸禄不吃不喝,一辈子也凑不出个角。
午饭慕夕瑶直接摆在丹若苑,前面都懒得去。饭后于氏带吴姨娘跟着慕大人回府,只余慕夕婷陪着,等候傍晚家宴。
慕夕瑶在主屋歇息,慕夕婷则带着蕊珠歇在西厢房里间。
待屋里只余她主仆二人,蕊珠犹犹豫豫,才拿出路上被人硬塞进手里的字条,交到慕夕婷手里。
“主子,奴婢没看清那人长相。只匆匆瞥见个背影,穿着粗使丫头衣裳,个头跟奴婢相仿。”
粗使丫头?慕夕婷惊讶。那就是六皇子府里人。那个女人的手,居然伸到了六殿下府中?
打开字条一看,又是催促她行事。今日她想得明白,同为慕家女儿,哪里有帮着外人对付自家嫡姐的道理。更何况那女人太过神秘,摸不清她根底,信不得。这次慕夕婷倒是果断,直接撕了字条,让蕊珠放进荷包收好,回府烧掉不迟。
第一一一章 清音
傍晚家宴,太子与宗政霖东首而坐,一尊一主。面上相处和睦,私下里谁不清楚,这兄友弟恭的场景,不过做戏,只为送去元成帝案上奏报好看些罢了。
太子一身明黄朝服,周身俱是高人一等的优越,几句话不离训诫,似对在座兄弟多有关照,处处提点。
宗政霖一身常服,形容冷淡,自顾饮酒。太子爷时时不忘敲打,储君位子非他人可肖想。太子分明过滤,他要储君位置作甚?六殿下凤目扫过左手扳指。这皇子印信,总有一天会换个名头。
宗政明斜倚靠背,执起金爵杯一饮而尽。
慕夕瑶传来消息太过重要,不需几日,元成帝便会颁布第三道圣旨。这般相助,要如何谢过?宗政霖是否知晓此事?
望向大殿中央四扇宽大缂丝插屏,宗政明嘴角微扬。那边女眷席上,她怕正吃得尽兴,乐在其中。想想她挑剔皱眉,不乐意撅嘴的模样,五殿下暗自摇头。六弟把人惯得太过,哪里能让她尽拣喜欢的,这般挑食对小儿不好。
慕夕瑶拉了慕夕婷身边坐下,没了宗政霖看管,再不忌嘴。不止自己敞开了用,慕夕婷那边也没空着。经常都是顺手夹了菜往她碗里送,羞得慕夕婷只垂首用饭,不肯抬头。整个女宾席,就她吃得最香。
四皇子妃看着乐呵,见她爱吃绣球干贝,忙让人盛了一小碟,特意摆她面前。
“谢谢四嫂,就知四嫂最疼妾。这肚子大就是烦人,他贪嘴。”慕夕瑶朝四皇子妃笑着眨眼,活泼得很。
四皇子被她逗笑,拿起手帕掩嘴轻咳两声,正正仪态。跟慕侧妃坐一处,要时刻提醒自己正室架子得端紧啰,否则容易受她影响,失了威仪。
慕夕瑶吃得满足,待席面撤下,跟着众人捧了茶碗,听听家长里短,凑凑热闹。一杯茶水下去,饱腹感撑得难受,便告声罪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从净房出来,慢悠悠扶着墨兰往假山后小道散步。方行几步,前方传来淡淡清音。慕夕瑶眉头一挑,《流觞》?
宗政明双手捻一柳叶,随性吹奏,面水而立,神情怡然。
慕夕瑶带着墨兰立于石阶下,看他背影清淡,似融入暮色之中。拣了块矮石墩静静坐下,慕夕瑶闭目聆听,渐渐沉醉。
《流觞》古曲,还是适合宗政明这样的风雅之士。当初选秀时她抚琴而奏,同样的曲子,却不及宗政明境界高远出尘。她始终看得太清,被束了手脚。
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