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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想到的,宗政霖自然不会被糊弄。
“太子妃是说,孤宫里花用无度,日常开销竟至十余万数?”男人抚着扳指,眸色晦暗难明。宗政淳还是太子那会儿,好奢 ,向户部支银钱来用,也没听说就买办针线就能亏空这般大数额。
瞧着赫连氏欲言又止,似另有隐情,宗政霖偏头却见身旁小女人眼珠子直直定在芙蓉虾球上,对他二人说话全不上心。
“饿了?”执起玉箸替她夹了块金灿灿,虾肉饱满的丸子,回头见赫连氏尴尬坐着,方淡淡开了口。“既来了,便一处用饭。”
赫连敏敏勉强勾了勾嘴角,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无端就被打岔了去。
再看慕氏居然不守规矩,起身挪个位置是指望她不上。只得等着赵嬷嬷唤人添了座,这才整理一番端庄坐下。
换了慕夕瑶宫里用饭,太子妃面色险些绷不住。
因着慕良娣“体寒”,受不得风,慕氏得太子恩准,早不到她玉照宫里晨昏定省,自是久不同桌。
这会儿在她地盘上,才真真见识了这女人如何粗鄙不懂礼数。性子竟比平日里她们认定的,还要骄横上几分。
一桌统共三人,两人比她身份来得尊贵,偏偏就她,毛病最多。
“多夹了一筷子,心里给腻着了。”握着筷子 两下,犯难抬眼瞅他一眼。
太子殿下正襟危坐,举手抬足俱是风姿雅致,皇家教养十分得宜。习惯她越养越娇的脾气,听她抱怨,自然就递了白玉瓷碗过去。果见小女人喜笑颜开,极快将她吃不下那块扣肉拨到他碗里,自个儿伸了筷子,再去夹清蒸蟹肉。
赫连敏敏眉头微蹙,径自埋头用饭,胃口大减。看他二人默契十足,便知宗政霖平日没少这般惯着那女人。心里膈应得慌,再看满桌子饭菜,竟是一个也瞧不上眼。
余光瞥见赫连氏挑着筷子,低眉敛目似有不悦。再看另一边胃口大好,腮帮子鼓鼓囊囊,眼冒精光,吃着碗里瞅着锅里的女人,宗政霖眼睑微抬,默不作声再给她添了筷子爱吃的青笋。
慕夕瑶眉眼弯弯,冲他讨好笑笑,满意得不得了。
出息!太子殿下一边享受喂食的乐趣,一边嫌弃家养的兔子就这么点子上不得台面的喜好。
跟他东宫里太子妃相较,这女人心思显见没用在该有的地方。
一顿饭下来,慕夕瑶心满意足,端着茶盏漱了口,正欲看赫连氏今儿唱的哪出,却不料宗政霖当先发了话。
“此事孤不欲任何人再行生事。太子妃,往后宫里头,多用些心。”
两个女人齐齐愣住,面上神情大不相同。
慕夕瑶鼓着双美眸,惊奇之色毫不遮掩。瞅了他半晌,眸子里渐渐就现了委屈。怎么赫连氏闹出这事儿,便是十二万两他也舍得。给她的红包也没见这么大方过。
慕妖女将太子殿下私下给的店面庄子私产,通通忘了干净。就记得每逢年节,握手里的银票,数额也不过三五万两罢了。
被她憋屈小模样盯住,宗政霖心下一堵,若非旁人在此,定要叫她搬出交到她手里账册,好生看个明白。他与她的好处,岂是银钱可以衡量。
与慕良娣全心全意小家子气不同,太子妃起初震惊过后,眼底神色颇为复杂。好似松了口气,又略微带出丝不甘。
听太子殿下这意思,此事到此为止。
能不经他查探,赫连敏敏自是喜出望外。再精巧的布置,她也不敢拍 保证天衣无缝。可就这么揭过,又不像宗政霖做派。
莫非,又是包庇她?
心里骤然就沉重起来。这是连依附她的张氏也一并护着了?
可惜她还想着攀扯诸葛氏……这一步,却是再行不通了。几月前她告病,暂且将庶务交由苏氏与诸葛氏一并打点。时间不长,可怎么说那三日,账本都是经了旁人手的。
赫连敏敏心里百味陈杂,比用饭时候更见郁郁。
宗政霖微眯着眼,视线落在告退而出的太子妃身上,慕夕瑶无意间瞅见,不禁生生打了个激灵。
就说他不该莫名揭过这等糟心事。没成想事情比她想象,好似更要严重。熟知他习性,她绝没有看错。
方才,这男人眼底深藏的,分明就是厌憎鄙夷。
第四零九章 卒离
“院判大人,皇上情形如何?”乾德殿中,淑妃止不住担忧。一手捏着绢帕,一手替面有倦怠,显是气短胸闷的元成帝缓缓抚着胸口顺气。
龙榻上的人才欲发话,不意却牵动肺腑,跟着便是一阵急促咳嗽。这情形,分明就是病得更重了。
自元成帝病倒已有逾三月,单方都不更换了多少。奈何当今胃腑受不住,便是再精贵的药材调养,服下不过片刻,末了还是全数反呕出来。直叫御医院两位院判大人,愁得头发都白了。
见得寝塌上那人胸膛起伏,身形消瘦了一圈儿,昔日威仪不在,淑妃娘娘瞥过头去,悄悄红了眼眶。一旁静默许久的太子殿下眼见这一幕,眉头微不可察皱了皱。
“再诊。议了脉案拿与孤过目。”年近六十的人,病来如山倒。
元成帝少年登基,负累太重。身子底不如宗政霖这辈几个兄弟打得坚实。前些年为太子所累,时有气怒攻心。近段时日忙完漠北战事,跟着便是四周雪灾,其间太后离世,宗政涵谋逆。多番打击之下,到了天命之年的皇帝,终究扛不住了。
“太子。”声气很是虚弱,只缓缓睁开的眸光,依旧带着帝王气象。“传荣战、李辅林、苏博文、长孙泰、蔡平康,入宫觐见。”
短短一句话,气息喘得厉害。
元成帝每念一个名字,淑妃心里就跟着颤上两颤。这些人,全都是帝王心腹,一次召集这许多人觐见……莫不是?!
捏着绢帕的手指骤然握紧,努力维持住面上谦卑恭敬,皇上交代太子办差,后宫女人自然不能插话。心跳如鼓,激动得厉害。
之后皇帝只留下淑妃伴驾,御医院众人被赶出殿外再行商讨脉案。宗政霖脚步稍有沉重,一脚迈出,正要越过锦屏,不觉就回眸望去,正见得淑妃微微俯身,在元成帝耳畔轻言软语。
年过四十的女人依旧风韵犹存。而病榻上的帝王,已然老态龙钟,垂垂暮年。两人交叠的双手搁在榻上,淑妃娘娘侧颜温婉,神态柔和。
宗政霖眸光一滞,只觉窗户紧闭的内殿里,四下很是窒闷。
乾德殿外,唤来顾长德前去宣旨,宗政霖负手立于廊下。抬眸便是晴空万丈,神情悠远,若有所思。
晚间用过饭,慕夕瑶再次打量竹塌上靠坐的男人,偏着个脑袋,疑惑更胜。
明明出门时候还好好儿的,侍疾回来,怎么boss大人整个人阴郁这么多?
随手拿上把山水团扇,慕妖女磨蹭并着无赖, 小 硬生生叫背后男人给她挪了个地儿。自个儿褪了绣鞋爬上去,伏在他胸口仰着个脑袋,手上那宫扇使得有气无力,显然心思没放在上头。
手指顺着男人敞开的衣襟挠挠他胸膛,水灵灵美眸眨啊眨的盯着人看。
“太子爷,有人给您气受了?”语气稀罕得很。
被她娇 软小身子压在身上,宗政霖抬手扶住她后腰,凤目沉沉看着这好似带着几分欢快的女人,眸子闪了闪。
“孤心下不畅,娇娇喜闻乐见?”小妖精一双眼眸漂亮得很,这会儿尤其显得机灵。
乐见的呀。有人能收拾大魔头,谁这般本事?
可惜那人不是她,否则她也不用口不对心。“妾是觉着自个儿有了用武之地,欢喜着特来慰藉于您。”说着便俯身压在他胸口,脸颊胡乱磨蹭两下。
云缎里衣丝质 ,披在宗政霖身上,夏日里分外凉爽。
“娇娇。”没等她继续作怪,宗政霖摆正那不老实的脑袋,托着她脸庞正对着他。“生小儿时候,娇娇可担心因着容色有损,怕见了孤当面?”
她何时容色有损过!慕妖女第一反应便是撅嘴儿鸣不平。“妾姿容好得很,无论何时殿下见着都受用。”
这反应……太子殿下有些头疼。遇着个太特别的,寻常说话她脑子犯浑。
啪一声拍在小女人翘翘挺挺小 上,男人警告瞪她一眼,他何时又有嫌弃过她。无非是想问问她心里如何作想。
“不担心孤见着娇娇蓬头垢面的模样,折了你身上宠爱?”
混蛋,你敢!
心里叫嚣得再厉害,面上也只能不屑哼哼。“妾给您生儿子呢,您不好好看顾着妾,计较妾容色作甚!妾便是面容污秽,也是为您传宗接代忙活着,您记着更好。”待得她能风风光光出来见人,两相一比对,您还不加倍疼爱些?
听她答得理直气壮,宗政霖瞳眸一缩,抚着她发顶的手,动作缓了缓。
“皇子府那会儿,娇娇听闻孤受了风寒,头上只随意挽了个髻。”小东西虽存心折腾他,可她究竟是赶了过来,连着平日爱俏也顾不上了。
深吸口气,不理会她疑惑神情,扣着慕夕瑶后脑,宗政霖仰着脖子,浸凉 印在她眉心。
极好,没叫他失望。
乾德殿中那幕场景,如今想来,元成帝,绝不会无所察觉。
病中侍疾不忘描画精致妆容,面上是敬着皇帝,留心御前姿仪;更多,怕是争宠早已深入骨髓。就怕这当口上,帝王招了旁人伴驾,若是漏听一星半点重要消息,影响了自身前程,后半辈子都得在悔恨中度过。
淑妃今日做派,虽合了祖宗规矩,到底失了圣心。元成帝虽病得起不来身,帝王心智,怎会掂量不出其中分量。
拍着慕夕瑶背脊,宗政霖搂着这张扬不屑作伪的,越发觉得小女人周身毛病,跟她这罕见 相比,值当他再包容些,未尝不可。
这晚上,慕夕瑶迷糊着,被存了心事的太子殿下,于床笫间强迫缠磨上许久。那腻歪劲儿,直至第二日清醒,她也没想明白到底自个儿哪处突然就合了这男人心意。
这般过去二十来日,没等到宁王殿下受命自荆州返京,元成帝再次昏厥。
章和十九年七月十六,辰时三刻,帝崩于乾德殿中。遗制太子即皇帝位,皇贵妃擢升母后皇太后,淑妃晋圣母皇太后,丧服以日易月,山陵务从俭约。
慕夕瑶得此噩耗,不由大惊。
先帝遗诏,最后一刻晋皇贵妃份位,生生压过淑妃一头?
乾德殿外,百官素服,噤若寒蝉。只新帝一双沉沉凤目之中,刹那闪过丝哀痛。
第四一零章 分封
“如何?今儿晚上,皇上可翻了谁的牌子?”先帝遗诏,丧服以日易月。才出了孝期,后宫妃嫔便等不及伸长了脖子,就看新帝最先往哪宫里去。
“娘娘,敬事房传来消息,万岁爷依旧没翻牌子。说是还在寝宫里安置。”
昨日册封大典上刚刚登上后位的赫连氏,虽有失落,更多却是长舒一口气。还好,皇上虽没来她坤宁宫,也没急着往那贱人宫中去。
熙贵妃!皇后娘娘光是想着就来气。
若非朝堂上百官跪请,两位太后亦不赞同,当今哪里能够这般轻易,暂且歇下立她为皇贵妃的打算。
一朝皇贵妃,大魏多是后位空悬,才会册封这等形同附后的位份,代理六宫事。初初听闻皇帝欲册封慕氏为皇贵妃,赫连敏敏脸色骤变,险些没发火砸了手中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