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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葳蕤眸子深处透着猩红。自小到大,她都是养在他人名下。她的亲生母亲,府中照顾她的人,俱是众口一词,说是难产而亡。只有三岁时乳娘病重,弥留之际才糊涂着将她当做娘亲,牵了她手,不住说自己不管用,不能为她报仇鸣冤。
赫连葳蕤直到那时方才明白,她的生母竟是被面上慈眉善目的嫡母使了手段,在催产汤中下了狠药。这才使得娘亲早产遇上血崩,终是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如今轮到她那与人和善的嫡母得了报应,以命抵债。更是在灵堂之上,得见她那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嫡女,如何受尽他人委屈,赫连葳蕤心里怎能不暗自叫好。
赫连敏敏扣住扶手,只觉眼前恍惚得厉害。一句死不瞑目,正中她心底碰触不得的伤处,连日来的疲惫痛楚,加上赫连葳蕤毫不留情这般刺激,竟是无力为继,就这么软软滑倒,险些跌到地上。
“姐姐!”赫连葳蕤惊呼出声,吃力扶起她肩膀,连声唤人快请御医。
冯嬷嬷恨恨盯着猫哭耗子的赫连葳蕤,只恨不能揭穿她伪善面目。她虽站在主子身后,听不十分清楚两人间耳语。可主子方才神色,分明就是听了二小姐说话,才大大不好,之后更是直接受不住倒了下去。
外间众人听说皇子妃悲痛欲绝,竟至昏厥,俱不住感叹,当真是个孝顺的,母子间感情深厚。
“二小姐,您这么着对主子,就不怕招来报应?”冯嬷嬷接过赫连敏敏,心疼着 她额头,眼里是彻骨痛恨。
趁旁人未曾赶至,赫连葳蕤捂嘴冷笑。“你这老奴,有何面目提报应二字?当日你与那女人做的好事,今日是她活该,指不定哪日便是你报应临头!”说完阴阴看她一眼,坐直身子,翻弄着绣花手帕。
冯嬷嬷眸子一颤,一双布满皱纹的手,险些将身前赫连敏敏扶得失了稳当。
目光划过赫连葳蕤手上把玩绢帕,怎地此时才发现,上面绣花竟是当年楼姨娘最爱 将离!
难道……对着屋里丧旙牌位,冯嬷嬷只觉阵阵阴寒钻入骨髓,丝丝缭绕不去。
第二四八章 浸润
守在于氏榻前,慕夕瑶恨不能逮了慕谨之过来,狠狠撬开他脑门儿,看看那大个子怎就如此转不过弯儿来。
慕夕澄小产一事,即便气得再狠,当着于氏面前,也不能一个字儿不改,就这么直直吐露了实情。这让盼了许久好消息的于氏怎么经受得住!
得了御医准话,说是没有大碍,只需人清醒过来,好好将养半月。慕夕瑶这才放下心来,带着人到花厅问话。
“说吧,大哥怎会比府上人更先得了消息?”慕夕瑶眉头紧蹙,莫不是她派去的人很不得用?
“主子,听说大少爷手下有一交好的百夫长,月前归京时路过福州,恰好在那地方与旧时友人吃茶听曲儿。隔壁包厢里传来男女欢好之声,似提到梁公子,夫人慕氏,花魁什么的,这才引得他暗自留意。那时大小姐尚且安好,您派去的人,应当也查不出别的。”
“可怎知回来在少爷面前将此事一提,您也知晓,少爷那脾气是忍不住的,就这么派赵青亲自去了趟福州。哪知正好遇上姑爷要纳了那青楼头牌做平妻,闹得府里家宅不宁。大小姐这胎本就不大稳妥,被这么着一搅和,又被姑爷带了脾气斥责一通,这就……”
于氏身边老人只知抹眼泪,还是墨兰机灵,趁着主子探看时候,早早打听好此事来龙去脉,这会儿才堪堪回得上话。
“纳青楼女子做平妻?”慕夕瑶双目圆睁,简直不敢相信,这样荒唐的桥段,竟会被慕夕澄给碰上。
“个混账东西!”震惊过后便是痛骂出声。“梁家人都死绝了不成,就任着那不长进的胡作非为?”慕夕瑶发火时候,口无遮拦是常有之事。
连六殿下都敢直呼其名,口称混蛋,也没多少人让她真就怕了去。
“主子,姑爷那是铁了心,梁大人连家法都请了出来,也没拦得住人。”见慕夕瑶脸色越来越冷,墨兰赶紧收声儿,呐呐不敢言。
慕夕瑶气得嘭一声放了茶碗,“铁了心,铁了心找死了是不是!”
本就对梁右昭三妻四妾不甚满意,这会儿是根本就记恨上了。再念及他膝下给慕夕澄添堵的庶出子女,慕夕瑶气得连梁大人也一并骂了去。
“他老子也不是个好的。家法要真能管用,能让梁右昭那混球在慕夕澄进门前,就有了一子一女?还费尽心思瞒着家里,迎亲时候绝口不提。要说当日就该早早与梁家清算了去。”
论起翻旧账,慕夕瑶也是极为在行。但凡她听过记在心里,那是真就落了印记,一辈子的事儿。
只是她这话出口,屋里气氛却陡然变得怪异。
“何事招你大动肝火?”没让慕夕瑶察觉出异样,宗政霖已是当先发问。
人尚在外面,便听她高声嚷嚷,这女人两日未见,精神头似更好上许多。
“殿下,您怎的过来了。”boss出现,慕夕瑶稍有收敛。起身迎了他进门,不待宗政霖坐定,便如见了靠山似的,拉了他胳膊紧跟着告状。
“殿下,您说男人贪花好色,恨不得三妻四妾也就罢了。那梁右昭居然寻了个青楼女子,非得纳做平妻!这不是明着羞辱妾大姐是什么!”说得太急,气息稍有不稳。喘一口气,慕夕瑶继续说理。
“您说如您这样的,虽然也有诸多女人,但您也就放在院子里瞧瞧。只一次跟唐慧茹不清不楚,还跟妾通过气,让妾出面抬了人进门。哪里就如他一般,寻死觅活为个女人,还是个青楼妓子,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慕夕瑶说得痛快,没空查看宗政霖神色变化。
墨兰眼见殿下面色有变,再看主子义愤填膺,犹自不知闯祸,没法子提醒,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拳头一握,嘭一声砸在案上。
“这么着还不算,居然为着个野女人训斥正妻,害得妾大姐肚子里成型男胎没能保住。”
“殿下!”慕夕瑶拉了宗政霖袖口,双目带了怒色。“您说,这样宠妾灭妻的,不对,连妾都算不上,是不是该浸猪笼?”像是不解气,末了还添了句,“浸猪笼都便宜了他。活该给阉了,让他再生不起花 思。”
慕夕瑶一通脾气发泄下来,屋里子静得针落可闻。
宗政霖眉心狂跳,黑着脸拽了她出门,径自挑了最近的客房,进门一个转身,将慕夕瑶死死压在门板上,就这般沉沉忘着她,一言不发。
骤然被人翻来倒去换了个地儿,慕夕瑶尚未消散的火气腾地就冒了头。
“殿下,您这是作何!”
听她问得理直气壮,宗政霖捏着慕夕瑶下巴,眼神深邃无波。
“你那宠妾灭妻之言,本殿也懒得与你计较。倒是再让本殿听到从娇娇口中冒出抬妾两字,便休想讨得了好。”
慕夕瑶原本还据理力争的气势,骤然间就畏缩下来。
遭!一时气愤,忘了眼前这男人,正是她精心谋来的“宠妾灭妻”的典型。还是其间顶顶翘楚。
至于唐慧茹,好吧,那是口不择言,正巧撞上宗政霖枪口。
垫脚搂住六殿下脖子,慕夕瑶撅嘴委屈。“妾就是气糊涂了,才伤了殿下的心。”
这倒是稀罕,慕妖女头一回这般彻底认识到自己过错。六殿下稍感惊讶,却被她良好姿态蒙蔽,渐渐就缓了脸色。
“殿下,您甭气,妾怕您生气又打人。”
宗政霖将好有些缓和的脸色刹那就僵在脸上。
“妾这会儿心里难过得厉害,您别趁机欺负人。”拉拉他冠带,慕夕瑶凑上去蹭蹭宗政霖下巴。攀着身子趴在他怀里,就这么柔柔着呼气,扑在宗政霖脖子上痒痒的,带了暖意。
“其实妾是词不达意。妾想说,妾有殿下护着,便是后院女人再多,也欺负不了妾,妾的日子过得很好。”鼻音有些重,似带了呜咽。
“妾大姐好好一个人,配了那混蛋,真是被糟蹋了。”声气儿更低了些,听得宗政霖心里揪紧。
慕夕瑶搂着他安静说话,这姿态极其少见。宗政霖抚着她背脊,眸色突地就变了。
颈脖处,竟见了湿润……
自遇了慕夕瑶至今,何曾见她真有伤心时候。这次小女人紧紧搂着他,埋着脑袋默默落泪,宗政霖心里滋味难言。
“殿下,妾有些怕。”
“怕娘亲不好,怕大哥莽撞,怕大姐冷了心。”
听她糯糯着三个怕字出口,宗政霖凤目缓缓闭合,越发听得难受。
见她笑得太多太张扬,猛然换做如此姿态,六殿下心里犯堵。
“还好殿下赶了来。妾,谢谢您。”慕夕瑶脑袋埋进他颈窝,手上搂得更紧了些。
宗政霖眸子颤了颤,再睁眼时已是带了厉色。
“娇娇,如往常般就好。那些令娇娇害怕之事,过几日通通都会好起来。”
若是不好,本殿不吝叫人——拿命来填。
第二四九章 妖石
宗政霖一句允诺,兑现得干净利落。慕夕瑶听着蕙兰有条不紊将事情一一回禀,单手撑着脑袋,一双眸子眨啊眨的赞许不已。
“殿下特地拿了夫人脉案,往御医院亲走一趟。今儿就让卫大人送了新开的单方过来。这会儿嬷嬷正在小厨房守着人煎药。”
“听卫大人说,大少爷昨午后被袁大人叫到校场狠狠操练了两个时辰。还说今后两月,除了对阵操练,大少爷接了军令,需得熟读兵法,习得旗语。”
果然是宗政霖手段。揪住慕谨之好武厌文的毛病,又派了他极其仰慕的袁祁钊下令,这下她那胞兄该是无心旁顾才对。慕夕瑶颔首,六殿下要收拾人,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至于姑爷那边儿,”慕夕瑶眼风一扫,墨兰赶紧改口,“梁大人那头,殿下已派了人去往福州,想来不日梁家便会举家返京。”
哦?宗政霖这是打算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仗着威势明着欺人?这法子不赖。要那姓梁的人在盛京,用不着麻烦宗政霖出手,她有的是法子收拾这见异思迁,整日里好风花雪月的男人。
“这些都是卫甄说的?”卫甄到时,她尚且在厢房睡得安稳。待得她起身,卫大人早忙着办差去了。本想着还要问话,如今也只能等着下次见了人再说。
“是。卫大人还说,这两日殿下政事繁忙,日日被皇上宣召御书房议事。连着三日都是丑时方歇。即便是安置,也是就近歇在宫中,连皇子府也是不曾回去的。”
“如此。”慕夕瑶支着脑袋沉思片刻,再望望外面院子日头晴好,琢磨着怎么着也得有些表示才成。
六殿下那脾气,你一日不给点回应,人傲娇着疑心你没将他放心里当成回事儿……
“主子,”墨兰犹豫着似不知如何开口,慕夕瑶眉头一抬,示意她有话直说无妨。“卫大人私下里透了个消息给奴婢。”稍微凑得近些,墨兰刻意压低了嗓子,“皇上给每个皇子都指了两名宫婢,专门近身服侍殿下在宫里起居饭食。”
慕夕瑶睫毛扑闪两下,撅了嘴儿取来果盘里瓜子儿磕得啪啪作响。
“男人走哪里都有人伺候。”语气里尽是羡慕。
墨兰站直身子,得,这话跟主子说,实属白费力气。这位脑子里想法,她们这些做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