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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官霖和芮央进屋,她便一直那样静静地靠着,一动不动,连目光也呆滞无神,让芮央觉得,她好像根本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罢了。
上官霖上前几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口中说道:“母亲,我是霖儿,我带了一位朋友,来向母亲请安。”
芮央也乖巧地走了过去,向那妇人弯腿屈身,行了个万福礼。
谁知那上官夫人却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略抬了头,目光在上官霖的脸上停留片刻,似是终于看清楚了眼前之人是她的亲生儿子,眸中难得地闪过一丝清明之色。
可是,当她再偏过头来看见芮央,脸上又恢复了最初的麻木,她再次低下头,又变成了一尊没有意识的“雕塑”,就好像,芮央并不是在跟她说话,眼前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与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上官霖似乎早知道会是这样,他毫无意外之色,只是微微地轻叹了口气,自行过来,将一直屈着身的芮央扶了起来。
芮央早已看出这上官夫人不大对劲,只是不好开口相问,此时,上官霖扶着她的手有些微凉,他的脸上也带着几分黯然神伤,他轻轻地对她说道:“让郡主受委屈了。”
芮央摇了摇头,用安抚的目光看着他说了句:“无妨。”
上官霖在托盘中端了碗海参蛋羹,在母亲近身处坐下,柔声说道:“母亲,让霖儿服侍您吃些东西吧。”
她似乎只有在面对上官霖的时候,才会略微有些意识,她呆呆地看了上官霖良久,终于顺从地点了点头。
芮央就陪坐在案边,看着上官霖一勺一勺地喂着上官夫人吃了半碗蛋羹,再要继续喂时,她已偏了头,不再张嘴。
上官霖软语陪笑着说道:“母亲今日便多吃些东西吧,若是这个吃腻了,霖儿再喂您喝几口汤。”
芮央闻言,便起身将托盘中一碗参鸡汤捧至上官夫人的面前。上官夫人却是愣愣地看着那碗汤也不吭声,待她目光上移,再次看到芮央是个陌生人的脸,她呆滞了片刻,突然闪电般地推出一掌,将芮央手中的汤碗直接拍飞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芮央整个人呆若木鸡,倒是上官霖眼疾手快,伸手一拉,便将芮央卷入怀中,一个旋身,避开了那飞溅而出的汤汁。
那碗与她擦身而过,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做为沧澜门门主上官博的夫人,手下的功夫自然是不弱的,这样防不胜防地突然出手,当真是让人心惊。
芮央吓得半天缓不过神来,直到上官霖的声音温柔地从她头顶传来:“郡主,你没事吧?”她此时方才惊觉,她还一直趴在上官霖的怀中。
他的怀抱带着一种银杏叶的味道,那是一种微苦的清香。他的手环在她的腰上,芮央局促地抬头,他黑漆漆的眼眸中闪过一道淡淡的柔光。
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夜寒,昨夜冷清的月辉下,他那个带着血的怀抱,还有他眼中,隐忍而缱绻的眸光。
她怔了怔,刚要从他的怀中挣脱,他已经松开了手,松手时还在她的臂上轻轻地扶了她一下,确定她已经站稳,方才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他的言行总是这样恰到好处,温和清润,不会唐突,也不会让人难堪。
一道清晰的瓷片碰撞发出的声音,让两人都快速地回过头来,上官霖微惊地唤了声:“母亲!”
上官夫人不知何时坐在了地上,手中拿着一块碎了的瓷片,那锋利的边缘将她的手指划开了一道口子,正向外流着血。
她就那样呆呆地看着自己指上殷红的颜色,雕像般麻木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那神情好像不是在看几滴血,而是看见了什么世间最悲惨的事情。
上官霖连忙冲过去,将她手上的碎片抢了下来,扶她重新在美人靠上坐好,又唤了人来为夫人包扎,服侍她睡下,他方领着芮央告退出来。
两人在一株银杏树下坐了,上官霖命人沏了茶来,芮央拈着片扇形的银杏叶,心中对上官夫人实在有些好奇。
上官霖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抿了口茶缓缓说道:“十多年前,江湖上曾经有一个很有名望的门派,叫做星月山庄······”
没想会从上官霖的口中,再次听到“星月山庄”的名字,芮央禁不住怔了一下。她看着他,仔细地听他说了下去。
“当年,星月山庄和沧澜门同是江湖中的名门大派,星月山庄的势力,还更在当时的沧澜门之上。因门派之间常有往来,我爹娘与星月山庄的庄主和夫人也算是熟识一场。”
“后来,星月山庄便被人告发,说是私通外族蓄意谋反。这样的罪名,朝廷向来是最不能容忍的,很快,皇上便派了御林军前往,一夜之间,将星月山庄灭了门。”
“我娘她生性善良,念着与庄主夫人的交情,曾经悄悄地去星月山庄看过。据说,是横尸遍地,血流成河,其状之惨,难以言说。我娘回来后便终日郁郁寡欢,不思饮食,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上官霖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我和我爹寻了许多名医前来为娘诊治,奈何却是药石罔效,终不见好。”
芮央昨晚已亲眼见过那灭门的惨状,自然明白上官夫人当时的心情,能为好友之死焦虑至此,真可算得上是个有情有义的善良女子。
芮央一面对上官夫人心生敬佩,一面又再次不自觉地想到了夜寒,当时他还那样小,便要承受这世间最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目睹那人心难测的阴谋算计。
他曾经也是个江湖大派的少主,他也曾是父母最疼爱的孩子,他本来也可以过着如上官霖一般的生活。然而,一夜之间,他便失去了一切。
他多少年来忍辱偷生,多少年来背负着仇恨,他是否也像平常失去父母的孩子那般,在深夜里偷偷地哭过,他是否早已经为了报仇,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难怪,他的眸子里总是那样地清冷,冷得像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芮央一抬头,便对上了上官霖探究的目光,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她暗自轻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一世,明明是为了凌曜而来的,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转世之人便是上官霖,那么,便如灵萝说的那般,她只要守住上官霖就够了,何必还要去为夜寒和皇帝表哥之间的恩怨而揪心······
芮央换上一副清婉柔和的笑容,宽慰地对上官霖说道:“你放心,无论是皇宫的御医,还是隐世的神医,我一定会想办法请人来为上官夫人医治,但愿她能早日好起来!”
上官霖眉目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他带着感激地一点头:“如此,真的要多谢郡主了!”
☆、第十章那个侍卫,你跑什么跑
芮央才刚刚回到王府,方要回房间去,尚未进屋,珰珰已经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芮央见她一张圆脸涨得发红,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由得打趣道:“哟,这是出什么事了,莫不是山贼抢亲来了,要捉了我家珰珰去做压寨夫人?”
珰珰是从小熟稔惯了的,知道郡主向来当她是自己人,倒是又羞又恼地瞥了自家主子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如今倒霉的人却不是我,是夜寒呢。郡主你快去后花园中瞧瞧吧,王爷喊了人要打他呢!”
“什么!”芮央一愣,不及多想,掉头便往后花园中赶去,珰珰也一路紧跟其后。
芮央不曾慢下脚步,嘴里询问道:“出了何事?我爹为何要打夜寒?”
珰珰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王爷今日从宫中回来脸色便十分不好,一回来便嚷着传了夜寒过去,又跟章朝说······”
珰珰未说下去,却是小心翼翼地拿眼睛瞟了瞟芮央,脸上也不知是因为跑得太快,还是因为要说的话让她羞于启齿,竟然泛起了一朵红云。
芮央一听见父亲是自宫中回来便发了怒,心中已经将事情原委猜了个七七八八。
莫北麟伴君多年,自是十分擅于揣测君意的,他心中自然也暗暗猜想过,自己的女儿芮央,当是未来皇后的不二人选。
然而,昨日慕容玦闷闷不乐,与芮央聊得不欢而散,今日入宫,芮央又是早早地便告了退,他猜也能猜到俩人之间有了些嫌隙。若是此时,慕容玦再与他提一提昨日说到的那些传闻之事,只怕,提到谁的名字谁便要倒霉了。
珰珰虽然没有说下去,可是芮央看她的表情,猜也能猜到,夜寒受罚,必然是与自己脱不了干系的。
一路奔至后花园中,人还没到,便远远地看见两个手持着军棍的兵士,还有两人正死死地按住夜寒,若是夜寒要反抗,恐怕这几个人都不够用,可是他却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就那样平静地趴着。旁边站着一人,是章朝。
莫北麟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他本就是武将出身,不曾说话却已是不怒而威。他突然放下手中一直慢条斯理把弄着的茶盅,说了一个字:“打!”
眼见着两个兵士手中的军棍就要重重地落在夜寒的身上,芮央大叫了一声:“住手!”冲了出去。
若是在平时,若是为了别的事,芮央或许可以不管,可如今,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因她而受责打。更何况,她明知道夜寒身上还带着那么重的伤,几军棍下去,就算不是要了他的命,他身上的伤也是再藏不住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皆望向了芮央,两个兵士手中军棍举得高高的,一时间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只得呆愣在那里,齐齐地看向莫北麟。
莫北麟却是看也不看芮央一眼,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绷着一张脸,又说了两个字:“动手!”
两个兵士得了令,再不敢迟疑,操起军棍便打。
芮央急了,再顾不得与父亲废话,直接上前一步就趴在了夜寒的背上。
夜寒一惊,他怎样也没想到郡主会如此护着他,竟然会用自己千金之体来为他挡军棍!他禁不住回头叫了一声:“郡主,快让开!”
两个兵士不得不再次来了个急刹车,生生地拽住了手中下落的军棍,倘若真的一个收势不及,打在郡主的身上,也不知道自己这一个脑袋够不够砍。
芮央一边护住夜寒不撒手,一边不惜顶撞着自己的父亲:“爹,您为什么要打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莫北麟一见芮央这架势,如此维护夜寒,越发觉得传言不虚,想想自己的女儿,金枝玉叶,堂堂的云安郡主,怎么看也是皇后命,岂能就这样被一个侍卫给耽误了。
他不由得怒火更甚:“他不知恪守本分,竟然敢引诱郡主,败坏我女儿的名声,如今已然传到了宫里,连皇上都知道了,这还不是大罪吗?”
芮央心中暗暗冷笑,自己果然所料不差,皇帝表哥的一句话,一丝不快,便可以让别人无端遭受一场大祸,甚至丢掉一条命,这对于夜寒来说,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不由得为夜寒叫屈:“他何曾引诱我了?又何曾败坏了我的名声?难道为了些捕风捉影的事,便要搭上他一条命吗?”
“捕风捉影?”莫北麟听到这个词,终于像是压住了几丝怒火,来了几分兴趣,“你是说,你与这个侍卫并无半点关系?”
芮央被问得愣了愣,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