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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星霜被拽得生疼,可她天生傲气,从不服输!没这点傲骨,能在吃人的宫廷里活那么多年?前世也不至于撞棺材而死了。
“二叔?父亲也会自欺欺人了!这里谁行二,谁是我二叔?”
陆之焕的脸上青红交错,精彩极了。兄弟身份互换,与他而言也是难以启齿之事。可木已成舟,为了陆家名声也只能将错就错。
“其他且不说,星霜,为父教导过你礼、信、仁、义,你怎可以出言不逊,羞辱长辈?你得敬重他,发自肺腑的敬重他。他为陆家牺牲得太多了!”
陆星霜的眼眸紧紧盯着父亲的,如鹰隼锋利,嘴里的话一字一句的往外蹦,
“我,没有不敬重他!看不起、怕他给陆家丢脸的,是你们!”
陆星霜说完,愤怒的推开父亲的手,大踏步的跨过藏书楼门槛。对外面站着的亲祖父,扫都没扫一眼。甩手离去。
一路上,愤怒的火焰熊熊的燃烧胸口。
她想的是陆家的百年清名,想的是皇权之下,涉及国本之争依旧保存元气的陆氏门第。更想的是陆之熠之名被全天下人所遗忘,只知晓那些借助他的才华,变成蜚声遐迩的“才女”“才子”们。
“你们简直是在喝血!”
“一群道貌盎然、虚情假意的玩意儿!”
许久没有动过真怒了,陆星霜只感觉眼冒金光。脑袋针扎似的疼痛。位置正好是前世撞棺材的地方。强自忍耐着,回到木樨院。偏巧罗紫薇罗先生来了,她垂头行礼。尽力保持仪态。
“哦,你回来了,跟你说一声。我要出门几日,借你的教养嬷嬷。”
大全嬷嬷在旁边。有些意外陆星霜的难堪脸色,不过到敬安堂请安。大概受了郭金芙什么闷气吧,也不好细问,当下福了一福,
“罗先生善心。听闻奴婢的娘家小兄弟,在桂林郡有了线索,便答应带奴婢去那边看看。”
“哈哈。什么谢不谢的,我正好有事去桂林。顺路带上罢了。”罗紫薇笑声爽朗。
陆星霜点头,“这是好事。嬷嬷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预祝嬷嬷能得偿心愿。”痛快的放人。
大全嬷嬷感激不已——知道自己这辈子没可能脱离陆家了,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索要了五十两银子。至于路途上急需的衣衫药物,她自然有准备。
罗紫薇和大全嬷嬷离开后,木樨院安静多了。灵钏尤其是松了一口气。她喜欢厨艺,可并不喜欢天天待厨房啊,罗紫薇每每用异样眼神盯她,害她只能“刻苦钻研厨艺”,想去书房找点书打发时间都不能。
这下好了,少了一个大煞星!
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奇的,不了第二日,后宅女主人郭金芙大驾光临,在木樨院里四处转悠。
真是稀客啊。
郭金芙和陆星霜这对母女的实质关系如何,不是秘密。看着李、陈两个年级老迈的嬷嬷不停的夸赞,“这一处景致好”“这儿的摆设妙”,然后异口同声,“都是夫人用了心思,才让四姑娘院子如此舒适!”
灵钏差点绷不住了!两个逗比蠢货,来说相声呢?
陆星霜目沉如水,迎郭金芙入内,
“灵钏,将月前得的吓煞人香拿来,母亲难得到我这里坐坐,且能没有好茶招待?”
“呦,四姑娘,怎么还当客人了?这么客套做什么?不过,夫人是姑娘的亲娘,拿好东西招待是天经地义。总不能给那些旁门左道的,白便宜了别人,冷了自己亲娘的心!”
一番话说得不阴不阳。
再看郭金芙的表情,就知道还记挂她给明雯、明霞东西的事呢。陆星霜顿感无力——死物件而已,值当什么?陆家真正的珍宝,是二叔陆之熠啊!
可惜,没人识得。他一人住在书楼里,如同囚徒孤孤单单。想来日后过身,能不能埋进陆家祖坟还是一说。
生母心胸狭窄,生父贪图虚名,祖母生病昏聩,祖父更是跌破她的道德底线,这个家,让她快要窒息了。
灵钏将明前的吓煞人香拿上来,郭金芙也是爱喝茶的,轻轻一嗅,脸色微变,“你父亲倒是疼爱你,价值百八十两银子一两的茶,也送到你屋里。看来,今天我要享一回闺女的福了。还愣着做什么?”
最后一句,没好气的冲着灵钏发作。
灵钏无语,还不如拿点劣质茶叶呢,送上好茶也得不到好意!
一直不声不语的张嬷嬷,有些为难了。上次回郭家,没少得郭老夫人的叮嘱,务必要改善郭金芙母女两的关系,可问题是,现在夫人明显更亲近李、陈两人啊!
她说了不少好话,可转眼就被张、李两个淹没了。两个小妇人,半点眼力见没有!人家是亲母女,撺掇离间,能得什么好儿?
张嬷嬷暗想,也罢,夫人是劝不好的,不如让四姑娘吃了亏,知道尊老爱幼了,以后再慢慢缓和关系吧。
所以,她退后一步,打算置身事外。
灵钏将茶叶放下,转身去拿茶炉木炭等,片刻后,她转回。正欲烹茶,郭金芙突然道,“怎么,我连喝一口亲生女儿煮的茶都不能吗?”
灵钏无语,还有这么斤斤计较的亲妈,专门挑亲生闺女刺?
心里埋怨归埋怨,还是将位置让给陆星霜。
昨日藏书楼没给祖父、父亲留面子,今天郭金芙就过来为难了。而且预想得到,她跟亲妈郭金芙的“交往”会越来越深。
软刀子磨人,这就是陆家的家风么?
陆星霜的眼眸闪烁着惊人的光。L
☆、第六十二章 怪物
女儿为母亲烹茶,本来应该是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
偏偏郭金芙身后跟着的陈、李嬷嬷都是小人心肠,阴阴笑着,彷佛陆星霜落入她们的手掌,任由揉搓似的。
而另一心腹张嬷嬷却拿定了主意,冷眼旁观。木樨院能震住郭金芙的,罗紫薇罗先生,以及大全嬷嬷,全部去了桂林。这会儿去请老爷、老太爷来,就为烹茶,似乎大题小做吧!也来不及。
因此算一算,竟然没人能压得住。
陆星霜的唇色绯红,下垂的眼帘满是冷嘲,上前一步,撩开了袖子准备煮茶。
刚一露出手腕,就见陈嬷嬷叫唤一声,“哎呀呀,姑娘怎么受伤了?”声音极其夸张。
陆星霜的手指因为昨日怒气汹涌,弹琴伤了指腹,虽不严重,可青葱般白嫩的手指纵横都是伤痕,看着也挺惊心的。
郭金芙当即沉下脸来,眼一撇,不看陆星霜,指着九儿、灵钏喝骂,
“怎么照顾姑娘的?竟然令姑娘金尊玉贵的身体受了伤?一个个都皮紧了吧?来人啊,给我打!不打是不行了!不打就不知道厉害!”
陈、李两嬷嬷巴不得,撸起袖子,上来左右耳光,啪啪啪就是三下。
打得九儿呜呜直哭。
打得灵钏晕头转向。
打得陆星霜眼中喷出火来——这三巴掌,跟打在她脸上有什么区别?
张嬷嬷急忙上前劝道,“夫人,够了吧!打两下长了记性,以后再也不敢了。姑娘还需要她们照顾呢。”
郭金芙心头说不出的畅快,
“就她们这么不中用。还照顾我女儿?今儿伤了手指,明儿就伤腿了!也不过来禀告!简直岂有此理!张嬷嬷,看看我屋里谁老实能干,调两个好的过来。”
张嬷嬷连忙道,“老奴早就寻好了,喜鹊他娘老子在老夫人针线房里当差,自小学得好针线。性子温柔腼腆。不是那种生事的,正好给姑娘使。
还有那苦命的钱姐姐,当年随老奴一起陪嫁过来。可怜她年纪轻轻的没了。总是伺候夫人一场,求夫人给个恩德,让她二孙女招娣进府。招娣那孩子老奴见过两面,跟钱姐姐为人脾气一样。最是谨慎温柔的。要紧活计做不了,跑跑腿还是能的。”
郭金芙很是满意。一个是娘家重用的,一个是几代伺候他的,肯定能放心了。她摆摆手,示意陈、李两个停止。“好吧,就定她们两个,先看看。不行再换好的给四姑娘使。”
同时站起来,瞪着灵钏九儿。“你们两个给我听着,日后当差给我仔细!否则就不是几巴掌的事情了,对主子不忠、不尽心,要你们何用?岭南多的是苦窑!”
说罢,语气稍微放得柔和些,开始了对陆星霜的长篇教导。话里话外,无非是“不可任性”“不顾惜身体,是不孝的”“尊重长辈、爱护幼弟”“身为女子的柔顺恭谨”云云。
足足说了半个时辰。
期间,陈、李嬷嬷也时不时插话,给这份说教增添了许多实在的案例。如不忠不孝的女子如何下场,不疼爱幼弟的姐姐如何被夫家休妻,不得善终。
说就说吧,每说完要意味深长的看陆星霜一眼,彷佛要将话里的深刻含义塞进她脑袋里。对母亲孝敬恭顺、对幼弟爱护疼惜,就是那等舍了身也要维护母亲弟弟的思想,才堪称是女子典范。
陆星霜用坚强的意志,顽强的忍耐力,虎口都被掐得通红,好不容易盼到了酷刑结束。
今儿是郭金芙最身心舒畅的一日。她还想继续说道的,可惜说得太久,口干了!看着茶具准备好,却无人煮茶,哼了一声,“好啦,今天也说得够多了。听多听少,只看你自己了。”
陆星霜抿着唇,不发一言。
陈、李嬷嬷见状,故意阴阳怪气的道,“陆家还是诗礼大族呢,难道四姑娘领了夫人的教诲,不懂得谢礼吗?”
“老太爷、罗先生是这样教导四姑娘的吗?赶明儿可要问一问了。”
张嬷嬷倒觉得没什么不对。纵有隔阂,那母女身份是天定,命人就拿蒲团来。
陆星霜不等蒲团,径直往地砖上一跪,眼帘合上,声音清冷,不带一丝烟火气,
“女儿谢母亲教诲。”
郭金芙真是爽快到身心愉悦之极,连忙亲手搀扶了,拍了拍陆星霜手背,“你这个丫头,就是倔。跟你亲娘有什么好倔的,难道娘亲还会害你?你呀,喜欢犯傻,知不知外面有多少人没娘,哭得眼泪汪汪?”
“听着,以后每日午后到敬安堂来,为娘教你,身为女子,要紧的是卑弱敬慎屈从,你这个性子怎么能行呢?真真叫人操碎了心!”
陆星霜垂着头,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灵钏九儿更是,为十四娘的性情操碎了心?那之前十四娘病得快死了,怎么没见你“真情流露”呢?
郭金芙早将四年前发生的往事忘得差不多了。她不想回忆,就遗忘呗!在她看来,陆星霜当时年龄小,恐怕也记不清了。退一万步,她当年也有自己的缘由,不是故意不管,怎么也埋怨不到她身上。
今天来的目的圆满达成了。她愉快的拿着一小罐吓煞人香,出了木樨院。
李嬷嬷还道,“就这么点茶叶?四姑娘也太小气,明知道夫人喜爱,就该全给了夫人才对。”
郭金芙轻笑,“你当吓煞人香是什么,你素日里泡的大碗茶么?这一罐茶叶,怕也是老爷心疼她,才分了点。老太爷那里才有的多。”
吓煞人香虽然名贵,却也不是龙井一般的贡茶。这茶叶在原产地的价值尚可,可经过千里迢迢送到岭南来,就不大容易得了。
李嬷嬷见踩陆星霜的话没起到效果,反让陈嬷嬷看了笑话,眼珠一转,想到偶然听到的一件事来。
“夫人,老奴前儿听了别人碎嘴说了几句,这几日四姑娘经常往西北角的藏书楼去呢。”
“她爱看书,就让她去呗。”郭金芙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