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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日,太后便命人去圣宗身边,将正在当差的李承堂叫了去。
此时思政殿里,大皇子也在,他抬眸望了李承堂一眼。
待得她离开之后,方才又继续做事。
圣宗将儿子脸上的神色瞧在眼里,却只当做不知道,过了会儿才道:“那日太后寿宴上,你帮着陈姑娘说了几句,说得很好。”
一般圣宗训话的时候,大皇子都是恭恭敬敬立在一边的,此番听自己父皇跟自己说话,不由站起身子。
可独自站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父皇下面的话,不由抬起浓眉望了圣宗一眼。
圣宗批完最后一道奏疏,方才搁下狼毫笔,合上奏疏道:“子谦,你生在皇家,得到的比一般人的多,失去的自然也要多。你既想要娶陈家女,又舍不得谢家女,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你将两家姑娘都娶回去,打算怎么安置?”
杨善微微俯身,双手抱拳道:“长幼有序,嫡庶有序,儿臣明白。”
圣宗曲指在龙案上敲了敲道:“父皇暗中培养了你这么多年,可不想你因为一个女人而断送了自己前程。”他微微后仰,冷肃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少有的温和,“大丈夫欲要成大事,最要不得的就是儿女私情。既然李世子喜欢谢三姑娘,你何不成人之美?李家一门忠烈,戍守边关多年,数十年来,东西两突厥一直不敢侵犯中原,你以为为的是什么?”
杨善微微眯了眯眸子道:“所以老国公爷睿智,早早便将爵位传给了如今的国公爷,他老人家自己则携着妻子游山玩水去了。儿臣听说,那位李老夫人精通医术,在遥城开了不少间药堂,四处救世济民。”
圣宗道:“善儿,人在弱小的时候,一定要学会生存之道。要知道什么值得去做,什么不值得去做,不要尽念着儿女私情。”
对于自己的父皇,杨善一直是敬重的,听了父皇一席话,他颔首道:“儿臣明白。”
圣宗曲指弹了弹摞在一边的厚厚一叠奏疏,笑道:“这些都是请朕册封太子的奏疏,请封你二第跟三弟的一样多。这说明,朝中势力俨然已经分成两派,旗鼓相当,互相牵制若是朕此番动手打压其中一派,另一派则会如雨后春笋般迅速掌控整个朝政。那样的局面不是朕想要看到的,善儿,你可明白?”
杨善点头说:“儿臣明白。为了母后的仇,为了我大兴王朝百年基业,儿臣忍得。”
这也是父皇如今虽然解了他的禁足又召其回京的原因,也是父皇为何迟迟不封他为储君、甚至连个王位都不给他的原因。
如今在朝臣眼里,自己依旧是那个毒死先皇后的不孝之徒,能得自由,在他们眼里,已经算是圣上开恩了,若是父皇再立自己为王,怕是朝中四品以后近乎九成的臣子要弹劾自己。
哪能像如今这般,虽然活得卑微,但是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总之已经卧薪尝胆多年,成功在即,还有什么是忍不得的?
可是枣儿。。。。。。
他面上极力隐忍着,便是有腐骨蚀心之痛,也得忍着。
李承堂去了太后那里,见永平郡王妃也在,便先朝两位长辈行礼。
太后招手道:“既然来了哀家这里,你也不必如此多礼,哀家将你当做自己亲孙儿的,你且坐下来说话。”
李承堂心里琢磨一番,倒也捡了个下手的位置坐了下来。
只听那边老郡王妃道:“女方家回话了,我瞧靖边侯跟侯夫人,还有老夫人都是愿意的,如今却婉言拒绝了,怕是谢家姑娘自个儿不愿意。”老郡王妃一把年纪了,平日里也成就了不少好姻缘,她给人做媒从来不胡吹乱捧,都是有一说一,完全是为着一双小辈着想。
既然女方家姑娘不愿意,她就如实说,免得成了亲之后再闹别扭,可就不好了。
李承堂赶紧站起身子来,向着郡王妃行了大礼,面上瞧着无事,心里却是气得恨不得即刻去将那丫头抓过来好生训斥一顿。
不愿意嫁给自己,倒是还想要做侧妃?
那边永平郡王妃又道:“不过,世子也不是没有希望,至少谢家长辈们是十分看好世子的。听谢家人的意思,似乎是谢三姑娘觉得高攀了李家,又说这门亲事没有得到李家老夫人跟夫人们的认可,怕将来进了李家们日子会不好过。”
永平郡王妃没有藏着掖着,只将从谢家那里听来的意思,一五一十都当着太后的面说了。
她瞧过那谢三姑娘的容貌,就跟花骨朵儿似的,娇娇嫩嫩的。
而这李世子也是仪表堂堂,又是少年成名,出息得很,若是能好心搓成这对比翼鸳鸯,也算是自己功德一件。
太后道:“这谢家人越发没规矩了,连老嫂子的面子都不给,他们谢家已是出了一位皇子妃,难不成还想将这三丫头塞进宫来不成?”太后心里自然不是这么想的,但是也觉得谢家人确实有些拂了永平老郡王妃的面子。
这样一说,郡王妃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赶紧道:“自然是希望能成,不过,也得看两个孩子的缘分。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还不识呢。”她白白胖胖的脸上笑出了几道褶子,又看着李承堂道,“不过说来也是,谢家那三丫头容貌虽然是一等一的好,可倒也没有什么才名在外,李家又突然上门提亲,她自卑娇羞也是有的。”
太后点了点头道:“那孩子我见过三四回,是个懂事的,配承堂这孩子只好不差。”又对李承堂道,“那丫头说的也对,不若等你爹娘回京再托人上门去说,你只管放宽了心,凡事哀家给你做主。”
李承堂恭恭敬敬朝两位祖辈谢了恩,然后太后跟永平郡王妃叙了叙旧,李承堂便离开了寿康宫。
因为提亲事宜有变,李承堂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恨不得即刻就插了翅膀去找那丫头算账才行。
好不易熬到了出宫的时间,李承堂先回了国公府一趟,换了身湖蓝色素面锦缎袍子,又叫婢女织锦进来帮自己将头发梳了一遍,发髻高高束于发顶,只以一白玉簪子束住。
织锦见自家爷近些日子来越发注重外貌了,虽然爷本来长得就冷峻威仪,可近来身上似乎还多了一种味道,整个人也不如往日那般总冷冰冰的了,有的时候爷呆在书房,她进去送汤的时候,偶尔能看见爷立在一处发呆。
她心里隐隐约约猜到是怎么回事,可就是想不通,爷瞧着不像是在乎容貌之人啊,怎么也被那谢三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
那谢三姑娘是美貌了些,可这天下长得好的女子多了去了,也不见爷对旁人那般上心。爷不但将李家军管得井井有条,打小还喜欢跟着老国公四处跑,后来老国公爷带着老夫人出去了,爷便自己四处游历去。
该是见识广博的,怎么能为了一个女子这般跌份。
织锦心里有些难受,不过倒也懂得看人脸色,有些事情她只放心里嘀咕,面上还是如往日一般。
她想好了,就算世子爷再怎么喜欢谢三姑娘,只要夫人不点头,他能如何?
夫人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想做李家的媳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织锦打小跟姐姐织霞一起伺候在夫人跟前,对夫人的行为习惯、饮食起居,可都是了如指掌的,难怪夫人信任她们姐妹。
就如这次世子爷得太后懿旨回京,夫人也是遣了她来跟随伺候,这是一种信任跟肯定。
将来爷总归是要挑选侍妾的,她自认为伺候爷得心应手,不会比旁人差的。
李承堂穿戴整齐后,随即扫了织锦一眼,见她双颊微微泛红,一双剪水秋眸隐隐泛光,便站起身子来,淡淡开口道:“夫人不日就要回了,你往后不必在我跟前候着,只管将夫人的院子拾掇好,好好伺候着夫人。”
“爷。。。。。。”织锦万万没有想到,爷会将自己给打发了,不由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一脸的无辜委屈,那双眼眸里,不自觉便蓄满泪水。
李承堂不是个多情之人,况且,他天生便不喜女人,见着织锦这副样子,越发厌恶起来:“我不想说第三遍,你去夫人院子帮忙。”说完也没再管织锦,只大步朝外面去。
织锦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咬牙,便扑了过去,抱着李承堂的脚道:“世子爷来京城的时候,夫人多次嘱咐了奴婢,要奴婢一定好生伺候爷。可爷三两句话便将奴婢打发了,叫夫人知道,夫人定然会以为是奴婢做错了事情,夫人会惩罚奴婢的。”
李承堂没有理会织锦,也没有动,只低声唤道:“李福。”
候在门外的李福赶紧走了进来,一进门便见织锦姑娘抱着世子爷的腿,不由道:“织锦姑娘,你不过一个奴婢,怎敢对世子爷这般?还不快起来,你这样像什么话?要是叫夫人知道你就是这么伺候爷的,夫人少不得要将你打发出去。”
李福好生骂了织锦一顿,待得李承堂大步走后,他才放软语气道:“不是我说你,织锦姑娘,你虽然是常在夫人跟前伺候的,可凡事也得知道规矩。你也别怪我话说得难听,你不过一个伺候人的丫头,再怎么得脸,也改变不了奴仆的命。身家性命都攥在旁人手里,也胆敢作福作威?给你指条明路,织锦姑娘往后还是别将心思花在爷们身上,只在夫人跟前伺候好了,等到了年岁,你想择个如意郎君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别将自己的阳光大道给堵死了。要说你姐姐就比你聪明,只管跟在夫人身边尽心伺候着,从没有不该有的心思。”
织锦自认为高人一等,在遥城的时候,谁不巴结她?如今倒是要听李福说教了,她心有不甘。
不过,也瞧得出来,刚刚世子爷确实生气了,她素来了解这位爷,说一不二,为了不叫世子爷对自己的厌恶再多一些,还是乖乖去收拾准备给夫人住的院子。
李福看着织锦离去的背影,瞧得出来她没有死心,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她但凡是个聪明的,就不该蹚浑水,之前在遥城,那巴掌大的地方,家里就能闹成那般。如今回了京城,李家地位也更加显贵了,几位儿郎又都是出息的,少不得要闹。
说到底,还是被表面的富贵荣华给迷住了眼睛,爱慕虚荣罢了。
白天的时候,谢繁华去了一趟“花好月圆”,跟赵阿妩商量铺子里面的事情。小姐妹俩如今没了嫌隙,倒是比往日更亲密了些。白天事情没有说完,便一道去了陈家小宅子。
陈老夫人见着小姐妹如今又和好了,打心眼里开心,赶紧吩咐着飞花飞雪去做顿丰盛的菜来。
赵阿妩对周庭深的感情,其实还不及她对谢繁华的感情,一来,两人至少相识多年,同桌而食,同床而睡,情分轻不得。二来,在她心里一直觉得,只要跟谢繁华关系处得好了,往后不愁寻不到好的夫君。
周庭深入狱她自然伤心,可却不如谢繁华这般伤心欲绝,至少,在得知周庭深被判了死罪的时候,她没有气得一病不起,而是能在关键时刻挑起成衣铺子的担子,在“花好月圆”立有一席之地。
周庭深于她来说,不过是少女时期的一种向往,一种求而不得。
如今见自己的好姐妹同样也没有得到,她心里竟然稍稍舒服了一些。。。。。。只是,夜间梦回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梦到以前在古阳县时候的事情。翩翩锦衣少年郎,温柔的眉眼,温和的笑容,是她最可亲的大哥哥。
偶尔夜间醒来,她也会发现枕巾被泪水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