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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西的眼睛再度看到光亮的时候,她已经瘫坐到了地上,手臂上的刺痛消失了,就连那颗小小的朱砂痣伤口都不见了踪影。只是浑身又酸又软,就像刚刚经历一场全程马拉松。
缓了好一阵,她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扒着炕沿,虚弱的支起身子。
炕上的云南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安静的躺着,双目轻盍,长长的睫毛弯曲浓密,在他年轻饱满的皮肤上,投出两道浅浅的阴影。白皙的脸蛋干净异常,没有任何血迹。
“云南?”她试探的叫了一声。
云南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终于缓缓睁开。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擦着额上的汗,没好气的骂道:“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还没到稳定期,就敢和人又拉又抱?废了老子这么多血,本来就营养不良,都快被你榨干了!”
他慢慢坐起身,面色清冷,平静得就像只不过是小睡了一会。看了看桌上半截的残烛,又抬眼望了望窗子。
即便是隔着一层窗纸,都能感受到外面深夜凝重的黑暗。
“早知道这么耗我体力,就应该等足一年再带你出来混。”云西的喉咙又干又哑,她左右踅摸着,只是不知屋里有没有茶壶水壶。
“夜深了,即便是兄妹,也不可共处一室,你回吧。”云南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云西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在他的脸上。
“刚才多凶险,你知道吗?”云西攥着拳头,竭力忍住上前薅住他的衣领大力扇他几个耳光的冲动。
他缓步下了地,端起了炕桌上的烛台,沉声说道:“这张委任状是我们进入官场最后的机会,云家等不起。”
“你都死过一次了,还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荣誉?”
烛台上的残烛缓缓燃烧着,烛泪积满了烛面,又一秒,透明的烛泪终于盈满涌出,倏忽而落,滑过残半的烛身,跌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微微一颤。
“不是荣誉,是信仰。”他昂起头,直直望着她,丹凤眼中射出犀利的光。
第十四章 他的柔情
信仰?
信仰难道不是专门用来给人洗脑的吗?
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被包装成向往财富,追求成功,达到解脱的各色信仰,早已成了各色邪教、传销与五花八门的伪成功学们招揽生意,忽悠人心的工具。
她从来都以为,信仰不过是自欺欺人,自我标榜的一件顶顶无用的皇帝新衣。
云西在心里狠狠嘲笑了一番,她一屁股坐到了炕上,抬腿踩着炕前的炉子。
人前的端庄有礼早被她扔到脑后,现在她就想做她自己。
云南缓步走到门前,右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分明写着“出去”两字。
云西鼻子都快气歪了,她耸耸肩,丝毫不肯示弱,“这是我的的房间。”伸出手朝右一指,“你,出门右转!”
·····
云南皱皱眉,显然是没有料到她这个反应,略微怔愣了一下,才转身向她的方向走来。
她以为他会说什么话,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烛台放回炕桌,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走前给我带上门!”云西不阴不阳的飘出一句。
在门被完全关闭之前,他淡淡的声音幽幽传来:“记得锁门。”
她竟忘了古代的门都是从里上门闩的,她愤恨的一个跃身跳下床,两步就冲到了房门前,猛地一拉插栓,恶狠狠的锁上了门。
再救你一次,我就是王八蛋!
她在心里大声咒骂,却终是没敢吼出声。院里住的都是各房书吏,容不得她肆无忌惮的放飞自我。
许是因为话窝在心里太过憋屈,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舒坦。
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找不到洗漱的地方,屋里也没有喝水的家伙,一嘴的油腻没法排解,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几下扒了外面的棉衣,云西穿着衬衣就钻进了被窝里,她仰望着炕桌上昏黄的烛火,听着炉子里煤炭细微的噼啪燃烧声,许久,才慢慢的平复了烦躁的心情。从怀中摸出一截去了皮的干净竹枝,咬住一端开始细细咀嚼。
这是云南教她的清理牙齿的方法。
以前云家条件好,牙具齐全,虽不如后世的塑料牙刷,专用牙膏方便,但也是极其洁净,讲究繁多的。后来被人追杀着一路逃难,便沦落成了乞丐一般。
就在她不断咒骂着那一红一白两个鬼差,没让她穿越到什么好人家时,一声不吭的云南缓步走到一棵枯黄了叶子的柳树下,抬起头,伸着手,为她仔细的筛选起树枝来,不能找干枯的,也不能要太细的。
等她抱怨完,一把裁切整齐的小树枝便摆在了她的眼前。
“富有富的活法,贫也有贫的讲究,暂且将就一下罢。”
那是她穿越后,他第一次说话超过五个字。虽然依旧是面目清冷,语气平淡,但她分明感受到了一丝柔情,那是哥哥对妹妹最寻常的关怀。
尽管那柔情纤细微小得就像是一根若有若无的线,稍微强一点的光线都能令它消融不见,可它却分明缠住了她的心脏,一圈又一圈,令她无法挣脱。
前世的她,运气很不好。
她曾经是个头都很少抬,寡言少语的小姑娘,没有父母,记事起,就长在孤儿院。
也曾刻苦好学,高考成绩也很出色,却被人顶替了名额,莫名其妙的就失了学,又加上遇人不淑,接连几番打击,最后竟入了黑社会,还做了一个小头目。
曾经的沉默寡言,变为了犀利的咄咄逼人。
曾经的垂头敛目,变为了昂扬的冷峻面容。
年幼时,她曾无数次的设想,如果能够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自己的人生又该是何种情境?
长大后,她却不再做任何虚妄的假想,只是一刀一枪的,拼抢着不属于自己的利益。
她也不想陷足于泥潭,不想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
她只想清清白白的活在这个人世间,不必惧怕什么光明,什么正义,不再有那些阴暗血腥污秽的负担。
但是,上一世,她没得选。
现在,她竟然真的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一定要光明磊落的活着···
做一个让人敬仰敬佩的好人···
也许是因为一路奔波太累了,也许是因为突发的凶案太费脑细胞了,云西嚼着嚼着,眼皮越来越沉,烛火温暖的光晕在眼前闪烁了两下,她便进入睡眠的大片昏暗之中,连柳枝都忘了吐。
夜是那样深,那样黑,一如她穿越过来的那一晚。
那一晚,云曦举着一根燃着了的树枝,独自站在漆黑的崖边,面色清冷。
她左手攥着一块偌大绢帛,白色的绢帛在打着旋的夜风中不断飘摇。
崖下汩汩流淌的河水,幽深黑暗,除了火光飘忽晃动的倒影,什么也看不清。
云曦看了眼手上的素白绸布。
上面写满了金黄色的小字。在火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
好一会,她才缓缓回身,看向身后的草地。
那里躺着一个男子。
第十五章 她的肉身
一个古装男子。
目测身高至少一米八,颀长清瘦。发髻高高束起,绑着一块灰色麻布僕头。僕头显是有些松了,几缕发丝凌乱的垂在肩上。
身上是灰色麻布衣,补丁摞补丁,样式老旧,质地粗粝。只一双缎面皂靴,做工细致,形制考究,与一身俭朴打扮甚为不符。
这装束,她身上也有一套。
云曦俯下身,将火把放低,曳动的淡黄色火光投在那人静静的睡容上,显得很安详。
虽然闭着眼睛,但从那外勾内翘的曲线可以猜出,睁开时,应是一双很漂亮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之下,是两瓣薄薄的唇,淡粉的色泽透出几分柔软。纵然一身粗布旧衣,也挡不住他眉宇间的清雅之气。
云曦蹙了蹙那道与男子有几分相像的剑眉,缓缓直起身。
好几个瞬间,她都屏住了呼吸,想探出手,轻轻抚摸那年轻的轮廓。
那人生得如此美好,就像一个绝世罕见的宝物,总教人忍不住想要去碰触,好去领会一番其中珍贵。
莫名有些不忍,毕竟珍宝还没上手,就要被打得粉碎,总是遗憾。
但,只要碎的值得,她便不会手软。
左手猛地一扬,手中白如幽灵的绢帛忽地飞出,在空中蓦然四角平展,之后飘然而落,平平整整的覆盖在了那人身上。
接着,她右手一挥,带火的树枝在空中翻了跟头,稳稳的落在了绢帛人形凸起的胸膛部位。火苗刚一碰到绢帛,瞬间就燃起了一大片灼眼的火光。
只眨眼的功夫,那绢帛,那人,便像是被泼了汽油的柴木一般,充分而剧烈的燃烧起来。
云曦注意到,那人身下的干枯的草屑,没有被那贪婪的火舌舔舐分毫。
这场面真是诡异。
尽管诡异,这一切却是真实的。
所有的因由,都源于一场赌局。
鬼差的赌局。
因为这盘赌局,被卷入一场意外的她,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这里。
这赌局虽然无聊,却并不妨碍她以鬼差们的好胜心为资本,讲价还价。
讲下来的价,就是眼前的这一件“外挂。”
只在瞬息之间,火焰便燃烧殆尽,当最后一簇火苗倏忽泯灭时,裹着白帛的少年,已变成了一片灰白色的粉迹,平摊在那片草地上,笼着一层荧荧的蓝光。
云曦将右手食指放在齿间,狠狠咬下。
伸出手,几珠猩红的血珠,跌落进那摊灰迹中。血珠一滚,轻细的粉尘,便牢牢的粘在表面。
最终,血滴滚成了一颗灰白色的小球。
一,二,三······
她心中默念着。
帛书上写明的情况却迟迟没有出现。
难道还是被鬼差摆了一道?
云曦正有些起疑,下一秒,地上的粉尘忽地一下骤然飞起,旋天旋地,四散飞舞。迷得她一时睁不开眼。
她抬起手臂,用袖口遮蔽着眼睛口鼻,许久,才听得耳旁呼呼的风声弱了些。
再睁眼,那滴血珠凝成的荧光珠正悬在半空中,以它为中心,所有的粉尘都在慢慢聚拢。
终于,一个颀高的身躯,慢慢聚拢成型。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鬼差们还算实诚。
男子重新成型,脸依旧是之前的脸,只是发型衣衫都已变换。
莹白的白玉冠下,墨色长发齐整的束起。粗布旧衣变成白绸长衫,外披素锦大氅,一根质地柔软的白色缎带系在领下,衣摆随风舞动,飘逸轻盈。周身还莹动着淡淡的银色光华。
不像鬼,更像是仙。
“你是我的了。”
云曦微扬起下巴,伸手点住男子眉心,带着几分得意。
男子的眼睛倏地睁开,带着一种凛然的寒气,直直的看向云曦。
云曦不防他醒得这样突然,一时有些惊吓。
深更半夜,又是荒郊野外,独自面对这样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一时有些气虚,也很正常。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既然已经出手,就该按照她的计划进行下去。
她壮起胆,抬起手臂,再度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