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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兰显出惶恐的脸色。
邺王妃忙搂着儿子,怒视林若秋道:“你吓唬他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屈打成招吗?”
林若秋站直身体,冷淡的道:“我不过是想问个仔细罢了,事发突然,你怎能保证他不会记错?或许推人的不是阿瑛,是他自己也说不定。”
邺王妃怒不可遏,“你什么意思?是说他们亲兄弟自相残杀吗?兰儿可做不出这种事。”
在她怀中的楚兰拼命点头,身子却颤得厉害,不知是被人吓的还是殿中气氛太冷。
林若秋微微俯身,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兰儿,大伯母再问你一句,你真的看清楚了吗?那荷花池就在御花园中,往来人丁甚多,本宫昨日可巧又派遣一拨驾娘去湖中采藕挖泥,保不齐就有个把看见的,若所得证词不一,你当如何?”
邺王妃看穿她在虚张声势,冷笑道:“这宫里都是娘娘您的天下,找几个证人颠倒黑白又有何难,娘娘与其有力气在这里吓唬小孩子,不如把满宫里的人来叫来为您助威好了,横竖咱们母子势单力孤,只有任凭宰割的份!”
说罢便倚着窗棂哀哀痛哭起来,众人皆看呆了眼,心道这位王妃适才还泼辣无比,这会子姿态却柔弱不胜,哪怕是天生的演技派也做不到这般自然罢?
林若秋懒得叫人前去安慰,只淡淡道:“倒也用不着把满宫人叫来这样费事,湖边土地湿滑,若用力推搡,必定会留下足印,只消叫人去验看一下各位公子的足迹,事情便可见分晓。”
邺王妃正听得呆住,忽见楚兰揉着眼眶,嚎啕大哭起来。比她方才还用力十倍,可见得是真哭。
他一边垂泪一边哽咽着道:“是他自己没站稳不小心掉下去的!我没故意推他!”
众人先是诧异,继而便齐齐投来鄙薄的目光,怪道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邺王夫妇俩都是这副德行,生出来的孩子能好得哪儿去?
楚兰掉着金豆子,蹒跚走到楚瑛跟前,嗫喏道:“大殿下,我不是故意冤枉你,我只想着,您是皇子之尊,就算犯了错,他们也绝不会责罚你,所以、所以才……”
一面说着,一面又哭了起来。
林若秋冷眼看着,只觉这小子真是狡猾透顶,没准楚萱是他刻意推下湖的也说不定——因着楚兰面容有暇的缘故,邺王夫妻这些年一直踌躇,是否该请立次子为世子,可若是楚萱出了事,不就只能轮到他了么?
或许是她小人之心罢,不过她总觉得三岁看老还是有道理的,楚兰从前就能听从魏语凝的挑唆来攻击一个孕妇,如今自然也能出于一己私欲来攻击他的兄弟——无论楚瑛还是楚萱。
她只希望楚瑛不要轻易原谅他,就算落水是场意外,可楚兰小小年纪就会栽赃嫁祸却是事实,这样的事若也能一笔带过,那就太软弱了。
还好楚瑛没去握那只伸出的手,只提了提林若秋的袖口道:“母后,咱们回去吧。”
林若秋也不想久留,既然事实证明是邺王府自己内讧,那她就用不着多费精神了,只道:“王妃受了累,不妨就在太医院多住几日吧,也方便照顾萱公子。”
此话一出,胡卓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忙上前低声道:“娘娘,您怎么能把她留在这儿呢?她……”
林若秋好笑道:“你怕她做什么,如今是她自己理亏,若还敢闹事,只管来回陛下或本宫便是,还怕没人替你们做主?”
胡卓恍然大悟,今日之事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一句冤枉到底轻微了些,最好多抓几件邺王府的错处,陛下才好放手惩治。
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微臣遵命。”
回去的路上,红柳便好奇道:“娘娘,那河边真的留有足印么?”
林若秋莞尔道:“自然是诈他的。这半个月都没下一滴雨,河边怎湿的起来?”
只是以楚兰的年纪,断乎想不到这样周全,所以林若秋才能一击成功,她是用大人的智慧来对付一个孩子,可谁叫楚兰先来找麻烦的?事情败露也是理所应当,林若秋自然问心无愧。
母子俩相携走了一段路,林若秋见楚瑛面色闷闷不乐,遂问他道:“还在为方才的事不快么?”
楚瑛发出一声与年龄不符的叹息,“孩儿想不通他为何要冤枉我。”
林若秋道:“任何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他若不拉你下水,如何能抽身事外?”
其实楚兰适才那句话说得倒很对,楚瑛毕竟是皇子,倘若这桩事真是他做下的,宫里也不可能拿他怎样;况且,邺王夫妇一直对皇座上的那位耿耿于怀,得知是楚瑛害了自己儿子,只会急怒攻心到宫里讨说法,却不会想到细查。某种意义上,楚兰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能敏锐地洞悉大人之间的矛盾,并适当加以利用——这样危险的人物,绝不能让他登上世子之位。
楚瑛的神色愈发沉重,在闹出今日这桩事之前,他还以为自己与那两兄弟是顶要好的朋友,如今其中的一个已然破裂了,这对他而言自然是三观上的极大冲击。
楚瑛喃喃道:“他是不是很讨厌我?”
林若秋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但认真要说的话,其实是有的。皇子的身份,已经注定了楚瑛生而不凡,就算大家都在一个学堂里进学,皇帝也叮嘱了要一视同仁,可日常相处之间,还是会有所偏移。就连那些公子在入宫之前,家中的大人一定也叮嘱过,务必要对诸皇子多多注意,不能冒犯,更不能有逾矩失礼之处。至于收到的效果如何,就因人而异了——或许是敬畏,或许是因这种不平衡而产生的羡慕乃至妒恨,谁知道呢?
换句话说,楚瑛的身份,注定了他很难拥有真正知心的朋友:一个能与他平等相处、不带有门户之见的人。
林若秋沉默片刻,握紧他的手道:“他讨厌你,你会难受么?”
楚瑛垂眸不语,他年纪轻,自然不可能做到事事淡泊,尤其在友情撕开了那层面纱之后,他简直不知该怎么面对好了。
林若秋缓声道:“但其实是不必的,总有人更欣赏你一些,也总有些会憎恨你一些,一个人内心倘若足够强大,这些事便再伤害不了他。”
这样的说法令楚瑛感到新奇,他不禁抬头望林若秋一眼,“母亲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么?”
林若秋笑着摸摸他的头,“多数时候是这样的。”
不过她可没法自卖自夸,放在自己身上就成了天性迟钝与厚脸皮,细想起来,讨厌过她的人其实不在少数,可很少有被她放在心上的,从前的魏太后、魏昭仪,乃至后来的谢贵妃,她们多数视她如仇,可林若秋的应对呢——她好似没什么应对,这些人就不攻自破了。但与其说她手腕非凡无往不利,不如说这些人都是自取灭亡,太在意得失,难免也会为得失所束缚,最终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来。
至于林若秋么,她一直都是安安生生过自己的小日子,细水长流,可也因此流到了最后。
她并非哲学家,但或许生活自有它遵循的一套法则,那便是随遇而安,知足常乐。
林若秋看着儿子,柔声道:“所以你也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便好,好好对待课业,好好对待先生,闲时孝敬长辈,与兄弟姊妹嬉戏玩乐一番,至于其他的事,自有父皇与母后为你操心,好么?”
楚瑛专注的聆听着,似有所悟。
两人回到宫中,楚珹早焦急的迎出来,拉着他哥哥问东问西——听到邺王妃进宫找茬的消息后,这小子也急得不得了,生怕邺王妃会唿楚瑛两巴掌——听闻那位王妃最喜欢扇人巴掌。
林若秋放两兄弟自己谈心去,正要让红柳泡壶茶来润润喉咙,就见李蔷脸色苍白的过来了,一看到她急忙问道:“如何?邺王妃没有为难殿下吧?”
林若秋知她关心情切,也便耐心回答了一番,李蔷听罢便念了声阿弥陀佛,“早知大殿下不是这种人,那邺王妃好生糊涂!”
又恨恨地骂了两声。
经过先前昭阳殿中那出,林若秋实在没有与她交谈的兴致,谁知李蔷明明看出她有送客之意,却还是不愿离去,反而坚持问道:“经过此事,姐姐还不打算立大殿下为太子么?”
林若秋皱眉,“这和立太子有何关系?”
若说李蔷之前那次询问还是试探,这回则几乎挑明了——她为何这般汲汲于储君册立?林若秋委实不解,这与她有何关系?
李蔷的神色却极认真,“楚兰敢任意诬陷大殿下,自然是因为阿瑛还是个名分未定的皇子,若他成了太子,君臣有别,那些人可还敢肆意欺凌于他?”
林若秋只觉得她真是魔怔了,当下冷淡道:“陛下与本宫自有安排,你且回去,今日这些话本宫只当没听过。”
按说这些也不是李蔷该操心的,林若秋如此讲,还是看在昔年相处的情分上。
然则李蔷的态度却十分坚持,似乎拼着领受责罚也要宣之于口,“大殿下居嫡居长,于情于理都该立他为太子,若陛下迟迟未决,恐朝臣们难免非议,姐姐身为中宫,很该适时向陛下劝谏才是。”
她顿了顿,凝声道:“若姐姐是因为忌惮阿瑛与我亲近的缘故,待陛下西行之时,我当自请殉葬,绝不干涉姐姐分毫。”
第212章 争位
林若秋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是认真的; 可正因如此,才更令她觉得不可理喻。
她拂袖起身,认为这场谈话没必要进行下去了。
李蔷固执的道:“若姐姐担心我言辞作伪,我立下字据,绝无食言。”
说罢就要命人取纸笔来。
林若秋忙命人将她拦住,一面怨道:“你疯了吗?陛下身子健在; 你就说这样的话,是存心诅咒陛下; 还是想陷本宫与不义之地?”
李蔷目光澄澈,“我敬重陛下,也尊重姐姐,正因如此,才斗胆说这些话; 惟愿姐姐能得知我心中所愿; 也不枉姐姐待我的一片心意。”
林若秋叹道:“你疼爱阿瑛,我自然明白,可立太子兹事体大; 还是容后再议吧。”
李蔷缓缓道:“我人微言轻; 在陛下面前也说不上话,可姐姐与我不同。您自入宫以来便一直得到陛下专宠,只要是你的意见,他一定愿意听取的。”
林若秋沉吟不语;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楚镇心中的分量; 正因如此; 她在储君一事才格外慎重,不愿轻易干扰皇帝的判断——皇帝喜欢她偶尔的纵情任性,可更欣赏她在大局上的懂事沉默,若她出于私心而妄图干涉朝政,纵使皇帝再喜爱她,对她的耐心也会渐渐消磨,那些大臣更不会放过。说到底,一个女人能否坐稳皇后之位,不在于她能做多少贡献,而在于她能否少犯错、甚至不犯错。
林若秋自知才干有限,今次也是一样,她不会因为楚瑛居长就对其颇多优容,也不会因为楚珹聪慧就撺掇皇帝立其为太子,说到底,做儿子跟做君王是两码事,她只会以母亲的身份去抚育他们、教养他们,至于剩下的,就是皇帝的责任了。
今次也是一样,哪怕李蔷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林若秋的答复仍然只有一个不字。即使她能理解李蔷的心情,也为此深感动容,可事涉国政,她仍是缓缓摇了摇头。
李蔷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缓缓起身道:“姐姐执意不肯帮忙,到底是不愿干政,还是生怕遭到陛下厌弃?难道大殿下的前途,还比不过你一己荣宠么?”
林若秋冷冷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