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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姑姑便叹道:“想来还是咱们的陛下太过勤政,但凡有个善解人意又温柔可心的女子能让陛下稍稍瞩目,想来也不会至今膝下空虚了。”
魏太后却冷冷说道:“哀家倒希望他尽快立邺王为皇太弟,也省得朝中日夜悬心。”
方姑姑心知肚明,此举不过再度证明太后的偏心而已:皇帝正当壮年,怎见得就不能生育了,巴巴的立个皇太弟做什么?难怪都说父母多偏心幼子呢,若不是陛下有远见,早早地将亲弟分封出去,只怕太后这会儿已经下诏命人逼宫了。
正胡思乱想际,帘外的侍女传报魏选侍求见。
太后脸上便有些不耐烦,“她来做什么?”
方姑姑很聪明的予以解答,“定是因陛下封她为选侍不乐意,来找太后您做主呢!”
“谁叫她去寻那林氏的路子?”魏太后冷笑道,“堂堂承恩公府出来的小姐,倒要请一个没落伯府赏脸面,哀家这些年白教导她了。”
方姑姑听她这般言辞,也不敢作声。
骂归骂,太后还是命将魏雨萱请进来——承恩公府如今也没个可用的人,魏雨萱一张脸还算能唬人的,其他更是些歪瓜裂枣。
就是这么一家子,还得靠她连拉带拽才走到如今地位,哪日她要是去了,以皇帝的心性,承恩公府不被贬为庶人才怪呢,魏太后想到此处更添头疼。
魏雨萱却半点体察不到姑母的难处,一见面就哭哭啼啼呜咽起来,拉着姑母的衣袖大放悲声。
方姑姑少不得心肝肉的为她拭泪,又叫人打水为她洗脸,一壁劝道:“姑娘这是做什么?有什么委屈不妨直说,在太后娘娘这里还有可隐瞒的?”
魏雨萱便抽抽噎噎诉说起了苦楚,翻来覆去不外乎那两件事:皇帝不肯见她;皇帝整夜留宿在琼华殿里——那林美人究竟有什么好的,模样粗糙,姿态也不显文雅,半点不像世家出来的小姐,皇帝怎么会喜欢她呢?
技不如人,当然也只好仗着嫉妒来贬低对手。魏太后压根懒得搭理这糊涂东西,只皱眉看向身旁,“皇帝很喜欢永昌伯府的那丫头?”
方姑姑陪笑道:“奴婢也不知怎生说才好,陛下这半月就来了后宫三四次,次次是由林美人接驾的。”
方姑姑说起来甚至有些慧眼识珠的自得:早说了那丫头能成大器,又有副好生养的身段,兴许将来连储君都会出在她肚里呢!
魏太后忖道:“接驾几次也不值得什么。”
想当初她从一介宫女脱颖而出,先帝一连召幸了她十日,金银珠宝之类的赏赐更是不断——这还算轻的。
她却不曾见楚镇有赏林氏些什么。
魏雨萱见她不以为意,便趁机添了把火,“姑母您有所不知,如今被禁足的高美人,正是因得罪了林氏才遭申斥的,至今都未能放出来呢。”
“哦,那个高氏。”魏太后想起自己在选秀之日亦曾训斥过她,当时不过是迁怒,可以皇帝这样温和的性子,看来真是为爱妾出头才做得出来。
魏太后便也留了神,命众人将跪在地上的魏雨萱拉起,扶她去偏殿梳洗,继而便吩咐道:“去请林美人过来,说哀家有话要问她。”
方姑姑答应着,不禁悄悄为林若秋捏了把汗。太后性子偏狭刚愎,只怕这回她要吃些苦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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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秋见到老熟人上门造访,脸上不由微怔,“您怎么来了?”
她知道这位姓方的老姑姑一直将自己视作潜力股,但自从进宫之后便少有往来,还以为自己已被人遗忘了呢。
当然林若秋亦没怎么当真,说不定这个方氏对谁都那样说呢——脚踏多条船,总能有一个应验的,反正恭维话也不费钱。
结果发现对方仍记得她,林若秋就既惊讶且感动了。
方姑姑将她拉到一边,向她说了魏雨萱告密的事,如今便是太后觉得她是个狐媚子,不定要怎么惩戒她呢!
林若秋笑道:“魏选侍自己来求人的,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方姑姑叹道:“美人,谁叫她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呢?天底下不讲道理的事多了去了。”
林若秋不禁对其刮目相看,能说出这样的明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其实林若秋并不惧怕与魏太后对质,一来错不在她身上;二来,她并不算魏太后的正经儿媳妇,魏太后若是闲到跟儿子的小妾过不去,那这个太后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当着方姑姑的面,林若秋觉得自己还是稍稍示弱点好,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止一种,她更倾向于以柔克刚,遂真诚请教道:“姑姑,您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方姑姑倒是不假思索的作答,“依老奴之见,您该立刻遣人去太和殿传话,好教陛下知晓。”
话一出口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她明明是奉太后之命前来拿人,怎么好似……叛变到另一个阵营中去了?
第14章 得失
自悔失言,方姑姑只得讪讪加以补救,“老奴只是随口一说,听不听自然得看美人您的意思。”
其实她私心里亦不希望此事闹得太大,这些年,魏太后与皇帝的关系越来越僵,方姑姑皆看在眼里,着实为之着急。她是自小伴着魏太后长大的,固然佩服这位主子的刚强决断,唯独人情上缺了那么点灵醒,一家子骨肉岂能弄得这样生分?母子之间更不该有隔夜仇的。
若为了一个妾室令二人再度翻脸,方姑姑实在过意不去。何况这林美人又是她青眼有加、甚至暗暗有些提拔的。唉,太后她老人家也是,何必硬要抬举自家侄女呢?这满宫里谁又不是她的儿媳妇?
林若秋见她一脸的郁闷忧愁,因笑道:“您别急,兴许太后娘娘只是听说有我这么个人,偶然想要见一见罢了,未必是存心与我为难——太后娘娘才智高深,胸怀天下,怎么会在乎我一个区区美人呢?”
这番吹捧弄得方姑姑大不好意思,却越发认定了林若秋是个懂事的,瞧瞧,她倒话里话外都帮魏太后正名呢。
“那么陛下……”方姑姑踌躇道。
“陛下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就不必惊动了,姑姑您说是不是?”林若秋嘴里说着,却悄悄使了个眼色,暗示红柳留意长乐宫中动静,若魏太后欲对她不利,那太和殿那头也就不必瞒着了。
在未摸清魏太后的用意之前,林若秋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打扰楚镇。恃宠才能生娇,她所得的宠爱是虚的,自然没有撒娇撒痴的资本——前提是魏太后能与她好好相处,否则,她并不介意破罐子破摔。
长乐宫坐落在御花园的南边,地气最好,日光也足,连檐角的兽头都比别处砌得高些——难怪都说魏太后性好富丽奢靡,此话果然不假。不过照林若秋来看,人越是缺什么,越喜欢补什么,只怕这位太后娘娘仍对昔年的低微处境耿耿于怀,才变着法的寻求慰藉吧。
侍女通传过后,方姑姑便引着她进殿。林若秋极其流畅地屈膝施礼,“妾身美人林氏参见太后,愿太后长乐安康,福寿绵长。”
魏太后也没说让她多跪一会儿好给个下马威,只淡淡命她起身,“你就是永昌伯林耿的女儿?”
林若秋松了口气,能心平气和的讲道理,证明这位太后娘娘还是可商量好的。比起真小人,林若秋更喜欢伪君子——对她而言,只要能维持表面的和平足矣,最好能一辈子和平下去。
她微微垂下眼眸,轻声而清晰的应道:“是,妾身在家中行三,因选秀才得以召入宫中。”
魏太后默不作声打量着她,但见她举止端庄,意态舒徐,并非魏雨萱所说的那般粗俗不可接近——果然嫉妒最要不得,魏雨萱连敌人的长处都发现不了,又怎能取长补短。
但论起容貌,这一拨进宫的女孩子里头,林若秋虽是个中翘楚,却仍不及魏雨萱多矣,这一点魏太后还是有把握的,并非她偏心自家侄女,事实如此。
林若秋默默承受对方审视的目光——魏太后看她的模样就像菜市场上的大妈在挑拣猪肉——暗暗腹诽了一拨,林若秋亦悄然抬眸瞥了几眼。不得不说,魏太后的确堪称风华绝代的丽人,哪怕如今上了些年纪,亦能瞧出昔年风韵的影子,看来楚镇优良的容貌倒有大半遗传自这位生母,难怪宫人们都说昔年魏太后盛宠无比,此言果然不虚。
魏太后看够了,方才再度开口,“哀家听闻,魏更衣晋为选侍一事,是你在皇帝面前进言之故?”
林若秋谨慎的道:“臣妾不过是见魏妹妹可怜,才好心帮她说几句话,并不为别的。”
至于收受贿赂一事,魏雨萱想必不会告诉她姑母——那毕竟是承恩公府的银子。
魏太后果然不知情,只冷笑道:“你倒是厉害,把皇帝攥在手里不算,满宫里还得受你恩惠,看来一个区区美人之位竟配不上你了。”
显然她以为林若秋此举旨在邀买人心,或是故意给魏雨萱没脸,好叫顽敌知难而退。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贪图那匣财宝。林若秋心中默默叹息,可钱都收了,总不成叫她吐出来?她这会子就算倒得干干净净,魏太后也未必会饶过她。
林若秋只能低眉顺目的听候处置,多说多错,在一国太后这样的强权面前,保持低调才是活命之道。
魏太后原想狠狠申斥她一顿,孰料林若秋这样乖觉伏罪,她反而无处发泄——魏太后是要脸面的人,对方既识抬举,她若不见好就收,传出去别人就该说她这太后多么苛刻了。
强自咽下一口闷气,魏太后凝声问道:“哀家听说你写得一笔好字?”
林若秋没法点头,也没法摇头。初试的时候教习嬷嬷都要问问各人有何才艺特长,林若秋想自己一个女孩子,总不能将骑马射箭写上去,这才勉勉强强记了个书法,实则是因琴棋画她都不太擅长,唯独一笔字算得矮子里拔将军,那还是她穿越前练的,还好不曾落下。
魏太后见她不应,只当是默认了,便吩咐人将书案抬过来,这才向林若秋道:“哀家近来常有梦魇不宁,法师说该取经文烧化以去厄,你便为哀家抄几卷罢。”
魏太后毕竟是聪明的,并不说明着罚她,可抄经这项苦差也和体罚差不多了。明面上还是为太后凤体着想,她不抄便是不孝。
林若秋只得答应下来,接过方姑姑递来的楞严经,方姑姑还担忧的瞧了她一眼,似是担心她能否受得住。
林若秋当然受得住,对她而言,这桩差事除了无聊再没别的。她又不是那种风吹吹就能倒的美人,抄几卷经就能累趴下,遂温和的朝对方露出一个笑脸,“劳烦姑姑您了。”
魏太后的一双眼睛格外敏锐,许是察觉这两人的交情不一般,便嘱咐方姑姑去门外守着,另叫了两个侍女进来。
林若秋则坐在窗前,安安分分的开始抄经。虽然那上头有几个笔画繁杂的字她都不认得,但照猫画虎还是挺容易的,只是这项工作着实枯燥无味,林若秋不多时便有了困意,强忍着才没打呵欠。
魏太后则冷眼旁观,看她能坚持到几时。许是她做主人的疏忽,竟没主动给客人倒茶喝,林若秋亦不好意思说自己干渴。
好容易抄完了六卷经书,窗外夜色已如浓墨一般。林若秋恭恭敬敬的起身,正要将成果拿给魏太后检视,谁知经过紫檀桌前时,上头的琉璃佛灯竟轰然倒地,碎成数片。
林若秋虽算不上弱质纤纤,但绝对也是苗条可人,绝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