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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气你,不等我回来就跟着别人走,你到底有没有把你这条命放在心上?”
怜雨见师兄眼眶有些发红,心中酸涩,扑通跪下来。
“放在心上了。”
“师兄我错了。”
“我只是希望你惜命一些。”
姜萝说着,心里也有些难过。
怜雨还好好的,怜云却已经转世去了。
“我这辈子没什么想要的,只想看见你好好活着。”
“不求你建功立业,也不求你儿孙满堂,只希望你没有因一时热血折了性命,等垂垂老矣、回首往事的时候觉得没虚度一生。”
“师兄,等四海升平,我就跟你回去。”
怜雨眼眶通红,打算磕三个头。
“我又没打算回去。”
姜萝决定跟着怜雨,死死盯着,绝对不能让他缺胳膊少腿。
吕布那一身武艺,都逃不了惨淡下场,怜雨这初出茅庐的少年郎,还能一蹴而就不成?
磕完第二个头的怜雨猛然抬头。
姜萝蹲下来顺手把他的头按下去,再磕了一个,补满三个。
“头就不要轻易磕了,等你日后娶亲,拜高堂,再磕也不迟。”
是啊,你都按着我磕完了,再说也迟了。
怜雨呆呆的看着姜萝,仿佛失去了梦想。
第140章 我本是男儿郎【九】
姜萝说要做军医,演示了一把金针扎人的绝技; 就成了。
这年头最缺人; 哪怕你是奸细; 来投军,也没有不答应的。
反正想爬到高处要很久; 等接触到机密,热板凳都凉了。
一个军医能救回多少人的命……
试一试,也无妨。
怜雨原先武学上只是入门,一场又一场仗打下来,武艺炉火纯青,在众人之中愈发出色。
那个呕吐的毛病总改不了。
每次一收兵,总能看见他策马狂奔出去,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狂吐一阵。
心理问题。
永远无法无动于衷。
既然想四海升平,就投身进去,把四起的烽烟给浇灭。
姜萝配了些不伤肠胃的药丸给他吃,吐多了伤身体。
怜雨的五官渐渐冷硬下来; 有了棱角; 再也不是那个柔弱屈膝的少年了。
他长大了。
情绪深沉起来,话也少了许多。
一天又一天; 看着少年破茧,亮出华美的羽翼。
“将军,你这个名字未免也太柔软了,像个女孩儿。”
“名字就是名字,有个称谓就行了; 管什么柔不柔。”
怜雨一面说着,一面掀了帘子,看见里面的人正在捣药,才笑起来。
“师兄,难得看见你闲着。”
姜萝也笑了,把药杵丢给怜雨。
怜雨就着姜萝捣过的地方开始细细研磨。
“北边已经一统了,近日又要南下,到时候师兄也不用跟着我们东奔西走,留在主营等着王爷一统天下。”
“又要南下?”
姜萝却是蹙眉,有些想锤王爷的狗头。
这也太急功近利了。
“是啊,南边那些叛军已经快逼到京城了。”
怜雨眼中还有些红血丝,近日都在连连征战,很久没好好睡过一回了。
不止他如此,其他兵卒也是这样,全靠一股必胜的信念撑着。
“若是救了陛下,王爷也能名正言顺一些。”
“师父还在宫里,我想去把他接回来。”
怜雨眼圈有些发红。
“我已经三年没见着师父了。”
“那就去吧。”
姜萝起身,随手取了些救急的药丸给怜雨带着。
“师兄,这几年累你颇多,等我得胜,我就解甲归田,到时候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好。”
往常怜雨出征也不会特意来支会一声,只会回来的时候包扎一下伤处,任由姜萝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这一次如此慎重。
姜萝暗中收拾好了东西,让怜雨的亲卫给自己报个信。
军中诸人,都认识姜萝,好些都是姜萝从鬼门关上拖回来的。
他们对姜萝的尊敬,不比怜雨少。
别说通风报信了,就算姜萝想把怜雨打一顿,他们也会给姜萝递棍子。
别人家的主将都是稳坐后营,指挥下属,偶尔出来一回也都有无数亲卫掩护。
只有怜雨,每次都冲在最前头,既醒目又凶狠,像撑开的羽翼,牢牢护着周围的下属。
无怪乎怜云先生总生气。
有时候他们也想让怜雨安分一些。
将军还小,未曾娶妻,若是折了,他们的恩情该如何相报?
说起来这位王爷,和那些有雄心,争霸天下的人没什么不同。对着将领总是显出一副亲切尊重的样子,十分豪气。
姜萝见过两回,觉得那种亲切很流于表面。
即使他表现出一副很欣赏怜雨的样子,姜萝对他也没有丝毫好感。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轻蔑和忌惮,是伪装得再好都掩盖不了的。
因此,姜萝诊治的时候只草草给他压下了症状,并没有从根子上拔除。
能活多久,看天命。
倒是那位世子很不错。
可惜文文弱弱,并不得王爷喜欢。
王爷最喜欢的还是小妾生的二儿子,长得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又很英武。
当然也一样骄横,用鼻孔看人,在他爹的鞭策下,懂了看见有功劳的臣子要问好,要谦逊。
这其中不包括怜雨。
这位二殿下总觉得怜雨好大喜功,虚伪,又是从戏楼子里出来的,不配和他同席而座。
至于姜萝,更是不入二殿下的眼。
对于这种野猪一样的人,姜萝也没什么好说的。
除非王爷能抗住礼法,扛住王妃,改立二殿下为世子,不然现在蹦哒的越欢,新君上位后越惨。
世子又不是软柿子。
打天下靠武官,治天下要靠文官,世子几乎笼络了所有的文官,偏偏那一对野猪父子毫无所觉。
等老野猪扛住了谋逆的罪名,病发猝死,世子正好上位,施仁政,好好宠溺一下小野猪,让他骄横无脑,欺男霸女,到时候抄家发配,一气呵成。
姜萝每次和世子闲聊一次,都能让因为身体不行,不受老野猪重用的忧愁世子豁然开朗。
即使只找姜萝看病,世子仍然以半师之礼待之。
这位就算收买人心都能让人觉得舒服。
怜雨半夜出发,只带了几百人。
有大军在前方掩护,他这一回,只需要接出皇帝和梅先生。
轻装简从,暗夜急行。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亲兵中,多了一个姜萝。
“我以为你当日说的话是在骗我。”
梅先生看着皇帝点燃御书房的画卷,黑烟渐渐飘起来。
又想起来初遇的时候,皇帝还年少,点着了他家的茅草堆。
那时皇帝一脸窘迫,肚子咕咕叫,试图弄点茅草烤鸟吃……
撞进了梅先生的小院。
“我名梁璟,字寻安,母后姓莫,当时告诉你,我叫莫寻安……的确是骗了你。”
皇帝那时还不算皇帝,只是一个落难的皇子,顶上嫡亲的兄长是太子。
因此颇受牵连。
别人想打下太子,总要先暗算一下梁璟。
“也算不得骗。”
梅先生如今倒也不介意了,阴差阳错,最艰难的时候没遇着,便再没升起过期待。
梅先生名字很普通,就叫子安,只是不姓梅,姓谢。
梅若生是别人取的花名,叫到如今都快忘记自己曾经叫谢子安,也是胸怀过凌云壮志的人。
当时两个少年都不大,名字又有些牵扯,书画也能聊到一块去,引为知己。
梁璟说自己是京中人,等谢子安金榜题名之时,二人就能再会,到时候请谢子安畅饮。
然而两人分别后,各自琐事缠身。
梅先生父亲病重,欠了一笔银钱,去大户人家授课时被人看中,落进套子里,沦为奴籍,父亲也没救回来,就此无亲无故,零落成泥碾作尘。
太子突然病逝,梁璟临危受命,顶着一身污名做了新帝。
好些大儒斥责梁璟害死了亲兄长,号召门生拒不参加科举。
梁璟继位后,立自家兄长的儿子为太子。
然而那个孩子身体很不好,十三四岁就去世了。
膝下空空的梁璟早已心灰意冷,无后无妃。
太后怜惜他受了无妄之灾,也没强迫他留个后。
在宗室选一个好孩子继位也是一样的……
只是战乱来的太快了。
梁璟是个文人,不是合适的君王。
争端的引子从当时的夺嫡之争就埋下了。
梁璟是迟来的牺牲品。
他也找过梅先生,那时梅先生还没有名头,落在泥沼里。
梁璟只知道谢子安游学去了,失了踪迹,以为谢子安也觉得新帝是个无才无德之人,不想入朝做官。
就此别过。
再见之时已是物是人非。
那个放言说要金榜题名、意气飞扬的少年,已经成了低眉顺目的戏子。
当初手足无措,只爱书画的梁璟成了皇帝。
戏子算是成功的戏子。
皇帝却很不称职。
依然任性。
他那些足以流传千古的书画,都化作了烟尘。
“子安,你走吧。”
梁璟摘了金印,放在梅先生手里。
“你要留在这里?”
梅先生有些诧异。
梁璟未做十恶不赦的事,遇上和善的新君未尝不能安逸到老。
皇帝看着远处燃的着火光,听着四处惊慌失措的哭喊声,沉静下来。
“我以前总觉得这天下如何,和我无关紧要,如今才尝到了切身之痛。”
“母后已经自缢,我活着于天下也无用,不过浪费米粮罢了。”
“我梁璟万万不可能俯首称臣,就此,与大梁共存亡。”
“你不怕死了?”梅先生记得,莫寻安是个吃不得苦受不得罪极度怕死的人。
“我怕。”梁璟看着火舌渐渐舔舐上房梁,反而笑了。
“我年少时什么都怕,怕皇兄出事,怕父皇不喜,怕母后难过。”
“后来我怕我做不好皇帝。”
“怕你不来。”
“怕也没有用啊……”
“又不是这世间所有事,我想它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又不是我尽全力,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梁璟已经老了。
发间尽是白发。
脊背也不如初时挺拔,有些弯。
“锦绣文采又如何?”
“黄粱一睡三十载,醒时始觉身是梦。”
“我这一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对不住百姓,也对不住你。”
“若有来生,不投帝王家了……若真有判官,罚我做牛做马,偿尽欠下的债。”
“子安,让你看笑话了。”
梁璟笑了笑,眼泪不自觉落下来。
或许是这里烟气太重了,熏眼睛。
“莫寻安,你年少时说要与我做结义兄弟,我说考中了探花就做你义兄,好好督促你读书,如今我不是探花,前面的话可还作数?”
梅先生表情依然平静,仿佛逼近的兵戈之声根本不存在。
“作数。”
梁璟看着梅先生,两人视线交缠,心中一颤,皆读懂了对方想说的话。
生死与共,同赴黄泉。
“莫寻安见过子安兄。”
梁璟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身后是漫天火光。
“天地为证,我谢子安今日与梁璟结为兄弟,一日为兄,世世为兄。”
两人对着城外蜂拥而来的叛军,在众多生擒狗皇帝的声音里三拜九叩。
“可笑我演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