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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霭辰为她织出一场美好梦境。
他实在怜爱她,即便心中想着让她以病态强使苏曜放他们离去,他还是舍不得让她再度陷入以往的梦魇之中。
他当然还记得当年她重病之时,在龙床上的喃喃自语与悲泣落泪。也正因此,他才将美好梦境亲手编织出,送进她的脑中。
病来得猛烈,苏曜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是方霭辰从中作梗?
他最初想要和他比比谁狠心,舍得让她生如此久的重病,他咬着牙喝声说,若他治不了她,便别想活了。
方霭辰的回答却寡淡平静,他从容不迫,眉间温软,只轻声质问一句:“这世间,若我也治不了她,就再也没人治的了她。”
那是一场苏衾不知道的博弈。
方霭辰与苏曜以她的身体做了赌注。只是前者心中有数,明白底线在何处,后者却因对医术一窍不通,落于下风。
苏曜在那时候恨起方霭辰来,他恨极了他的从容,也恨极了他的胸有成竹,更恨极了他能够狠下心来借着她的身子来威胁他。
哪怕他分明清楚,若不是他想要强留她,她又对方霭辰哭诉,他相交多年的友人绝对不会想到这样的下下策。
他们之间的友情彻底破碎。
苏衾难以自抑地消瘦下去,她在沉睡中做着美梦,俨然不知世外有人因她勃然大怒,因她心慌不止。
到最后,苏曜紧紧盯着床榻上满脸苍白的少女,她又瘦了许多,明明是身着夏衫的时日,却还是裹了厚厚的衣。尖尖下巴,淡粉唇瓣,她眉头舒展,一副天真无邪,她一点也不清楚,有两个男人因她的归属,断了交情,争吵不休。
他恶狠狠地想,他应该更冷漠无情,更像个君王,他不该将方霭辰的威胁放在眼里。
但他最终还是在她的苍白模样下,妥协了。
她沉睡,于是不晓得苏曜轻轻地握过她的手,叹息声迭迭,他低声问她:“留在宫中不好吗?为什么不愿留下来呢?”
在苏曜的想法里,她留在皇宫只会快乐,怎会伤悲。他自恃他能够给她很多,他想要将她比作金丝雀地养起来,他想要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让他能够常常看到。
但他却没曾想过,她做了皇帝许多年,这世间什么珍宝没有见过?
她唯一没见过的,就是自由。
她唯一渴望的,也是自由。
只有方霭辰是真正地理解明白她所想要的。他因在意、爱慕她,掏出一颗温凉真心,哪怕她是做戏,他也觉得没有什么要紧。
医者,从来医人,都并非为寻求回报而治世间人。
方霭辰是医者中的翘楚,他自幼受到陈老教导,更是将这一条奉为圭臬。
他从不以为万事都要有回报,也从不认为谁一定要回以真情。
这是他与苏曜的不同,也是和苏衾的不同。
直到后来,苏衾被方霭辰带出皇宫,她在昏沉美梦中缓缓醒来,看到的第一眼,便是方霭辰微微含笑的眼。
清雅医者揉了揉她的尖尖下巴,呵护又怜爱地说:“醒了?”
“他生气极了,但好歹,我将你带出来了。”
药香浮沉,苏衾抬起手臂,那两串沉香珠子滚动,殷红在她消瘦的雪白手腕上。她要起来,她睁大眼睛,望向车帘外的世界。
市井间的叫卖声,热闹非凡。香甜的吃食气味,递进她的鼻间。
苏衾第一次直视这个锦绣王朝的平民生活,她怔怔失神,那喉间哽塞慢慢浮动,她最终忍不住,落下泪来。
方霭辰不曾为她揩泪,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天冷,盖好被衾。”
苏衾这才惊觉外面的季节与她清醒时候的,俨然不同。她看着空中叶落飘零,哑然失声,面前的医者难得一见露出极为疲惫的神态,他哑哑笑道:“你做了好久的梦,如今,秋天来了。”
男人尽数将他带她离宫的所有已经达成的打算告诉她,他用词平淡无奇,却不难听出,这其中废了他多大的劲。
“他脾性坚定,一如过往在边疆杀敌时候,不肯轻易将你放手。我几乎要以为你就要死在我手里……被我亲手杀死了。”方霭辰失笑,他伸手拢住她柔软瘦削的手,笑意渗透而出,那些在深宫中的危险、不安、残酷,最终被他轻描淡写地掩饰下。
他听得苏衾数月不曾开口而说出的第一句话。
喑哑,柔软,是清淡的少年音,“谢谢你。”
漆黑视线对上他的轻软笑意,她陡然一震,不敢直视。她羞愧难当地低下头,为利用他而轻易离宫而感到几分不安。
但也只是几分而已,说到底,她还是唯利是图,只为自己能够活下来而费尽心思的人。愧疚只是一刻,她抖动长睫,望向车外,车轮滚动,他低首凝视她衣领内的雪白锁骨。
少女终于能够换上少女该有的穿着,男人随意想到,他伸出长指,扫过她的发,温吞吞道:“不必愧疚,是我心甘情愿做的。”
他坦然平静,正如他一直坦然接受她在他面前的演戏,为了活下去而不停地利用他……
他那双清俊剔透眼珠,早就看透了她雪白艳丽皮骨之下的黑心黑肺。
然而他却一点不在意。
因为——
“我曾说过,我想看到你在我面前,永不杀人……”
但其实她并没有守诺,在退位以后,她因心中躁郁而不止一次伤人,也许那其中就有体弱多病的宫人因此没命。彼时方霭辰并没有制止她,他也明白自己无法制止,任由她“残暴无情”的坏名声在深宫内遥遥传着,便连朝廷的众臣们都知道她在退位后依旧不安分,手段残酷无情,害了不少宫人。
方霭辰漫不经心地拿捏过她的指尖,温暖的掌心与她的相碰,他说:“我曾想要医治你好杀人的恶疾,但我如今不想了。”
苏衾背脊发凉,就像她当初听得他轻轻那句“莫怕,只是一次小病而已,我不会让你太难受的”带来的骇然,那句话轻飘飘的,就将她吹入沉睡,足足数月,直到他顺顺利利将她从深宫里带出。直到如今,他们身边只有彼此。
他明明是这般温文尔雅的男子,却在某些方面有着骇人的行动力与决策力。
“苏卿,你见过大漠的雪吗?”
他突然这么说,苏卿愣愣地摇头,哑哑说没有。
方霭辰笑意并没有收敛,他凝视她的眼,那双凤眼中,源自于血脉里的暴戾残酷,是他永远无法医治的。
于是他放弃了,放弃的原因很简单,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了。
医者不再试图治人心,不再想着尽己所能,便可以忘却“毋需回报”这一条他奉为圭臬多年的守则。
消瘦苍白的少女,在晃晃悠悠的车内,裹着厚衾,呆呆愣愣地看着他,眉眼美丽得令人心动。方霭辰以长指抵住她的面颊,她发出了一声柔弱娇气的疑惑声,他从喉中发出闷笑声,清朗愉快:“我带你去看大漠的雪吧。”
“和皇城的雪不一样,大漠的雪啊——有点像你。”
冷淡暴戾,眉峰总带点阴狠与残酷,恢弘之中有着与她极为相似的气质。
方霭辰低头吻了吻少女的面颊,她没有躲避,甚至顺从地回应了。在爱欲之外,他分明看到她眉宇间独属于真正性格的冷淡克制,还有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愉悦。
医者想,他能够得到这场感情中应得的回报。
因为,她的这一生都离不开他,而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来见证她的真实,得到他应当的。
*
第三年,大漠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
苏衾在寒冬时节又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风寒让她的眼角生晕,她抽着鼻子,小声小声地哼唧,远远走来的男人提着酒壶,素白清俊脸上,有着温柔的光泽。
她浑身上下都盖得严严实实,这客栈里的过路人实在很少,此时还是白天,她没有呆在屋里,而是坐在了客栈外的茶桌前。
裹着雪狐皮,一身昂贵,容颜绮丽。仅有的几个粗蛮男人看来的眼神都是极为惊艳的,只是他们显然不敢惊动此等贵人,只敢在不远处偷偷瞧她。
方霭辰回来了。她冷冷地看去,面上的表情纹丝不变,声音发出口时,却带了几分柔和。
“崖香,头疼,难受。”
她撒起娇来,冷面上没有表情,声色却软塌塌的,方霭辰将热腾腾的酒倒了一杯给她,看她一口一口喝了,在头疼脑热中,将要昏睡过去。陷入昏睡以前,苏衾便又知道,他将这热酒里倒了该给她喝的药。因着药苦,前两天他们沿路买的栗子饴都吃完了,她总闹着不肯吃,方霭辰只好想出这个法子,给她喂下去。
他是知道她有多信赖他的。不管是他手里递来的什么,她都会毫不迟疑地吃下去。
这药又是带了安定作用——再加上酒催,她浑浑沌沌就要睡了。
方霭辰托着她的身子,听她嘴里嘟囔着什么,面上的表情天真无邪。他禁不住失笑,仔细辨别,却听她说:“造影湖不好看……大漠的雪何时像我了……”
最后是:
“头疼,崖香,抱。”
她将他当作了唯一能够依靠的对象,她安安静静地睡了下去,眼睫浓黑纤细,一剪俏丽侧影,美不胜收。
方霭辰将她抱起,目光平静地环视周围不禁探目而来的人们。人们骇于如此平静清俊男人的外表下,眼神居然这般具有威慑力,他们不禁胆怯,别过眼神,不敢再看。
客栈里的屋子,燃了炭火,方霭辰将她抱到了床榻上,让她睡得舒舒服服的。
他听到簌簌雪落,大漠没有红梅,那等娇贵的花卉,只能在京城那样繁华璀璨的地儿生长。而这里,只会长着怒怒茁壮的荆棘。
他搂住了怀里的苏衾,怜爱又温柔地将她伸出被衾的手塞进自己的怀里。
皑皑白雪,千里之外的京城,大漠客栈。方霭辰低头抵住少女的额头,她雪白秀丽的面容在这一刻格外安静乖巧,像是一只终于有了依靠有了自由的幼兽,她发出小小的、柔弱的呢喃声,是做美梦的时候才会有的声音。
方霭辰很多时候想——她怎么这般容易幸福,在离开皇宫以后,就能常常做好梦,一点没有过去沉溺噩梦的恐惧与不安呢?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猜到了一点真相。大抵是因为,她能够确保自己在他身边活下来,因而放心而愉快。
……
方霭辰还能记起几年前皇城的大雪。
皑皑白雪之下,年轻的君王苍白而冷漠地张口,说出血光飞溅的冰冷话语。她草菅人命、杀人如麻,在白雪之下,有着一颗无比漆黑的心脏。
红梅零落,君王一步步向远处走去,背影怅然而凄冷。方霭辰望到她的一侧脸颊,鼻梁挺直,带着驼峰,她的眼睫很长,有一朵雪花正巧砸落在其上,她怔忪地停住了,久久才露出一丝丝笑意来。
说不清那笑意有没有任何温软存在。方霭辰也记不得了。
此时,他只看到了怀里身体微热,发出轻微呢喃的少女,唇边盈起的一朵笑花。
方霭辰禁不住诱惑,低首亲了亲她的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番外,下一个世界是现代。
章节目录 72。女配(1)
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 来往身穿礼服的男女们面挂笑容,手持酒杯,笑语欢声。
长流水桌上,糕点可爱; 酒液晶莹; 身穿蕾丝裙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从大人的腿间穿梭; 最后走到桌前,踮起脚尖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