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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说。
原因很复杂,也很简单。只不过是他心中生了怜悯,他对于那个年幼时饱受苦楚的皇帝,稍微多看了两眼,心中惆怅与哀叹就多了两分。
后来则是,他发觉,也许摄政王苏曜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方霭辰入宫的第四天。苏曜带兵从训练营来到皇宫,特意来见许久没有亲自见面的皇帝陛下。
苏衾的面色已经变得很红润,她雪白肌肤多了动人的神采,唇色浅淡,泛着柔光,她托着腮,看宫人为她摘御花园高树上的果子。
年轻的君王,坐在软榻上,懒散地倚靠着,她柔若无骨,身量也渐渐养得丰腴起来,原本瘦弱、高挑的身子,因为快要病愈,结实了很多。她面上的表情很平静,口中语气一如往常的恶劣跋扈:“谁能给朕摘下那树顶端最大的果子,就赏赐黄金百两。”
纤纤玉指遥遥指向了因畏高而瑟瑟发抖的众位宫人,她平静说:
“今日若没人给朕摘到,那你们就领杖责五十罢。”
苏曜的脚步止住。他望向天光之下,皇帝那张好看的侧脸,唇珠饱满,笑意凛然,她翘着唇,在得知自己快要痊愈时,所有的坏心思又冒出来了。
势必要将这皇宫搞得鲜血淋漓才罢休。
她留着和他一样的皇室血统,更流有燕获帝的残酷无情,乌黑眼珠看向谁时,谁都会因此瑟瑟发抖,不敢直视。
众宫人垂下头颅,在树干上攀爬的宦官已然青白了脸,他情不自禁地抱紧树干,不安地看向这棵树的最高处。
距离他还有很远一段距离,而那树干上,枝桠脆弱,谁又能够牢牢地抓住那枝干,摘下圣上索要的果子?
一股绝望之情,在他心口泛滥。
这天下,胆敢直视苏衾目光的人,不下一掌。
苏曜便是其中一个。他将脚步放得很轻,示意林进宝不必报他的到来。
他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这位皇帝颐指气使,阴沉着脸,说着完全是想要杀人的话语。
杖责五十,除了身强体壮之人能够熬过,寻常宫人只要杖责十五,半条命就没了。
苏曜垂下眼帘,他扯动唇角,不知道想了什么,古怪地笑了起来。
苏衾:“树上是哪个小太监?爬啊。”
她仰起头来,日光穿破所有,从云影中落进她的眼里。剔透的颜色,淬了迟迟无法融化的阴沉,暗黑的瞳孔,流光四溢。苏曜听得她漠然又毫无人性的声音。
他终于忍无可忍:“陛下,您这是在做些什么?”
她吓了一跳般,转过头来,那暗沉晦涩就撞进了他的眼里。
苏曜那一句更加苛责、严厉的话,不知怎么,就说不出口了。
他有些时日没看到她,陡然发觉她身上多了几分奇异的气质——如何说?苏曜想,可能是她年岁渐长,病况渐佳,尖尖下巴也多了几分俏丽弧度,她的唇珠十分饱满,雪白肌肤上毫无瑕疵,不同于寻常女子,她是绝不施粉黛的。
于是,这般美貌就更加显得珍贵。
别的人看到她时不会也不敢联想到任何关于女子的形容词,而苏曜不同,他知道她本就是女子,于是那些泛滥的词藻就在他脑中一遍遍地躁动。
奇异的气质——是她变得更柔美了,更多了几分少女该有的模样。
他听到她略惊讶地扬声,唇珠轻轻一翘,凤眼弧度醉人,她唤他“皇叔”。
“您怎么来了?”苏衾直起身子,散漫地套了一件袍子,也不动弹,笑意深深地招他,势必要将自己的坏名声发挥到极致。
她兴致盎然:“皇叔,快看,今日御花园里结了果子,朕让宫人去摘了。”
“朕心喜那一枚最高处的果子——”
多么恶劣的话语,众宫人不敢抬起佝偻的背脊,树上的太监在努力往上爬。苏曜看了一眼,他淡淡说:“就这么喜欢吗?”
苏衾理所应当答:“自然,朕是九五至尊,本就该拿到最高处的东西。”
是否是意有所指?恐怕不是,因为她的神态太过从容,苏曜知道,十多年的君主生涯,她定然是习惯了得到最好的。
对于未来,她即将失去这一些。她做好准备了吗?
这个疑惑在他脑中闪烁一刻,很快就消失不见。
苏曜靠近她,他坐在她的软榻一边——软榻是林进宝听她说要来御花园看花赏景,特意使唤宫人布置的。不长不短的塌,坐够了一位成年男子与少年皇帝,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很近很近了。
苏曜嗅得她身上很淡很淡的沉香气味。
是从她抬手拂袖间,他眼尖发现的——两只雪白手腕上,原本是挂满陈年旧疤的地方,都多了一串饱满艳红的沉香木珠。
外表光滑,香味淡淡。
苏曜握住了她的手腕,热意从他的手指间传递到她的肌肤上。
他问她:“这是什么?”
苏衾试图缩回自己的手,她瞪了他一会,发觉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过分,便冷冷说:“是方医者让朕挂在身上的。”
“是沉香。”
花园内,英俊的摄政王握住年轻白皙的君王手腕,他低眉瞧她细细柔嫩的肌肤,沉香木珠光滑美丽,却怎么也比不得他曾见过的美。
是艳红的木珠。在她雪白的手腕上,相互映衬。
红白。
动人心魄。
美不胜收。
苏曜眼中沉色渐深,他微微笑了起来,夸赞:“实在很美。”
苏衾一时不能够理解他的意思,她见他松开了手,急忙抽回来,在他没看到的地方,摩挲了两下手腕,正色道:“是用来静心安神的。”
她说着,又要仰头去看那高树上的太监。
摄政王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居然变得温和了许多,他说:“陛下,若您行事太过过火,恐怕会惹得臣子不满。”居然谆谆教诲起来。
许是看得她身上的美,得知她的性别,对她心生欲*念,即便心中再怎么觉得她德行不堪,男人的劣根性都让他无法说出更恶劣的话语来。
从前摄政王责备她时,用词寡淡,视若无物;如今他劝说她时,语气温和,眸色复杂。
“随意,”苏衾混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头,她答:“朕惯来如此。”
侧影动人,眸光流转。这位年轻的君王拥有着京城最美的容颜,却有着一颗最狠毒的心肠。她不吝于舒展自己的恶毒,也不畏惧别人怎么说她。
因为此时此刻,她是这个王朝的皇帝,她会畏惧的人不多,只有他一人而已。
但至少明面上,苏曜还不会因为她的恶劣行为就轻易对她做出什么惩戒。
这一点,二人心知肚明。在约定了痊愈以后,退位给他时,苏曜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其实已经不会再约束她了。
她想怎么做,就只是她的事。甚至于,她做得更坏、更狠,对苏曜继位更有好处。
于是苏曜不再说了。
那太监在一时踩不稳,滑落了半截树干时,脸被粗糙的树皮划破,他吃痛喊出声来。
苏衾眼睁睁看着他落了满脸惶恐的泪,不安惊慌地抽噎起来。
她闭了闭眼,压抑住所有情绪,唇边的笑意并未减退,她佯装兴致高昂地抚掌大笑起来。
“爬,继续爬!”
“朕要的那颗果子,就在上面了,谁能够为朕摘到,赏赐黄金千两!”
她愈发大声,眼神尖锐而阴郁,声音若风掠过,寒意恻恻。偏执、顽固,她的眼神里,两种情绪交织,苏曜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她究竟因何会有这样的言行。
是性格作祟,是阴郁使然。
摄政王沉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就离她只有短短一丈距离,他能够很轻易地制止住她不再说下去的话,就像是他从前看不惯她草菅人命时的模样。
但更大的利益驱使他,他住了口。
在太监艰难攀爬到高处树干上,快要摘到那一枚苏衾垂涎已久的果子时,遥遥的,方霭辰的声音传来。
他弯腰曲背,见过他们,恭恭敬敬地做了礼。
医者的目光落在她沉寂阴郁的脸上,他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他望见了被拥有一颗恶毒心肠皇帝刁难的一众宫人。
还有树上那位艰难摘取果实的太监。
苏曜没有再劝下去,所以宫人们仍旧受着来自这王朝中最尊贵的人的刁难。
出乎所有人意料,是这位身穿月白长衫的医者似有意似无意地开了口。
“陛下,臣新熬了一副药,请您随臣去太医院服用罢。”
“药效很短,在熬后几刻便会失效。”
原本苏衾还在犹豫,这一刻她就不犹豫了,直接了断地起身,往太医院行去。
那在树上的太监,就此避免在脆弱枝桠上跌落的风险。
宫人们也逃过一劫。
苏曜在苏衾一往太医院行去时,就朝他们示意,不必再跪了。
众宫人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感激的目光投向了方霭辰与苏曜。
因为匆忙,苏衾身边只跟了林进宝,她步履匆匆,难免不会撞到这御花园内摆放着的花卉、路上的石子。
她一个趔趄,就要因地上的石子跌倒在地。
方霭辰稳稳扶住了她,以与林进宝寻常扶她的姿势,缓声道:“陛下不必太过着急,那药如今还在炉上熬着,等到那儿,也就刚好能够服用。”
男子扶住她的一刻,苏衾分明察觉到身后属于苏曜的目光在她与方霭辰之间刀子般滚过一圈。
苏衾装出毫无察觉状,她嘴上阴阴责备:“为何不提前和朕说?明知朕最关注这些?”
方霭辰显然也察觉到了。他回身看向苏曜,捕捉到苏曜没有及时收敛的一刻情绪。
苏曜看着苏衾被他搀扶住的手臂,目光很沉很冷。
方霭辰心下一突,他与摄政王相识已久,遇见他露出这样情绪的时刻少之又少。而每每那时,皆是苏曜极度不悦之时。
为何不悦?
苏曜的声音慢慢缓缓从身后传来:“陛下,你身上的挂珠是……”
“沉香。”苏衾没顾得上太多,再度回应他。
原本因耽于美色而忽略的信息,在这一刻全数滚入苏曜的脑中,他突兀想起,面前这位斯文医者是许多人重金都求不来的名医。
他又怎么会看不出陛下的性别?就算此时不能,也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而沉香……
苏曜看向方霭辰,不能够确定,究竟是沉香对她身体有益,还是方霭辰有更深的含义。
“崖香……”他唤了方霭辰的表字。
很轻,没有被方霭辰听到。这一刻也只是困惑更多,以及不在掌控中的感觉,让他蹙眉,冷色渐重。
崖香,又名沉香。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点动心,一点点爱情(唱起来了)
*
崖香是我很喜欢的名字,好听(比大拇哥)
章节目录 60。反派女皇(11)
滨腊州的水灾; 因州长欺上瞒下; 赈灾钱财全落入了一众贪官污吏手中。朝廷得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滨腊州水灾灾民们死伤无数; 齐齐往南逃难以后。
苏曜在宫中没能待多久; 就不得不带亲信前去处理滨腊州的事。
秋初的水灾来得猛烈; 灾民们居无定所,不得不沿途乞讨。这消息也是苏曜的手下从更下层的县官县民听来的。
有臣子顺势递了折子,皇帝自然不可能视而不见。她在朝廷上环视一周,只看得苏曜皱紧的眉头,他面色沉重; 她心下一动,托着腮慢声问苏曜有何看法。
“皇叔,您觉得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