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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嘴甜,陆祈安眼神柔和下来,他说:“既然这样,叔叔让家里的厨师去你家给你做几天饭?”
贺楷元愣了一下,他慌张地看向贺知北,显然没想到自己随手一句嘴甜甜,陆叔叔就认真了。他向贺知北发出求救的信号,他爸却在此时不想理他,故意装作没看到,埋头吃自己的饭。
陆祈安还说:“如果喜欢的话,叔叔也可以让厨师给你们家煮饭,等什么时候你们再回去,她再回来。”
小朋友眼中露出几分紧张,他讷讷对陆祈安道:“陆叔叔,我……不用啦,那样太麻烦叔叔家的厨师了。”五六岁的小孩,话说得也不算特别利索,一紧张起来就更是如此,他摆摆手,莲藕一样的肉胳膊在空气中抖动,苏衾忍俊不禁,失笑起来。
这一声笑,也让贺楷元注意到身边的另一个大人了,他连忙扭过头,撒起娇来:“夫人夫人,麻烦你和陆叔叔说说呀,小元就是,就是随便一说说……不是想要你们家的厨师呢。”
也许是刚回国没多久,贺家父子身上还带着点异乡人的气息,说起话来也带点英伦腔调。贺楷元的眼瞳里闪耀耀的,都是明亮星星,嘴里差点连“please”都说出来了。
见她暂时没回答,贺楷元撅起嘴巴来,小背带裤的带子被他扭了扭,又要撒娇撒痴:“夫人夫人——”
苏衾对陆祈安说:“你不要逗他了。”
这一句话说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苏衾,她似有所觉,旋即自嘲地笑了一下,认认真真对贺楷元说:“你的陆叔叔也只是和你开玩笑,吃饭吧,饭菜要凉了。”
贺楷元连忙大声应好,又哼哧哼哧吃起饭来。
贺知北倒是瞧了一眼苏衾,他目光在她和陆祈安之间梭巡一圈,倒是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觉得这气氛很是平和,一点不像是年轻继母与年轻继子之间该有的样子。
他本以为会见到一个阴沉沉、气质妖艳的继母,却没曾想,好友父亲再娶的妻子,是一个长相美丽笑容柔软的女人。
饭后,贺楷元硬是要拉着苏衾去玩,她无可奈何,倒也随他去了。小朋友要她带他去陆宅后的花园,她被拽了手,小孩柔嫩的手心热乎乎地握着她的。
于是她就没有听到屋内,贺知北与陆祈安之间的对话。
“苏衾,你爸后娶的妻子?看起来还蛮和善的。”贺知北这样点评。
陆祈安并不看他:“是嘛?”他似笑非笑。
贺知北的口吻却很认真,他说:“我也是个小孩的爸了,能看出来她对小孩细不细心——我家小元有多淘你也是知道的,嘴巴甜是甜,但就是个天使外表恶魔小孩,她能那么耐心,只怕也是本来就喜欢小孩的。”
这话还没说完,陆祈安的表情就变了一变,他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贺知北继续说了下去:“对了,她有生小孩吗?哎,我这脑子不好的,她和你爸在一起几年,应该没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吧?”
陆祈安:“……自然没有。”
他未曾注意到陆祈安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贺知北起身,张望了一下在花园里玩闹的两人,啧啧说道:“果然我家小元就是喜欢和漂亮的人待在一起玩,在家里的时候,他就乐意和那些肤白貌美的姐姐一块玩,这下看到苏衾,一下子乐开花了。”
陆祈安也忍不住起身看去。
花园内,开了不少鲜艳亮丽的花。贺楷元正蹲在地上,埋头用手刨坑,苏衾站在他身边,看起来在和他说话。她的侧影很动人,瘦而白皙的手臂垂在身侧,她手上还握了一支鲜红的月季,月季的花瓣被大力下摧折,那殷红晕染上她的指尖,有一种奇特妖冶的美。
贺楷元挖好了坑,头也不抬就伸出肉肉的手,要那支月季。
他声音大,又软又甜的,让人听了莞尔,“夫人,花花给我。”
于是苏衾也蹲了下来,把花递给了他了。
这一支残破的月季,被贺楷元认认真真地埋在了坑里,他还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大声念道:“——埋下一枝花,明年长出更多花花!”
“这孩子在做什么?”贺知北啼笑皆非。
倒是陆祈安笑了,“估摸着是摘了一朵花,想着春天的童话,就把花给种下了。”
贺知北这时候喊了一声他儿子,“贺楷元,你别弄得满手泥巴,回去你妈要揍你的。”
小朋友帽子都戴歪了,他头也不回,高声应:“我知道了!爸爸你好烦呐!”
贺知北气笑了:“这孩子,也就他妈能治了他。”
转头向好友抱怨道:“也就你不在这些天,他就叫嚷着想陆叔叔,没办法,就带他回国一趟,顺便处理点家里公司的事。”
陆祁安说:“正好,你回国了,也能帮我点忙。”
他目光还在看花园,像是还在看贺楷元埋土,实则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看谁。
年轻的女人,身材姣好,容颜精致,她身上最特别的还不仅仅是那张脸,更多的是她此刻脸上泛上的柔情与关爱——十分美丽,十分动人。
她对着小孩又说了什么,小孩咯咯地笑了起来,甜甜喊她做“夫人”“夫人”。大概以为他们都没听到,陆祁安又听到了小孩窃窃偷偷地唤了她一句“姐姐”。
“姐姐,你真的好漂亮呀,你是陆叔叔的谁呀?”
小朋友分不清“夫人”是“陆叔叔”的谁,嘟起嘴巴,困惑地问她,小声试探,“是……陆叔叔的妻子吗?”
苏衾皱眉,她并不开心,很认真地纠正他,“我是他的妈妈。”
“哎?”
小小的脑袋显然承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贺楷元瞪大了眼睛,卷卷的棕发从戴歪的帽子旁跑出来,他懵懵地对上她的眼,重复一句,“……妈妈?”
苏衾在他震惊的小眼神下,轻轻笑了起来。
她牵住他脏兮兮的手,只解释了一句。
“我是他爸爸的妻子。”
风从身边刮过,苏衾眯起了眼,那句“妻子”,随着花叶簌簌,很快消失无踪。
*
贺知北:“对了,我哥大概等一小时也会来,我妈想念孙子,让他把小元先带回去。”
陆祁安笑说:“你倒是厉害,回国第一件事就是到我家吃饭。”他与朋友说话时,语气比平时里要温和许多,但也只是相比之下的轻微差别而已。他的声线总是冷的,硬的,如同陆家人的铁石心肠。
贺知北闲闲抱怨:“若不是我哥至今没给我找个嫂子,我妈也不会老是瞅着我家小元,她之前嫌弃我找了个国外老婆,现在倒是疼小元疼得紧。”
说完这句,又把话题扯回,“怎么说,你接管你家顺利吗?”
贺知北是陆祁安在国外六年打拼时认识的朋友,很恰巧,他在国内的家境堪比陆家,只不过他闲云野鹤,不想插手家里的事,所有家族产业都是他哥贺向南管。
在国外读书认识了现在的老婆后,贺知北也就彻底定居国外,很少回国了。此次若不是遇上家里有事,他也不会带着孩子老婆一块回来。
陆祁安道:“还算顺利,其余可能还需要你帮点忙。”
贺知北爽快:“行的,有事找我,若是我解决不了,我哥也能帮你,咱们处了六年兄弟朋友了,这点事还算不得什么。”
陆祁安笑了笑,转头眼尖看到贺楷元挥舞着湿漉漉的爪子张牙舞爪地要抱住他爹的腿。
贺知北一时间不察,就被小孩袭击了个猛。
他满口脏话在嘴里滚了一圈,最后气急了,只给孩子一个恶狠狠的眼神,“贺楷元!”
小朋友哈哈大笑着又溜走了,边跑边说,“爸爸我和夫人去玩了!你们大人继续聊天呀!”
贺知北吹胡子瞪眼:“小混蛋!”
陆祁安也失笑,“小元还真是淘气。”
他戏谑地示意他腿上的痕迹,“要不要去换一身裤子?”
“不用了,缓缓就干了。”他摆摆手,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只担心他会不会又惹祸,那小子可是淘得很。”
*
苏衾与贺楷元玩了半个小时左右,她困倦起来,看了看时钟,也到了平时睡午觉的点。而贺知北还没打算离开陆家,苏衾就牵贺楷元去客房睡午觉。
小孩需要充足的睡眠,苏衾给他掖了掖被子,开好了合适的空调温度,然后嘱咐他一定要乖乖睡觉。小孩很乖地应了,一副甜美宝宝的样子。
苏衾放心下来,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合眼沉沉睡去。
她在短暂的午睡时间内,做了一个短暂而深沉的梦。
梦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她耳边总有着谁的声音。男声低沉,带着笑意。
仿佛是朝夕相处许久的陆阳铮。
苏衾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她大致能猜出他是在倾吐爱意,睡梦中的她并无任何反应,只是平淡又冷静地继续走着,走在梦境中的平地上。
……
醒来的时候,苏衾还能感受到梦对她的影响。
她依旧困倦,疲惫,许久以来的神经紧绷让她情不自禁地摁住额角。
疼痛在木然中缓解,苏衾起身去看客房中的小孩,却发现被子已经翻开了,手一摸是凉的。她皱着眉走下楼,才在楼梯拐角,就听到贺楷元哼着歌,快快乐乐地询问仆人阿姨:“阿姨,我想听歌,这个光盘怎么放进去呀?”
他高高扬起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光盘。
光盘上面印着很漂亮的花,亮晶晶的。小孩接触的从来都是高科技电子设备,他对光盘这种东西只是一知半解,但这不妨碍他在找到这个光盘后,想要试试“听歌”。
在贺楷元的脑子里,光盘就是用来听歌的。他妈妈在年轻的时候是某个歌星的忠实粉丝,收藏了不少光盘和cd,因此他也知道一点。但他小小的脑袋里,还真想不到,光盘里会有其他的东西。
他从角落旮旯翻到这个光盘,就想听听歌,于是找上了仆人阿姨。
阿姨给他教了怎么放,又去收拾卫生了。
贺楷元就在偌大的客厅,蹲在电视机前,撅着小屁股把光盘放进设备里。
他放好以后,快乐地拿起了遥控,乖乖坐在了沙发上,就等着听他设想中的歌。
可谁也没曾想到。光盘读取后,出来的画面不是什么歌曲,而是一段摇摇晃晃拍摄下的画面。
电视声音很大,贺知北也听到了,他与陆祁安走出来,询问贺楷元在做什么。
而二人都在看到电视画面的那一刻,愣住了。
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摇摇晃晃的镜头。只有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是她在舞蹈室压腿练功的样子。
雪白的练舞服,勾勒出她瘦削、匀称的身材。她的身材比例很好,长相也很好看,只是镜子里的她表情冷淡,没有管周身的任何动静。
舞蹈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勤勤恳恳地压腿,然后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跳舞。即便是跳舞的时候,她也依旧神情冷淡,看不出什么热爱来。
……
陆祁安瞳孔微缩。
这是……苏衾。
画面还在抖动,很快闪烁到了练舞结束。女孩擦了擦汗,她走出门,好像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她语气平静:“……好的,明天我给她上课。”
“对,学费只要……”
这是她刚从大学毕业,就职于一家艺体培训中心做老师时的画面。
贺知北惊愕:“这是……”他话未说完,那画面又变了。
摄像头不再摇晃,显得更加清晰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