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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峙着,陆祈安跪在棺前,唇边的笑意并未收敛。苏衾慢慢看向他,她眼神淬了冰,很快,她一字一顿道:“你又何必嘲讽我,如今我死了丈夫,你死了父亲……我没有指责你在他重病时不回国看他,你也没必要在这时候开口笑话我与你父亲之间的结合。”
苏衾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她顿了顿,不再打算和他说下去。她径自走上前,想要掀开红布看看陆阳铮的脸。
陆家殉葬遵循祖训,在堂内摆足七天后再烧成骨灰。而今天上午葬礼一过,谁都没有机会再见他容颜——骨灰火化已经联系好,只待葬礼结束。
她甫一走近,陆祈安就看到了她那一抹雪白的脚踝,在夏风中微微发青。冰棺的红布早就被他掀开,于是苏衾不必再伸手,她只是站定在棺前,静静默默地望着那一张死去已久的面容。
陆祈安突然在此时问:“是谁说把他从医院送回家的?”
他指的是,是谁安排了将陆阳铮的遗体送回家,依照祖训在堂内摆放七天的。
苏衾并不看他,她语气很轻,仿佛怕惊醒什么,“……你爸说的。”
这四字吐出,陆祈安眼瞳微缩,他听到苏衾轻若无言般,喃喃说:“——他在停止呼吸以前,让我记得将他带回家。”
“你们陆家祖训如此,身为陆家人不可违背。”
苏衾闭上眼,仿佛回到了当日,她在病床前握住了陆阳铮冰冷的手,她从他微张的口中听得了他的嘱咐。
关于他的归属,以及她的归属。
……
“他还说了什么?”陆祈安问她,而苏衾并没有回答,只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
或许是因为他们父子长相实在相似,苏衾有那么一刻的发怔。但很快,她望了望天色,疲惫与伤恸无法掩饰,“葬礼快要开始了。”
雨还在下,大颗大颗的水珠从屋檐漏下,砸落在石板路上,溅出水花,沾湿了路人的裤脚。
“客人们快要等不及了。”
陆祈安对她的漠视并未有什么不满,他只是沉默,紧接着缓缓从地上扶着冰棺起来,再度为父亲盖上红布。
“你说的倒是对。”陆祈安再没有笑,他冷淡地看了一眼她,目光从她身上戴着的黑箍掠过,旋后又落在了面前的红布,他已经看不见父亲的脸,很快,所有人都见不到陆阳铮的脸,他的骨灰将会送进陆家坟墓。厅外,陆祈肃在着急喊他过去。
“祈安,宾客们都在等了。葬礼快要开始了。”
陆祈肃走来时,手里还夹着一张纸,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的葬礼致辞。
陆祈安只随意扫了一眼,就知道上面的话有多么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亮点,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他推开了他递来的动作。从在厅外等待的助理手中接过手帕,他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然后双手合拢,做交叉状。
“我不需要这个。”
陆祈肃:“……哦,好的,我是怕你回国匆忙没来得及准备。”他慌张地收起了纸张,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上表情很忐忑。
陆祈安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堂哥倒是细心。”语罢,不多说,抬腿往不远处的葬礼场地去。
陆祈肃在他身后跟着,亦趋亦步。苏衾就在厅内看着他们走远,他们走了,而陆阳铮的棺材还留在这里。
客人们都在准备着与陆家新家主的见面,而死去的旧家主却被忽略在这里。
荣华富贵,生前死后,皆是不同。
苏衾知道陆家与其他普通家庭的不同,譬如陆家在葬礼上多有讲究——不同于许多地方的习俗,陆家直系逝者永远只摆放在大厅,不会挪位置到葬礼场地。而宾客们唯一能见到逝者尸体的机会,只有葬礼结束,他们步入大厅为逝者送花默哀。
苏衾知道自己也该离开大厅,往葬礼场地去,但她还是在此处多留了片刻。
红布再度被掀开,苏衾又安静地望了一眼陆阳铮的脸,她低低声,似在祷告,又似叹息。
“陆阳铮,阳铮。若你有在天之灵,请帮忙多看看这世间的人,我就当你是深爱过苏衾的,所以,请多照看照看你爱的人……你爱的我。”
“我希望能活下来,即便是在做出与……一样的事。”苏衾闭了闭眼,她明知若按照剧情走下去,她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在几周后被黑道火拼波及,而后与陆阳铮在阴间相遇。
但她不得不做,她不能不做。
她明知这可能是死路,但她也相信柳暗花明又一村。苏衾想过在这个世界以坏女人的身份走下去会遇到什么,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按照剧情走下去,被对她厌恶至极的陆祁安处理掉,与陆阳铮做一对阴间夫妇;而最好的结果,就是她能够保持着坏女人的人设不变,顺顺利利地活到老死。
苏衾希望她能得到的结果,是后一种。
她慢慢睁开眼,翘起唇来。调整好黑箍的位置,将手指碰了碰冰棺,把红布再度盖上他的面容。
陆阳铮的脸,苏衾再看不见了。
厅外还在下雨,苏衾撑着黑伞,踏着潮湿,一步步往葬礼开始的地方走去。
雪白剑兰漫漫挤满了一路,她穿着白裙,黑色布鞋,瘦得像是一朵丁香。
客人们惊异地看向她来,议论声渐渐响起,有人问身边人这是谁,有人解答说这是陆阳铮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此刻在台前的陆祁安的继母。
她看起来实在太过年轻,而在场的人也有不少是听过陆阳铮六年前娶妻引来的风波。
他们细细碎碎的声音,钻进了苏衾的耳朵里。
“就是这位,让陆祁安出国六年……没回来,据说这次陆家主在icu抢救,他也没有回来看他。”
“看来是狐狸精啊……陆阳铮精明一世,居然也在后半辈子找了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大的女人……美色误人。”
“这位还没过30吧,没给陆阳铮生个孩子?”
“陆祁安已经够出色了,陆阳铮是傻了才会让她再生个孩子与陆祁安抢家产。”
“也是……人陆祁安在国外六年,不靠家里一分钱都打拼出那么大的事业……我要是有这么出色的儿子,我就是连续娶都不会做,和儿子离心有什么好的。女人终究是女人,外人终究是外人……啧。”
“你还以为陆阳铮年轻的时候就专一深情了?他与台上这位他妈结婚后才收心的,但也就几年功夫,他第一任老婆因为癌症去世,没多久陆阳铮就跟着我们一块在酒桌上碰女人了。男人么,看到年轻漂亮总是忍不住偷腥,更别说他还死了老婆,那可就是名正言顺地睡女人,还没人管。”
“……”
苏衾收了伞,她找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了。
陆祁安在台上看到了她。他笔挺整洁的西装因为沾染了雨水,显得有几分潮湿,但他并不介意这点。在看着她落座于此,并没有像陆家其他人那样站立在亲属位时,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冷漠。
他并不客气,转头嘱咐陈伯——父亲多年好友兼秘书,“陈伯,让她站到陆祁肃前面。”
陈伯诧然,显而易见没想到他居然会允许苏衾以陆阳铮妻子的身份站在这一群家属中。他说:“我还以为你不乐意见她在这里。”
陆祁安答:“人死灯灭,我还是尊敬我爸的,既然他爱她,我就愿意给她这个面子,让她站在那。”但他没说出后面的话——若是她只爱他的钱,甚至想要做出什么事来,那时候就怨不得他不顾情面。
苏衾看着陈伯走了过来,那位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月时间内,常常在陆宅见到的中年男人陈克。
陈克让她站到陆祁肃前,语气还算平和,“家主让你到那去。”
已经不同了,在陆阳铮死后,陆祁安回国,所有人对陆家家主的更替毫无意见,接受得仿佛本该如此。
苏衾早有预料这一幕,她依言站在了陆祁肃面前,在陆祁肃低低一句“小婶”中,面无表情地对上了陆祁安的眼神。
他面前没有什么发言稿,话筒早就准备好。
她的目光看去,只让陆祁安平淡地觑了她一瞬,而葬礼开始了。
没有司仪,没有葬乐。
这场葬礼的开始,只有陆祁安低沉悦耳的声音,他在众人面前,将陆阳铮的生平念出。
“我的父亲,陆阳铮,生于七十年代,自幼聪颖,十五岁时出国留学……二十二岁娶妻,二十三岁有了我。”
“他于二十九岁那年痛失爱妻——”不是错觉,陆祁安分明在说出此话时,含了几分嘲讽,只是那情绪飞快,没人注意。即便有人发觉,也只会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
“而后将全部精力投入经营家中事业。他接管陆家二十年有余,忙忙碌碌,鞠躬尽瘁,为我们陆家奉献许多,如今父亲死于心脏病复发,我对此深感沉痛。”
但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伤怀的表情。
“我,陆祁安,作为他的儿子,在他的父爱熏陶下成长,因自幼失去母亲,他变成了我心中的一片天,是我敬爱孺慕的父亲——”
苏衾身后陆祁肃似乎惊讶了一下。
他显然没想到,他只是将纸递过去给他瞧了一眼,这短短时间就足够他记下那些陈词滥调,然后在众人面前以这种端方冷淡的口吻说出。
陆祁安继续说了下去。期间词藻丰富优美,极尽溢美之词,他将陆阳铮的一生塑造得英明神武,是孩子心中的一片天,是陆家人可靠的家主。
但这全部话语中,陆祁安自始至终就没有提到过苏衾的存在。
不管是陆阳铮的生平,还是他与生母那边的亲友示意交谈时,他们都将她视若无物。
苏衾站在原地,身穿白衣,身戴黑箍,她守了陆阳铮足足七天,她做了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却从头到尾没有在这场葬礼中得到一个名字。
但她并不生气,也并不打算此时发作。
因为她知道,很快,这场葬礼的高*潮部分将要来临。
“对了,趁着这次大家都在的机会,我作为阳铮的朋友,祈安的长辈,在此请陆家多年律师林武来宣布一下阳铮的遗嘱。”陈克接过话筒,彬彬有礼地对来客们说道。
这一场葬礼,说是葬礼,实则就是家主的交接仪式。
通过生死更迭,藉由这次机会,聚集所有陆家的亲朋好友、商业伙伴,向所有人宣布家主继任者,以及所有财产的归属。
属于陆家大伯这一支的财富,早在陆阳铮的父亲的葬礼上,分由给了他们。如今他们多是以靠吃陆家股份,为陆家做事争取更多的利益。
陆家能者多劳多得,这是祖训,因此每一任家主都会看准最有能力将陆家发扬壮大的子嗣,并将绝大部分的财产交给这个孩子。其他孩子只能获得很少的一部分,且属于陆家股份的还不能够随意变卖,除非经过当代家主的准许。
这一条规则,使得陆家子嗣地位泾渭分明,如陆阳铮这一脉,就因有能力而获取了更多——家主之位,更多的财富。而陆家大伯,陆祁肃的父亲这一脉,只能靠着陆阳铮过活。
如今,陆阳铮死了。他们需要依靠的就是陆祁安。
因此,在陈克说出这一段话时,陆祁肃等人早有准备。脸上表情沉静而淡然。
唯有苏衾,面色微变。
陆祁安注意到她的神情,他垂下眼帘,与大家一样,等待林武律师上台后,掏出保险箱中早就签下的遗嘱。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