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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真心实意也并非没有,她是同情苏愿,也将她视作主子和姐姐,至少对她的情意不是虚情假意。如此一想,也便不再觉得羞愧难当。
苏愿正说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可巧恭王爷的侧室李良人带着两个女儿进来看望她,说是看望,实则唇语相讥,这些年来苏愿早就习以为常。
南奴记得自己曾有一次打算私下里求见恭王妃询问身世,可走在她的大院门口,便看见恭王妃和李良人针锋相对。
“哟,这不是堂堂的王妃娘娘吗?王妃姐姐,妹妹有礼了。”李良人蓄意满怀,假意向她行礼。
恭王妃嗤之以鼻,冷哼几声,“李良人如此虚情假意,也不怕上天惩罚闪了腰啊?”
李良人觊觎正妃之位已久,她为恭王爷生下一男二女,而恭王妃膝下却只有苏愿一女,世袭的爵位将来便是自己孩儿的。恭王府日后上上下下也将唯她是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可惜恭王妃娘家实力强大,与王爷又是患难夫妻,因而无论如何挑拨离间一直未能得逞。偏生恭王妃又是个老谋深算的狠角色,设计那么多的计谋都功亏一篑,如今也只盼望着她和苏愿一样病死了才好。
“姐姐可是弄错了?上天要惩罚的是姐姐,不是妹妹我,否则姐姐怎么会生不出儿子呢?”李良人打定主意要羞辱恭王妃,这招便是戳中她软肋的杀手锏。
恭王妃强颜欢笑,反唇相讥道,“李良人此言差矣,我身为正妃,王爷的正妻,府中不管是男丁还是女丁,都以我为嫡母。至于儿子嘛,若是李良人不好好守着,指不定哪天他就不是你的了。”
李良人大惊失色,“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双腿发软,站不住脚连退几步,恭王妃位居上风,向她逼近。
“什么意思?李良人有时间在这里浪费唇舌,还不如回去好好揣度揣度。”恭王妃撂下一句冷淡的话便镇住了她,女子之间的唇枪舌战南奴算是见识到了。
李良人却也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性子,心有不甘的她时常伺机报复,斗不过老的就来欺负嫩的,总之这口恶气是出定了。
“苏愿呐,二娘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你听了一定会很激动很开心的。”李良人装腔作势,取笑的表情贴在脸上连南奴都看的一清二楚。
“苏愿,二娘就告诉你吧!据说咱们辛国要和车臣国联盟,就在下个月初三车臣国的主君将和咱们的国主于羹地会盟。国主为了表明心迹决意挑几名身份尊贵而又博学多艺的女子,进献给车臣国的主君,将来若为皇妃那可是无上荣耀啊!”
李良人梦想着自己的两个女儿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么自己的身份也就显得尊贵了。
“那二娘可要为两位妹妹好好准备了。”苏愿算是明白李良人的意图了,她不过是想着自己身染重疾无法与自己的女儿争宠,得不到荣耀而特意告知来刺激挖苦自己。
“姐姐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李良人的女儿说话的风格和她简直一模一样,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李良人笑道,“你瞧二娘多糊涂,明明知道你身子骨不行,还跟你说这个。”
她睁大老眼查看苏愿的表情,平淡静雅,心如止水,丝毫不见伤心,没成想自己低估了苏愿的心理素质,原以为她会伤心悲痛,反应失常而不堪一击,谁知竟这般从容不迫。
苏愿知道自己逃不过命运的枷锁,但她不忍心母亲被嘲讽的体无完肤,从前她还可以凭本事为母亲挣来一些荣耀,可如今病着却只能拖累母亲。
一直以来都是母亲在保护着自己,但是这次她想保护母亲,哪怕用尽此生最后一口气。
“二娘说笑了,羹地会盟那么重要的日子想必许多贵家子弟都会参加,苏愿虽然抱病在床,但是作为王府的嫡长女,承蒙国主隆恩封为公主,于国于家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岂能因为区区病痛而躲在人后,二娘说是与不是?”
李良人的脸顿时变绿了,嫡庶有别,她若去了自己的女儿根本就没有机会,没想到自己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
“二娘担心你的病,这次羹地会盟路途遥远,比拼才艺除了诗词歌赋还有歌舞,你的身子骨又不见起色,我担心……”
李良人话还没说完便被苏愿打断,“此事我自有分寸,就不劳二娘费心了。”
李良人黑着脸和两个女儿灰溜溜的回去,苏愿咳嗽几声,听声音气息微弱,南奴扶她躺下,苏愿抓紧她的手腕,热泪盈眶的哀求着她:
“南奴,我想请求你一件事,万望应允。”
“公主请讲。”南奴伏在床头,握紧她冰冷的手。
“万一我不行了,希望你能够替我去羹地,就当是我此生最后的心愿,你答应我好不好?”
☆、第二十六章 龙辛公主(4)
南奴惊讶不已,连忙向她推辞,“公主殿下千万不可,要是让王妃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苏愿知道她担心会被拆穿,因而宽慰道,“你放心,去羹地以后你会蒙上纱巾,即便那时候我娘知道了也不敢去追究什么。你帮我也帮她圆了心愿,她不但不会责怪你反而还会感激你的。”
冒充公主兹事体大,南奴犹豫不决,但也拗不过苏愿哀伤乞求怜悯的眼神。
苏愿见她动容便趁热打铁,拉着她的手安抚道,“眼下我已经这般模样,若让二娘占了便宜,只怕今后我娘要永远受尽凌辱,而我也再没有报答她的机会了。”
话音刚落便垂泪涕泣,抽噎成了泪人,南奴苦恼不已,若是拒绝了她,岂非无情无义,辜负她的一片真心,只怕万一她真有不幸的那一日,恭王妃也同样饶不了自己。
“殿下,奴婢答应你。”南奴鼓足勇气,这辈子已经是低贱的奴婢,再痛苦一点儿的也就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也就真的解脱了。
苏愿形容枯槁的脸上展露笑颜,叫人看了心碎,她会心一笑点点头,“南奴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替我完成任务,我愿意将我毕生才学倾囊相授,无论是制扇还是诗词歌赋都会让你脱颖而出,绝不会输给任何人。只是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好姐妹者秀。”
听着苏愿信誓旦旦的话,南奴始终没往心里边去,她看不懂贵族女子之间的恩衰荣宠,尔虞我诈,利益嵌套,只当自己蒙着面纱顶替一回,也就相安无事。
只是这件事却要瞒着者秀,让她难以接受,毕竟这么多年来和者秀风风雨雨地走来,她早已将者秀视作亲人,瞒着她会不会有伤姐妹情分?
冒充公主上至国主下至外邦主君,满朝官员都在看着,若是泄露出去,不仅自己小命难保,就连整个恭王府也会牵涉其中,难逃罪责。
如今自己已经骑虎难下,倘若不告诉她,即便将来东窗事发者秀好歹能有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如此一想也便按照苏愿提出的要求,对谁都只字不言。
南奴没有想到苏愿竟然如此在意羹地会盟的出席,因此接下来半个月对她进行魔鬼式训练,从制扇歌舞到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能落下。
苏愿以自己的名义找来当地有名的琴师画师,又设法请来棋艺超群的高人。
“这位是易先生,来自车臣国,是位棋艺超群的高人,据说车臣国的主君曾经亲自褒奖。”苏愿身边年长的嬷嬷介绍着,南奴只管打量他,衣袍纶巾,谦若君子。
“姑姑过奖,在下易琴行,有礼了。”易琴行躬身行礼,显然将她当做龙辛公主。
南奴并没有纠结自己的身份,因为嬷嬷们只当南奴为苏愿做事,再加上苏愿本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今后听从她的指挥,只等羹地会盟结束以后,她既这般被看重,嬷嬷们也都没有挑她毛病的必要了。
“易琴行,想不到易先生的名字如此别有一番风味。”南奴浅浅笑着露出可人的小酒窝。
易琴行得意地笑着,拱手作揖反问道,“愿闻其详。”
南奴不紧不慢,仔细道来,“古有侠勇之士仗剑天涯,易先生一把长琴行遍四海,依小女子看来,先生比起侠勇之士却多了几分风雅。”
南奴玉手直指他身后素不离身的长琴心中便大抵有了七八分,说到底这几日她恶补了许多诗书,功课做得细致认真,此刻说起话来有板有眼。
易琴行哈哈大笑,“谬赞谬赞。既然如此,我便拿出些真功夫来,否则岂不成了附庸风雅,贻笑大方?”
说罢立即就座开讲,侃侃而谈,“车臣国时下最兴象棋,上至君臣,下至黎民百姓可谓无一不欢。象棋可再现布阵困斗,攻城略地之象,取胜之道千万般,关键只在于心智谋略。”
南奴听着心潮涌动,在棋盘上每一颗棋子代表着对应的层面,无论是士卒当先,还是一马平川都环环相扣,暗藏玄机,南奴领略了其中的奥妙,但权术谋略却不得进展。
几个来回下来,南奴都一败涂地,实在无颜面对易琴行。“让先生见笑了。”
南奴起身行礼,易琴行宽慰道,“公主身为女子能有这等水平实属不易,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公主不必自谦伤怀,若说成败,在下也曾棋逢对手惨败一回啊!”
易琴行看似叹息悲哀,实则惋惜怀念当年在车臣国与主君有臣殷治对弈的情景,虽然结局惨败,但输得心服口服,这次云游天下便是要历练自己,突破自我,早日提升新的境界。
易琴行的这声公主让她心里反而不安分起来,这样的称呼她着实受用不起。
但事已至此,便不能叫他看出端倪来,因而陪笑道,“先生说笑了。不知先生败给何人?”
易琴行眯缝着眼,笑起来时眼睛眉毛挤成一条线,向前朝着车臣国的方向拱手虚礼,“吾国君上。”
南奴心中不知何故,但听他一提及车臣国主君心里便咯噔一下,慌乱不已。仔细想想,这次和辛国国主举行羹地会盟的不正是车臣国主君吗?
不想二者竟能够如此紧密联系在一起。她心中升起一股渴望,想要见识见识这位棋艺超群又号令天下的主君,究竟是何方神圣。
“南奴,接下来几天你就安心和我学制扇吧!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你,你可要好好学啊!”
苏愿鼓励的话却充满哀伤,仿佛临终所托,强行欢笑的脸上,从憔悴的眉角到苍白无力的脸颊,看了都叫人心碎不忍直视。
南奴知道她已经回天无力,便不想再叫她失望和遗憾,她打起精神,堆出笑容,“公主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学的,绝不让公主失望。”
苏愿莞尔一笑,“不要再说自己是奴婢的话,因为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辛国的龙辛公主。”
南奴跪在地上,磕头赔罪,“公主恕罪,奴婢岂敢玷污?”
苏愿扶起她来,好生劝慰,“你看你紧张的,羹地会盟的日子还没到呢!我初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和你十分投缘,听了你的身世后更是喜忧参半,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现在好了,我相信你一定会摆脱命运的。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妹妹看待的。”
她的话不假,南奴感觉的到她冰冷的身躯里灵魂传递出的温暖,善意的目光更叫人无法推辞。
苏愿欲言又止,话只说一半,这南奴觉得她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苏愿看起来抱病在床是个病秧子,但似乎很多事情她都了如指掌,心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