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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姜说“床塌之间,只要不是莽夫,哪个男子不温柔小意?你以为皇帝只对你一个这般吗?一个月你只得几日?你以为其它的日子皇帝在吃斋念佛不成。董嫔以下,足足十多妃嫔。”
宋怡大怒,抓起妆台上的瓷瓶往她砸来,状如厉鬼“你知道什么!”
关姜轻轻巧巧就避了开,说“这宫中,若说真有哪一个在皇帝心中是与人不同的,也只有我们娘娘。便是忤逆了太后,也不过禁足而已。你算什么呢?到现在,陛下可来探望了你?”
宋怡厉声说“陛下事务繁忙。一时不得空也是有的。”
“内侍们总不忙的。若真是有心,连个内官都不来?”
宋怡不答,沉着脸抓起上的东西不停地往她们砸。
关姜大笑拉着椿就走。
椿小声问“为甚么要这样刺激她?”
关姜沉声说“她要是静下心想明白那可就真是糟糕了。宋阁老即在,她就算没有孩子又怎么样?自己生不得,别人也是生得的,前朝也不乏抱其它妃嫔的儿子来养,做了太后的。她现在输就输在沉不住气罢了。她这样该死,我们怎么能让她沉下气?!”扭头对椿笑,到也天真烂熳。
椿被她那表情吓了一跳说“你说的话我到也甚以为然,可你这样子可吓死我了。再不要这样笑着说这种话罢。我怕要发噩梦。”
关姜‘哧’地笑,戳她额头“你想过要杀周氏大郎,当我不知道吗?你又好多少,还说我呢。”
椿略有些尴尬。但说“许多事,娘娘是做不出来的……”可其实想想,也未必是做不出来……齐田有一次突地感概也说过‘人到了哪一步,就会成什么样的人,去做什么样的事,就是向日葵,也得有扎在阴暗潮湿泥土中的根。’……
椿不知道向日葵是什么,大约是种很好看的花罢。但是却在想,娘娘不该长出那样的根。有些事自己做一做到也没有什么,但娘娘不该这样……如果娘娘是那个什么向日葵,她就是娘娘的根。
她想,关姜大约是能够明白自己的。
两人相视,表情都格外沉静。
“走。”关姜伸手拉她,两个人往长宁殿去。
没想到,两个人还没走到长宁殿,就听说宋怡盛装,闹到宣室去了。
第132章
第132章
齐田与徐铮说完了刘、关、李三家的事,关姜与椿两个才回到长宁殿。
不过宋怡的事长宁殿已经得了消息。这里虽然被围困了,但长贵先时送东西来的时候提了一嘴。
齐田到也没说什么。
到了下午晌,是长贵的小徒弟送膳食来。
椿接了东西,问“你师父呢?”
小徒弟说“昭妃弄脏了宣室前头铺的白汉玉,师父正监工,叫人打扫呢。”
长宁殿的人这才知道宋怡怕不好了。
一问先是小产,血流不止,后来血到是止往了,又跑到宣室去,说要见皇帝。可皇帝那里有外臣在。
小徒弟说来也是委屈“明明就与她说了,陛下正在议事。请她回去。那前朝的事怎么也比后宫的事要紧。她却不肯。还不信呢。说陛下是不是嫌弃她了,不肯见她。竟在那里唱了起来。婉约是婉约,动听是动听,可那不是时候啊。”
那里头议着事,外头唱着曲。“还有宋阁老在。真没羞死他。皇帝便着师父把她送回去。师父好说歹劝,她就是不理。说陛下不见她,她就跪死在宣室前。这下可好。皇帝发了好大的脾气。不说别的,就把前朝那些妃嫔来说,也没有哪一个这样的。宋阁老老脸都丢光了,请了罪亲自出去了,也不知道说了她几句什么。她回去就把自己挂梁上了。亏得被宫人发现得早,命还在。不过这样折腾,又开始崩血。太医打那儿出来,说血止不住,恐怕是不能成了。”
徐铮躺着,齐田坐着。听了转述,想到往日里也曾相处融洽,有些感慨。三件一起做的围脖尚在,人却已经面目全非,闹成现在这样,未免微微黯然。
小徒弟出去,不一会儿长贵就来了,皇帝传话,问齐田去不去见一见宋怡。
长贵说“奴去瞧了,她那样子,是见一面少一面的。大约临死,想跟娘娘说说话吧。她连家里人都不见,就只要见娘娘,也是奇了。小宫人往皇帝那里求恩典,说得直哭。说人都要死了,就应了吧。皇帝陛下便令奴前来,问一问娘娘愿不愿意见她。”
又说“不想见也是常理。娘娘看她办的这些事?徐娘娘被她害得险些不保,也是皇帝宽厚,所以不跟她计较罢了。”还以为皇后不会去。
可齐田还是去了。
既然是被禁了足,出行也与别时不同。六人亲卫相送,旁人不许跟她说话。
到宋怡那边时,她人确实是不太好了。躺在塌上,脸上的妆虽然在,但没有血色,脖子上还有瘀痕。说起话来,声音十分黯哑。头发也是散的,从塌上坠到地上,人单薄得随时都要烟消云散似的。
齐田进去时,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你家。是有一次与母亲去城郊,小燕山的山道有一截正在你舅舅马场的上头。”
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那天你穿了一件红艳艳的衣裳在下面骑马。我小时候家里穷困,没有骑过马,那时候到都城还没有多久,并不怎么出门,也不知道妇人可以骑马。看到了觉得新奇,叫母亲看。问她我们家里有没有马场,我能不能学。”
“可母亲说,妇人怎么能骑马?真不成体统。”说着,她到笑了笑“我是在东川出生的,阿父到都城任职,才举家往都城来。而我母亲是滨江人,在我母亲的家乡,家境好些的人家女人一世,连父亲兄弟都不能见,也不用受风吹雨打。但母亲家境不好,整日抛头露面忙着家里的生计,对那些家境好的很是羡慕。等到我这辈,阿父出人投地,母亲便觉得她过不上的日子,我能过得上了。还真建了小楼起来。”
扭头问齐田“你知道那种楼吗?”
齐田问“哪种楼?”
宋怡说“就是那种嘛。”表情竟有些俏皮,想伸手比划一下却不能成,手都举不起来了,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那种下楼的梯子是活的。把女儿装了进去,就把梯子撤了。再不得下楼来。一直养到出嫁的时候。再把梯子放下来。所以出嫁也叫出阁。”
齐田说“我听徐铮说过一次。她也没见过,是徐二夫人提过。”
“那想必就是了。我们家也修了这种楼。”宋怡回忆着那时候的事“后来从城郊回来,母亲还跟父亲说,世家的女儿竟然骑马呢。父亲却说不稀奇,不止在马场骑,街上也常有,不过会戴遮着面容的帷帽罢了。还叫我们常出去走走有些交际才好,叫我们学学世族女子都是怎么打扮什么言行,免得以后丢脸。可母亲哪里有什么交际?她也不大懂得应酬贵妇人那一套,父亲同僚中也有世族子弟,但世族连父亲都不搭理,哪个肯与我们往来呢?有些事问也没处问,只得偷摸地到处找从世族里放出来的世仆嫫嫫们,把这些人请到家里来。也才知道原来都城里是不兴把女儿养在阁楼上的。母亲便只好叫人把那小楼拆了。再后来我与母亲去了你家,母亲回去便叫我学骑马,说骑马好。以后即要与你们多走动,便得有些相益的喜好。”
齐田想了想,不记得宋怡说的是哪一天。
不过想起田中姿教自己骑马的事。免不得嘴角擒了一丝笑意。
宋怡说“其实后来我也难免不服,为甚么好好地要去巴结你们。为甚么你们做什么,我就要学着做什么?我就没有自己喜欢的?我就不委屈吗?连到了宫里,父母也一再交待,要与你交好。就好像我要是不能与你交好,我就活不下去了,家里就活不下去了。其实哪里至于呢?不过就是为了名声罢了,你父亲都不在了,舅家也不行了,还有什么?可父亲宁要名声,不在乎我过得顺不顺心。”
她说着,抽噎地哭,即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也不顾体面,哭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稚儿:“你们当我是好友也就罢了。可明知道你们不当我是一道的,却还要腆着脸跟你们说话。夜深人静,想到自己那时候的嘴脸,想到你们不知道怎么在背后笑我呢。怎么能不恨!恨不得死了才好呢。可我是为了甚么就要活得这样委屈呢?后来我想,算了,我还有陛下呢……”
说到这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先时,她不相信关姜的话。她想,陛下心里自己是顶重的。平常不显,不过是身为帝王露不得儿女情长。可心里是向着自己,心疼自己的,不然为什么徐铮成了这样,也没有半声斥责呢
。还不是为了维护自己吗。还不是为了她肚子里不成形的孩子心疼出头吗?
结果并不是。
他不来看她,是因为他不想来而已。
不然,就算是国事当前又如何,古有多少英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出来见一见她,安慰两句,不过了些许时间的事。他不出来,是因为他不想出来。
父亲出来看到她,也只觉得她丢人现眼,喝斥“你昏了头吗?陛下看在家里的面子,看在我这张老脸,已经饶了你一次,在朝中我已经是腰都挺不起来了,你还要我丢多少脸!”
可她没了孩子啊。他们不知道吗?他不知道吗?怎么错的是自己呢?
自己心心念念想得一个他的孩子,难道全是为了争□□势?昔日的温柔绮眷,抵死缠绵,难道没有半点情谊?
内室之中,没有人说话,只有她自己的哭声。
不是女儿家细细啜泣,是像不能如意的孩子,发泄似的痛哭。
哭得塌边的宫人也陪着落泪。
可她毕竟体力不济,竟然哭着就昏睡了过去。
一边的长贵暗暗叹气,低声来请齐田“娘娘,走罢。”陪着齐田往外走,摇头道“这宋阁老在陛下面前是再也抬不起头说话了。”
关阁老家里出事后,宋阁老是多风光的,朝上独帜,现在可好。两个人都讲话没了底气。在皇帝面前夹着尾巴做人。
两个人走到外面,便见徐鳞在。
长贵连忙见礼“徐大人。”
徐鳞也没料到齐田出来得这么快,猛不丁看到她,愣了愣。连忙垂头“娘娘。”不敢抬眼多看。
他是来给看守齐田的亲卫送信来的,亲卫兵家里老娘病了。其实别人送来也可以,但他自己来了。
他想,是因为这些毛小子办事不能让人放心,自己才要来的,家人病是大事,万一有个好歹呢。心里才微微安馁些。
见了礼,便立刻告退。快步走出了宋怡那一殿,在长道上静静站了好一会儿,听到里头皇后出行前头内侍开道的声音,又见着一片衣角在众中亲卫的玄衣中间闪过,才默默转身往亲卫所去。
齐田刚回到长宁殿,便听说宋怡没了。
她站在庭院中仰望那一方天空,只觉得这里好像连空气都有重量,压得人心里沉甸甸,喘不过气来。
椿到不悦,回廊下跟关姜小声说:“还当有什么要紧的事说,好好的,把娘娘叫去说了那些有的没有的。白惹娘娘一身晦气。”
关姜到是说了一句“她也可怜。”不过她不死,死的就是自己人了。怪得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