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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托出。
谢参知听完之后无语凝噎地坐在那儿很久,然后将书桌上自己最喜欢的那方砚台狠狠往地上砸去。
谢凉萤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谢参知扶着额头,朝谢凉萤挥挥手,“你去歇着吧,这些时候远着你大伯些。他且要发场疯呢,到时候可别叫他逮着了你。如今你祖母还病着,家里没人能救得了你。”
谢凉萤点点头,向谢参知行了个礼,便回了自己院子。
等谢凉萤走了之后又过了很久,谢参知才把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拿了下来。他的脸上已是两行清泪。
魏氏是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为了提拔他,特地上门同魏老爷子打的包票。娶了魏氏之后,有魏家状似不经意的提携,谢参知和谢家祖母才有机会从底层的小官逐步进入到了上层官员的圈子中。甚至可以说,魏家是除了皇帝之外,对谢家第二大的恩人。
从魏氏进门以来,她对这个家的尽心尽力,谢参知并不是没有看到。他甚至还庆幸,自己的儿子可以娶到魏氏这样好的媳妇。谢平知是差着些,可不是有魏氏在边上帮着他吗?只要魏氏一日在谢家,还有她所出的两个孩子留在谢家,魏家就不会在谢家遇难的时候撒手不管。
可现在呢?不知道被什么冲昏了头的谢平知,竟然对留着两家血脉的孩子喊打喊杀。甚至还被魏老夫人给抓了个正着,乃至于同魏氏和离。
听自己那老妻说,和离的时候谢平知还不乐意写名字。
儿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谢参知很了解他的性格。他那时候想来并不是不乐意让魏氏走,而是想写休书吧。
谢参知整个人都摊在太师圈椅上,怔怔地望着房梁。
谢平知在书房门口转悠了许久,就是不敢敲门,也不敢进去。他知道自己父亲对魏氏的重视,所以也明白一旦他直面谢参知之后,便是一阵狂风暴雨。
但失去魏氏和谢凉晴之后,骤然而至的悔恨感几乎要压倒了谢平知。他从不知道魏氏在自己的身后默默地做了那么多事。如今他在院子里,连想找个东西都找不到。平时那些都是魏氏收着的,如今她不在,素日伺候的人也跟着一道走了,整个院子里竟然没有人知道东西的摆放。
谢平知在门前鼓足了勇气,终于敲响了书房的门,“爹,是我,平知。”
但是门内毫无反应。
谢平知心里直打鼓,知道这是父亲生他的气,不愿搭理他。他再一次地敲响了门,“爹?”
门里还是无人应答。
谢平知大着胆子推门进去,一冲眼就看到谢参知双目无神地摊在圈椅上。他赶忙跑过去,“爹——!”
☆、第83章
谢参知重病不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里。
李谦弓着身子,偷偷抬起眼睛,看着皇帝背着手站在殿外的背影。只不过瞥了一眼,就又收回了视线。
当年跟着皇帝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已经老了,从前两年起,就有不少人告老致使,有的业已病故。一圈轮下来,如今到了谢参知。
皇帝不由生出一种很快就要轮到自己的感觉。这种想法令他不寒而栗。与此同时,另一个一直被他忽视的问题也被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这个国家必须有个继承者。
出于对白家的厌恶,皇帝是不会允许自己讲皇长子列为下一任继承人选的。早在他登基之后,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只是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他曾经的老师之一——柳太傅心里应该清楚。
当年江家的那次外戚之乱,叫还活着的人至今提起来还心有戚戚。无论是皇帝这个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还是仍记着昔年那场乱事的京中百姓,怕是没有人想要再来一次的。
十几年后的今天,皇帝有的时候看着自己面前恭敬的白相,心里不由自主地会怀疑上他。是不是打着等自己死了皇长子继位,而后经由政变,让白家彻底地做这天下之主。
这种想法让皇帝一次次地从午夜的噩梦中惊醒过来。为了怕这事儿被人知道,皇帝身边除了李谦外,再不叫旁的人伺候了。他借着年岁渐大的名义,也很少临幸宫中的女子。
在这种种折磨中,皇帝终于选定了自己的继承者。母族不显,不会有白氏、周氏的外戚之祸。心性良善,是个纯孝友爱之人。这样的孩子,登上大顶之后,想来是不会发生手足相残,臧害其他皇子的事吧。皇帝已经观察了赵经云很多年,最后才终于做下了这样的抉择。
但是想将这孩子推上太子之位,对皇帝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立嫡立长。前头的皇长子既嫡且长。即便皇帝拿着皇长子是白皇后未晋封太子妃前所生的,依前例,当算作是庶子。可白家一日临朝,朝臣们便一日认定了他是嫡子。三皇子已经贬为庶人,皇帝对这个孩子彻底地绝望了,不想再提。
那接下来,便是赵经敏了。
皇帝对他谈不上厌恶,与宫女春风一度才有的孩子。对于子嗣不多的皇帝而言,还是很珍惜这个儿子的。但近来他频频出宫,与柴晋相交,皇帝也不能再继续漠视下去了。
赵经敏一直掩饰地很好,在宫里依附着赵经平,让人觉得他是拥立皇三子的。就连曾经的周贵妃、周党也是这样深信不疑的。可私底下呢,他早已同柴晋暗通曲款。
皇帝一直不相信,凭赵经平能想出私授周党官员,让流民那么准确地将目标放在谢凉萤一行的身上。周家向来自视甚高,谢魏两家对他们而言,算不上什么。柳澄芳一个几乎快被下堂的恪王妃,于他们而言,就更看不上了。周家许有万般不好,但他们却有一点是极好的——并不爱那等下作手段,凡事都拿来朝上,明刀明枪地靠言官打嘴仗。这样的家里教养出的周贵妃,自然也不会教赵经平这些。
所以在他贬了周贵妃和赵经平后再去查,便知道了自己这个四儿子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真的是隐藏地很好啊。皇帝冷笑,自己这么多年来,竟然就没看出他的真正性格。若不是这次露出了蛛丝马迹,想来赵经敏会一直这样掩饰下去吧,直到他在柴晋的扶持下,扫清前面的障碍。
想到自己曾经把赵经敏当作太子候选人考虑,皇帝就止不住地想要犯恶心。
但即便再厌恶赵经敏,皇帝现在也不能动他。否则白家就会意识到赵经云给皇长子带来的威胁。太明显了。
皇帝在殿外站了一会儿,转过身,缓缓地往回走。他边走,边问道:“给参知送药去了不曾?太医怎么说?”
李谦答道:“太医说,谢大人许是要不好了,怕是只能同他家的那位媳妇儿一样,拖着。药是已经着人送去了。”
皇帝看着殿中金碧辉煌的装饰,心渐渐地往下沉。
谢参知的三个儿子都称不上好,不过在朝里做个闲官儿罢了。谢家可以说完全就是靠谢参知撑起来的,如今他一倒下,谢家恐怕也不会太好过了。
不过对于皇帝而言,最重要的并不是谢家如何。而是谢参知这种情况,纵然能在不解职的情况下归家养病,可终究撑不了太久。等他故去之后,参知之位花落谁家,又会是腥风血雨。
如今朝上,十之五六皆是白党。
皇帝自认还算是个勤政之人,但奈何党争、外戚,消磨了泰半的朝臣精力。他担心赵经云登基之后,因为年纪太小而管不住朝上的这群老油子,所以必须做些准备,将他的前路铺平了。
李谦等皇帝在椅子上坐定了,又轻声道:“魏家近来正在查谢五小姐铺子里的那位账房先生。”
皇帝眉头一挑,李谦知道这是在等自己接下来的话。
“魏家人素来谨慎,想来是有了什么确实的证据,所以才会去查的。”李谦看着皇帝表情,“陛下您看?”
想起魏家这十几年一直暗中在查寻着昔年江家的后人,皇帝心中一软,“就让他们知道也无妨,反正都是血脉至亲,总要相聚的。”
更何况,魏阳如今已经没了家人,多一份爱护关照,对他这个身有残疾的人而言,也算是个好事。
李谦把头低下,将放在一边的折子现在皇帝面前摆好。
宫外,魏氏突然找上了门,魏阳以为她是为了谢凉晴的事来的,是以沉住了气,想要把事情给说清楚了。像他这样的人,便是魏家这种不计较的人家,应该也是在意的。
魏氏盯着看了魏阳许久,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姑姑的痕迹。半晌,她将那块金锁拿了出来,“这可是魏先生的东西?”
魏阳看了眼那金锁,纹样与自己送给谢凉萤的完全一致,只是成色略有不同,大约是谢家拿去重新炸过了。他当下便道:“正是我赠予东家的,怎得魏夫人有?”
魏氏落下两行清泪来,将魏阳的那块也一并拿了出来。魏阳一见两块一样的金锁,心下大惊。
“你母亲姓魏,所以你便弃了江姓。日月为易,你就以阳为名。”魏氏捏住魏阳的手,“你本名应是江易,是也不是?”
魏阳十几年来过的都是隐居生活,对自己的身世更是闭口不谈,怕的便是让人知道昔年江家还有人在。白相一直死咬着这点,江家如今还是罪臣。
他面色一变,将魏氏拉进铺子二楼的小厢房中,在关上门前又仔细地看了外头。转过身,他望着泣不成声的魏氏,沉声道:“敢问魏夫人是如何得知的。”
魏氏擦了脸上的泪,今儿原是她兄弟要过来的。但魏家人讨论了一番,觉得脂米分铺子有男人去,到底说不大通。女眷里头,魏氏却是最合适的。她与谢凉萤关系不错,过去关照铺子也是情理之中。
她到了铺子之后,细细将铺子里头的情形看了一遍,最后按捺不住心情,直接找上了魏阳。
魏氏贪婪看着魏阳的脸,“那日阿萤将金锁带回来之后,我便觉着眼熟。回了娘家之后,我娘将这个翻出来给了我。”她从怀里,将一张折地极好的画纸取出来,铺平了之后,交给魏阳,“当年抄家之后,我爹娘从江家偷出来的。这些年他们连我都瞒着,一直藏地好好的。若不是我这次回家给她看了金锁,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
私藏罪臣之物,乃是重罪。魏阳知道魏家将这份东西给自己看,便是最大的诚意了。魏家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们还愿意认下他,并不在乎沾上那些是非。
魏阳的眼眶红了,拿着画纸的手也不断地发抖。江太傅当年是有书画双绝的名气,他的字画魏阳自然是认得的。他是知道这幅画的,幼年曾经看过。画上露出了那些痕迹,也同自己手里留着的那几本书一样。都是他父亲的手笔。这画原是为了他姐姐腹中的孩子,所特地画下的。
魏氏忍住泪,同魏阳道:“等铺子关了之后,你想法来魏家一趟。你舅舅同舅母,还有我那些兄嫂——也就是你的表兄弟们,都盼着想见见你。”
魏阳看着魏氏脸上又担心被拒绝,又欣喜终于找到自己的表情,心里温暖极了。十几年来他都是一个人独自数着日子过,起先还念着要报仇,到了后来,认清了现实,这份不甘也就消散无踪了。如今魏家主动找上了门,向他吐露了想要重聚的心愿。他张了张口,想要应下。
但心里一个声音却在说,若是鸿门宴,该如何。
魏阳犹豫了。却又想,倘若魏家真的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只为了自己,那也太过费劲了。不过很快,他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