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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珠又羞又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难堪,捂着脸就要往外跑。
“站住!宋明珠,你当杏林学堂是什么地方?”黎望怒喝一声,“等吴师娘来。”
宋明珠在众人面前出了大丑,又极不甘心,嘤嘤地哭个不停。
黎望向穆岭使了个眼色。
穆岭找了一套笔墨,一挥而就,将纸张晾干,塞入信封,在信封上写:“宋知县亲启。”
吴师娘也快步赶来,问道:“黎师,您找我?”
黎望面无表情地点头,说道:“麻烦吴师娘将宋明珠送下山,并将这封信转交给告知县大人。”
“不!我不走!你们不能因为一个孤女让我退学!”宋明珠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双腿发软,却拗不过吴师娘的手劲。
吴师娘不容拒绝地搀扶宋明珠,冷声道:“宋小姐,走吧。”
宋明珠被吴师娘拽出学堂,经过众多男弟子面前,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她好恨,好怨,她一定要回去向爹爹告状,把这份屈辱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众人望着宋明珠和吴娘的身影,消失在竹篱树影后面,又看着黎望和穆岭。
黎望又气又痛心,大声宣布:“宋明珠在课堂之上,欺凌同学,违反校规,被勒令退学,由吴师娘送回家。众弟子当以此为戒,谨记于心。”
“谢黎师教诲。”众多弟子齐声应道。
穆岭看了看天色,说道:“课业重要,都散了吧。”
课堂内外很快就散得干净,只有座榻上溅了半夏的血迹。
“穆师,你安顿好其他弟子,我去看看半夏,她的情况很危急。”黎望嘱咐完,匆匆赶往舍监。
穆岭答应一声,拔腿向食堂走去。一路上寻思,杏林学堂建校以来,男弟子打架斗殴的情形也是寥寥,万万没想到,第一批女弟子竟然闹到要出人命的地步,简直匪夷所思。
黎望背着药箱赶到女舍监,沈舒云和蓝妍正在一旁干着急。
裴枫先后试了几种方法,半夏仍然昏迷不醒。
黎望沉吟片刻,准备给半夏施针灸。
裴枫却将黎望请到屋外:“黎师,半夏出血不止,施针可能会引发更多出血,半夏的脉相极为罕见,却与心园的客人如出一辙。您看,是不是请心园的殷太医……”
黎望轻轻摇头:“殷太医不是等闲人能请得动的,除了针灸,并非没有办法。只是我需要你的辅助。”
“任凭黎师吩咐。”裴枫肃色道。
两师两弟子,就这样在戊间忙了整晚。
迎着第一道晨光,苏岚醒了,感觉到口腔内已经止血,奔腾的气血也平缓了许多。苏岚缓缓睁开双眼,被两张几乎贴在她的鼻尖俏丽脸庞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沈舒云和蓝妍。她俩守在床榻旁,睡得很沉。
床榻旁的污桶里,扔着不少染血的布条。
苏岚转动了一下颈项,裴枫靠在矮几边,单手托腮,也睡着了。
呼,她在心里暗叹,又到鬼门关转悠一圈回来了。这破身体,真是够了。
沈舒云突然坐起来:“糟了,作业还没写!”
蓝妍也惊叫出声:“我也没写!”
苏岚不由地浅笑,望着她们,轻声说道:“谢谢你们,耽误你们写作业了。”
裴枫也醒了,大步走来,把脉探鼻息,叹气:“暂时没事了,静卧五日,不得下床。”
苏岚眨巴眨巴眼睛,心中暗想,完蛋了,以穆师的教学进度,五天有不少课呢。
“沈舒云,蓝妍,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去食堂,不要耽误今天的课业。”裴枫嘱咐着,“半夏这几日缺的课,由你俩来补。”
沈舒云和蓝妍都笑着说:“好,裴师,半夏,我们先走了。”
小小的舍监里,裴枫和苏岚对视半晌,又各自转过脸庞。
苏岚举起双手行礼:“谢裴师两次救命之恩,学生无以为报,只能谨记于心。”
裴枫望着她几乎破相的脸庞,心中很是不忍,回应道:“无妨,无需挂念。”
又一阵沉默。
苏岚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左脸颊,一道粗痕非常明显,手边没有镜子,暂且当不存在吧,不知道多久才能消退?右脸一样疼,五爪印没摸出来,但是脸肿了。
“什么愁,什么怨啊。”她小声嘀咕,只能祈祷原主不是疤痕体质,不然铁定破相了。
“宋明珠已经被吴师娘送回宋家了,”裴枫还没见过对自己容貌这般淡定的少女,“杏林学堂已经将她除名。”
“哦。”苏岚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裴枫又问:“半夏,你可曾与宋明珠结怨?”宋知县并非深明大义之人,必须先了解情况,以防他以知县的身份在学堂掀起风波。
苏岚摇了摇头,回答:“穆师,入学试那日,她就骂我没教养,之后也数次恶言相向。我不曾得罪过她,她这样对我,无非就是欺我是个孤女罢了。”
裴枫又一阵沉默。
正在这时,蓝妍抱着一个小竹篮,笑眯眯地走进来:“半夏,今天食堂有煮鸡蛋,还有薏仁小米粥,快把这些吃完。”
☆、18。第18章 意外的朋友
苏岚有些惊讶,她们并不熟悉,不,她和谁都不熟,只得机械地接过篮子,真诚道谢。
“我去上课了,你好好休息。”蓝妍一溜烟跑了。
“你……为何孤僻到这种地步?”裴枫整理了一下措辞,女弟子有多少心仪他,男弟子里面就有多少心仪她,可是她不为所动,对同学也平淡如水。
“裴师,我随时可能死去,”苏岚异常平静,眼底的哀伤一闪而过,“还是不要祸害别人了。”
裴枫的心头划过一抹刺痛,心如止水的她,令他心疼。此时此刻,他体会到了苏霖的无助与心酸。
为了避免面对面的尴尬,他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假装眺望红枫林。
阳光透过花窗,投入舍监,将裴枫照在柔和的光线里,墨色长发盘髻以翠竹簪固定,天青色师袍包裹着挺拔的身姿,同色腰带勾勒出瘦窄的腰身,俊逸的侧脸……仿若神祇。
苏岚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心里翻腾着莫名的情愫,良久,她轻声问道:“裴师,入学试那天,你为何反对我入杏林?”
裴枫的思绪瞬间理清,猛地转身,突然开口:“苏岚。”
“嗯?”苏岚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立时看到裴枫不善的脸色,糟糕,他真的认识原主?可是,她为什么不认识他?
“雁北城苏家嫡女,有兄长姓苏名霖,”裴枫的脸色越发深沉,“我没说错吧?”
苏岚一脸错愕,哑口无言。
“爷爷姓苏名坤,父亲姓苏名远,虽然有继母,但是,心姨对你视如己出……苏家上下将你视若掌上明珠。”裴枫脸上的表情,更像控诉。
苏岚脑子里一片空白,裴枫为什么认识原主的哥哥?还认识原主的家人?这该怎么抵赖才好?
“你冒然离家,不顾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自称孤女,真是其心可诛!”裴枫墨黑的眼瞳,暗藏着抹不去的阴沉。
认还是不认?这种情形之下,不认也与事无补。
纠结片刻,苏岚坦然以对:“那你知道最近苏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裴枫浓眉紧锁,他与苏霖常有书信来往,只是最近并无联系,苏家会有什么变故?
“爷爷中风了,心姨小产了,而我有了衣冠豕,”苏岚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样的情况下面,我还回苏家吗?”
这下轮到裴枫惊呆了。
“中风之人不宜大悲大喜,小产之人虚弱无力,其中的原因你一定知道,”苏岚很无奈,“在他们心中,我已经不在了,冒然回去,我怕他们惊大于喜,承受不住。”
“哪有不盼家人平安归来的?”裴枫仍然很抵触。
“我是从水中被人捞起来的,本就沉疴缠身,又深秋溺水,”苏岚暗暗佩服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就像现在这样,随时可能去九地之下。为何还要让家人再经历大悲大喜的煎熬?”
裴枫的心颤了一下,五味杂陈。
“不如放手一搏,来杏林求学,为自己求些生机,”苏岚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溺水醒来以后,我忘记了许多事情,也不记得曾经见过裴师。”
裴枫的眼神复杂至极,一如自己的心情,别人来杏林是求学,她来杏林是求生。而他还差点断了她的求生之路,真是太武断了。
半晌,裴枫挤出一句话:“你好好休息,这些日子,吴娘会照顾你。”
即将走出舍监门时,裴枫又折回来,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尽管直说。”
苏岚想了想,请求道:“裴师,让我以半夏的身份过完余下的日子,再无所求。”
裴枫点了点头,大步走出去。
苏岚慢慢地翻了个身,不知是因为努力隐藏的秘密,终于和盘托出;还是因为鬼门关一游,耗费了太多精力的关系,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隐隐约约,有人唤她:“岚儿妹妹,岚儿妹妹……”一个宽厚的大手握着她的手,既温暖,又安心。
苏岚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勉强睁开眼睛,可是眼帘却像千斤重,依稀看到有个非常壮硕的黑影笼罩着她,无意识地问道:“瑾哥哥?是你吗?”
就在她终于睁开眼睛,要坐起来的时候,黑影一晃而过,仿佛是她的错觉。
苏岚很纳闷,咦?奇怪,幻觉吗?
她下意识握紧了双手,突然,右手心却传来冰凉的触感,低头一看,有个贴着纸条的翠绿小瓶子。纸条上写“取一粒化清水,涂抹敷脸,一日三次。瑾。”
又是瑾哥哥?
瑾哥哥给她送药来了?
苏岚急忙四下张望,舍监的门虚掩着,屋里没有人影。
既然来了,为何不见她?
那个堪比灰熊的黑影又是怎么回事?
苏岚想挣扎着下床,但是想到裴枫的警告,只得躺回床榻上。
正在这时,吴娘端着午饭走进舍监,向来严肃的脸庞,带了一些和善,说道:“半夏,起来,把午饭吃了,多吃一些,好得快。”
苏岚浅笑着接过食盒:“谢谢,吴师娘,有劳了。”
吴娘坐在一旁,望着面目全非的半夏,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多俊的孩子啊,给打成这样。
把宋明珠强行送回宋宅以后,她沿路打听了一下。这宋家小姐在家打丫环,也是出了名的,据说一年换一个丫环,脾气坏着呢。
一想到宋明珠,再看看半夏,吴娘宽慰道:“半夏,你放心,宋明珠已经被退学了,不会再来书院了。”
苏岚能感受到吴娘眼神中的真挚和心疼,心里一热:“吴师娘,经过这次,就算宋明珠再回来,再想对我下手,也要思量思量了吧?”
吴娘一怔,不由地笑成一朵花,这孩子都这样了,还在安慰她。穷人家孩子的辛苦有谁知啊?
苏岚努力把午饭全都吃完了,看着吴娘收拾餐具,又道了谢。
吴娘笑着离开了。
苏岚靠在床边,仰望着低矮的屋顶,还在思量着瑾哥哥的事情,原主的记忆什么时候能完整?
瑾哥哥和原主又有什么关系,会这般牵挂?
☆、19。第19章 三姝情谊
苏岚冥思苦想了一个下午,翻过来,翻过去,也没想出关于东方瑾的其他记忆,这个名字仿佛是凭空跳出来的,又在眨眼间消失了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日暮时分,沈舒云和蓝妍捧着作业簿和晚饭,进了舍监,看着苏岚肿胀通红的脸,又气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