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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阿草互相搀扶着去开院门,因为。一家之主陈大川,明显是不中用了,魁梧的身躯斜斜的倚在门框上,勉强没出溜儿到地上罢了。
“是你爹来接你了吗?”阿珠倒是有力气问询一下瘪着嘴巴一言不发的小少爷。
两泡儿亮晶晶的眼泪,就在闪闪烁烁的火把光线下盛着,摇摇欲坠。偏没有掉出来……
直到院门大开,灯笼火把纷涌而至,一个铁塔般威风凛凛的汉子率先大踏步迈进,声音也有了颤抖之意。
“欢儿,在哪里?在哪里?”
“哇——”。一声嚎啕,小少爷干脆麻利的往地上一坐,双手擦蹭着眼睛,好一番大哭……
想象中的,父子张臂奔跑然后相拥而泣的经典场面,完全变了味儿。
“哭啥?女里女气的,赶紧的,跟着回家。你娘那眼睛都快哭瞎了!”汉子明显不懂得怎么劝慰发飙的孩子,奔到身边蹲下,拃着手……
“就不回就不回——哇——”。欢儿哭的尽兴,两条腿不住的在地下蹬踹,他爹的手掌一靠近,就能被立刻打下,敢情儿,臭小子隔着手指头缝隙。完全能看清楚对方的动静。
里正哈着腰跟在身后,哭笑不得。为陈家庄请功的话,就接不上茬儿。
汉子手下的几个小兵。也凑过来蹲地上跟着劝解,都不是仔细周到的人,完全没想起来还应该谢过这家的主人,最起码打声招呼不是?
得,没人搭理,自家进屋去暖暖心吧!
阿珠指派着两个姐姐去搀扶亲爹回屋里躺下,自己抓了王氏的胳膊,轻声道:“没咱的事儿,您先坐一会儿。”
偏偏阿穗不怕热闹,照旧跟小少爷挨在一起,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瞧稀罕。
听听小兵们说的话,就知道欢儿为什么要继续跟汉子闹腾了。
原本就是被宠坏的小子,想要天生的月亮,也有人登梯子去摘的主儿,正月十五那天,却因为捣蛋,在老爹的官靴里面撒了一泡儿尿,就此后脑勺儿上挨了一记“五指山”的照拂,于是气愤愤图谋离家出走,趁着过节镇子上热闹,瞅了个家丁的空子,从花园的小侧门,完成了计划。
结果,还没乐呵多大会儿,小兔崽子就被贼人发现,那个叫唐婶子的上前,三言两语就绕晕了傻小子,头脸上一蒙,被人抱到什么地方去,就完全不知道了……
这得是多大的委屈?小少爷怎么能轻易就跟亲爹善罢甘休,在他的脑子里,这些全都是亲爹的错儿,要不是他打自己那一巴掌,自己怎么会生出偷跑吓他们一下的心思?
敢往亲爹官靴里面撒尿儿,这小兔崽子的脑子也够短路的。阿珠扭转回院子里,决心赶紧送走这个小祖宗,黑更半夜的,自家人还得睡觉呢!
“喂——小兔——小少爷,你要是再接着哭,你们家的牛,可就都从天上掉下来,掉到水里淹死啦!”
脆生生的小丫头这话一出,果然就迅速转移了兔崽子的大脑运转轨道,双手也顾不上抹脸擦眼睛了,转头就杠上了。
“我家没牛!没牛!我家都是马!上不了天,也掉不下来,淹不死!你家才有牛,才会从天上掉下来,淹死!”
你还击几句就还击几句得了,这怎么还站起身子来往这边顶脑袋?是仗恃着自家人多势众吧?
阿珠气死人不偿命,翻着白眼珠子振振有词:“我们家的牛才淹不死,我们家没有爱哭鬼,干嚎起来没个完——”。
富家少爷很容易被养废,单看这小子撒着泼嚎哭就可见一斑。
被彻底惹怒了的欢儿,果然收了哭泣的手段,蹦着高儿的要去扭打阿珠:“你才是爱哭鬼!小爷儿不是!”
一直盘在暗处看热闹,等着小主人发令的黄金蟒,这会儿也不耐烦了,无声无息的把脑袋,探到了小少爷跟前儿。
傻小子倒是不害怕,一下子又忘记了跟阿珠的恩怨,注意力转移到了对黄金蟒的崇拜上。
可那几个小兵不知道轻重啊,一瞬间,倒退着摔倒的,哭爹叫娘的,拽着小少爷的后腰往旁边躲的,还有那二愣子,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作势要跟蟒蛇决斗的……
“小黄你跟我回家吧!我们家有好吃的,肉啊骨头啊随便你啃——”。
脑残的小子再次发挥了废话流的本色,唠唠叨叨完全就是黄昏时忽悠阿穗的那一套。
里正正拽着那个举刀的小兵慰劝呢:“可不敢伤害了蛇大仙,这是咱陈家庄的福佑,你们家小少爷,就是亏得这蛇大仙才救下来的呢!”
被儿子哭闹的头疼,一直蹲一边伤脑筋的那啥“千总大人”,目测儿子真不怕那条大蛇,才终于想起了自家现在应该干些啥,挺直了身子抱了拳:“陈里正,俺是个粗人,刚刚忘了规矩呢,烦请——引见这厢的主人,李某当面道谢。”
饶了半晌儿的功夫,才转到正题上,真不容易呢!
“这家主人是我们陈家庄的本族,叫大川,李千总可是不知道,这大川可受了老罪,为了救下小少爷,脸上脖子上身上,都叫那几个贼匪给捅伤了,这才引得蛇大仙相助,把四个贼匪全咬死勒死了。”
里正脑子里早过了无数遍,怎么也得把救助小少爷的名头跟陈家庄联系上。
“大川啊,能不能挺住?跟千总大人见个面啊?这可是咱陈家庄子的荣耀!”
隔壁屋子里面油灯一盏,歇息了片刻的傻汉子坐起身来,与被领进屋的李千总和里正见礼,口舌拙笨的说了一通话。
王氏不方便出来见客,安排闺女端了几碗热水来,家里被贼匪给翻卷的乱七八糟的,虽然略略收拾过,还是很有种家徒四壁的感觉。
李天赐也不怎么擅长言辞,一声吆喝,小兵便送了金灿灿两个大元宝进来,晃花了陈大川和里正的眼睛。
“不——不能收这哩!家里都有孩子,做爹娘的,知道丢孩子的难受劲儿,正该帮忙的——”,陈大川喘着粗气推拒,却更让李千总心中喜欢。
已经听说了,之所以人贩子贼匪相中了这一家人来卖孩子,除了因为被追踪的紧,主要原因,就是这家有四个闺女,却没一个男娃儿。
在这种情况下,人家能第一时间就想到寻找孩子的亲生父母,却不盘算自己留下,那就是真真实实的好人,有良心的好人!
“这钱给你将养身子骨儿,咱们以后常来常往的,就当个欢儿的亲戚走动。等明儿抽出空儿,叫镇上给你们村子送个牌匾过来,陈家庄好啊,庒风仗义——”。
这下子,里正的眼睛也眯起来偷乐了,里正这种官职其实连芝麻粒大小都没有,可是,能在任期间,给村子的祠堂挣进一块儿上级部门颁发的牌匾,那就是光宗耀祖值得夸耀一生的事情。
“嘿嘿,那个——小老儿都替大人想好了,把牌匾上,就写‘义薄云天’咋样?金粉不金粉涂写的,嘿嘿——倒是不在乎——”。
这陈里正打小就有英雄情结儿,做梦都想挥剑行侠仗义叱咤风云,虽然,到了这把年纪,还只不过在一个山旮旯儿里窝着,但是,谁也不能阻止人家向往那种“义薄云天”的至高境界的不是?
正文、第七十七章 小掌家
李千总满口答应,言说家里的夫人还在翘首企盼孩子回家,就不再多打扰了,遂抱拳告辞。
院子里,眼泪花花儿的儿子,还在打了鸡血似的跟那个最小的丫头斗嘴,很明显一直处于败势,但好歹,硬忍着没让眼泪再掉出来。
“我不是爱哭鬼!我不爱吹牛!我不是贪吃的猪仔儿!我会做事儿!我也会帮爹帮娘!——”
傻小子掰着手指头,努力想要让大家都相信,自己是一个多么懂事又勤劳坚强的好孩子……
李天赐的嘴角不由得上勾了好多,上前一把抱起傻儿子,笑得山响:“欢儿,说得响亮,不如做的瓷实,咱今儿回了家,就把刚才说得那些都做到,下次再来陈家庄,爹给你亲自作证,俺儿子不爱哭不爱吹牛不贪吃,还会帮爹帮娘做事儿,再不捣蛋啦!”
欢儿骑坐在亲爹的脖子上,偷偷把没掉出来的眼泪疙瘩抹掉,故作深沉的摆手:“珠——你等着我,给小黄带好吃的来——”。
可是明明人家阿穗丫头对你最友好的,你也早许诺了那么多吃的玩的,怎么临走,倒惦记着专门跟你打嘴官司的那一个呢?
一行人的马蹄声,再次迅疾的跑远了,陈里正捋着胡须,满意的哼唱着啥子曲调儿,也晃晃悠悠的走回了村子。
明儿一早,就得安排村民打扫祠堂,准备迎接牌匾进门,到时候,让谁出面接过这般高大上的荣耀呢?
陈大川家这次算是帮村子扬了名儿,自从被大棒子赶出老宅儿。这家人迎来了蛇大仙,日子就越过越红火了呢,现在跟官家又有了牵扯,再遇到啥难事儿,帮着做主的人都有了。还得了那么两个大个儿的金元宝,啧啧,福气来了,啥啥都挡不住的呢!
看起来,老辈子都断定的,全是女娃儿的家庭败兴。也不一定准。
还有一个感慨万千的人,就是陈大川了。
王氏已经安置下几个孩子休息,隔壁屋子里,傻汉子对着那两个金元宝掉眼泪,掉着掉着还来了劲儿。空落落的屋子里传出极度压抑的抽泣声、吸溜鼻子声——
到底,他这心里头,是怎么个千回百转法儿,没人来问询。
不过,有个舍不得睡觉的小娃子,偷偷的溜出了正屋,跻拉着一双不只是哪个姐姐的鞋子,来找亲爹送温暖交流感情了。
只不过。一开口,陈大川刚刚暖融融的心,就又凉了半截儿。
“爹啊。这金元宝,值多少银子?给我摸摸——”。
你丫半夜里不睡,就惦记这点事儿呢吧?
陈大川再次吸溜一下闷堵的鼻子,囔囔的回答:“大概——应该——这一锭金元宝,顶十个银元宝,顶一百两银子吧?”
他也没亲手换算过这样的财富呢?兑换率完全无法确定。
下一句。就该切入正题了。
阿珠眨巴着眼睛,循循善诱:“爹。幸亏今儿个是我装走了家里的银钱吧?出了这么多的事儿,还没有丢一文钱……”。
这话是事实。陈大川点头承认,如果归自己掌握着,恐怕,就全都送给强盗了,还不一定能活着熬到今儿夜里。
“那——以后咱家的钱,就都给我管着呗,我保证,谁来也哄不走一文钱,我就让蛇大仙管着,保准儿也掉不了!”
一岁的小豆丁,谈起钱来,透着一股子眉飞色舞,跟亲爹讨要掌家的权力,半句不带不好意思的,*裸的伸着手……
陈大川今儿可是额外的没有底气,被亲闺女逼上眼巴前儿来,还有点儿纠结:“阿珠你还太小——你娘也不一定愿意呢,等你长大了——”。
嘁,对付这个脑子里会转弯儿的老爹,阿珠有的是法子呢。
“爹,不是我想掌家,多费心卖力的事儿啊!可是蛇大仙对咱家目前的状况不满意呢,万一它想要离开咱家……”。
蛇大仙不满意,不消解释,肯定是对自己这个唯一的男丁不满意。
陈大川脸色发红,再次重重的拧了一把鼻子尖儿,干咳一声:“那——行吧!你先把这钱拿回正屋去放好,等你娘明儿个拿主意,反正——我以后——不管银钱的事儿。”
目的达到了,阿珠抱着金元宝往外跑,嘴里终于想起送温暖那回事儿了。
“爹,你赶紧睡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