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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现了。
阿兰竟然不是逃跑,一转身回到打斗场地的时候,陈大海忽然发出一声灭绝人寰的惨叫。
“哎呦——”!
一道鲜血喷溅而出。
一个小姑娘双手抓着一把亮堂堂的菜刀,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刚刚占到上风,一脚踏到躺在地上的王氏肚子上的陈大海,撅起的屁股上,迅速被血液浸染……
“我的儿——”,陈老太太脸色登时煞白,头一低,把死缠的二儿子撞开了,想要扑向正捂着屁股惊恐的跳动的三儿子。
可是,陈大川完全是个死心眼儿,他不敢去帮着媳妇孩子打弟弟弟媳和老娘,他只有一个信念,要抱住母亲,不让母亲出手去伤害妻女。
所以,完全出于本能,陈大川再次抱向母亲,老太太的速度太快,亲亲的二儿子,勉勉强强只抱到了老太太的一条腿。
于是,悲催了,孝顺的儿子,把亲娘给绊倒了。
在依然“汩汩”流动的血液面前,纷乱的打斗结束了,场地上,只有一个瘦瘦的汉子捂着屁股在惨叫。
“娘——救我啊——娘——”!
陈大江终于从梦游状态中醒过神儿,先是往院子里跑了两步,又扭了身子,留下一句:“我去请郎中——你们——帮老三按着点——别把血流干喽——”。
鲜血流干会怎么样?陈大海眼珠子一翻,软软的趴在了地上……
江氏这才“啊哦——”一嗓子,扑到丈夫身前鬼哭狼嚎:“你们——黑心的——杀了我男人——杀了我男人!”
只不过是肉层最厚实的屁股蛋儿挨了一刀而已,流些血是必然的。大半儿是死不了的吧?至于这般猫哭鬼叫吗?
倒是陈大川这时候比较有理智,按照大哥说的话,放弃了母亲,蹲到大海身前,扯了衣裳的布条子。去狠劲儿按住那道尴尬的伤口……
王氏还躺在地上没站起来,跟个男人撕打,她沾不到光,全身没有一处好地方了,但是,她对着坐在附近。全身抖得风中落叶似的大女儿,露出微笑。
“兰儿——别怕——别怕——有娘呢!”
这一次,最爱哭的母女二人,眼睛里面都没有眼泪。
阿草抓起了阿兰手下掉落的菜刀,挡在了母亲和姐姐的身前。对着刚刚挪过来的陈老太太,森森的龇着牙,像一头小兽。
一道完全不符合年龄的声音:“以后,谁再敢上门,欺负我们,就砍死谁!”
满脸血迹的阿穗含混的跟在后面补充:“砍死——你们!”
陈老太太恐惧的尖叫声,江氏翻白眼以后的摔倒声,都将成为历史。永久的历史。
在许久许久之后,据说,江氏还会做恶梦。梦到几个龇着牙威胁她的小女娃儿,手里握着亮闪闪的菜刀……
陈大海推来的板车还是有用的,郎中来上过了药,重新包扎一番,就被大江抱上了板车,趴伏的姿势。送回了村子里面。
里正啥的还是介入了这场家庭纷争,本来得要大川家赔付大海和江氏的医药费的。可是郎中说了,王氏的伤最厉害。肋下的骨头都裂了缝儿,保养的好的话,也得半年一年的才能正常活动,后半辈子,都会经受风湿之痛。
而且,郎中摇着头叹息,王氏的肚子里,竟然已经有了接近两个月的身孕,这么一番撕打,孩子都没有流掉,真算是万幸。
还有几个孩子受伤都不轻,两个小的最严重,阿穗手上的木头茬子,足足用针挑了半晌儿,孩子疼的都背过了气儿去……
里正问过了陈大川,还要不要老宅儿那边赔偿什么,陈大川摇头,只请亲爹亲娘高抬贵手,放过他一家大小,再别找上门来了。
一纸契约确实没办法真正割舍开母子的亲情,可是,这样几番折磨下来,陈大川对于母亲的那份孝心,是真的伤透了。
或许,以后,就不会再藕断丝连的,偷偷摸摸往老宅儿送孝敬去了吧?
陈老爷子头一次没任何话说,抽着旱烟袋,“吧嗒吧嗒”的,对二儿子,没看一眼。
一家人,互相伤害到这种程度,也确实,硬凑到一起没了意义,本来最看重的二儿子的子嗣问题,在这样的时刻,也显得没那么重要。
随便王氏肚子里这块肉带不带把儿吧,跟老宅儿,关系不大了。
陈老太太蔫巴了不少,在里正询问为啥又带着儿子媳妇去大川家里闹事儿的时候,竟然没有理直气壮的讲述那半扇猪肉的事情,因为,儿子解释过,那是给蛇大仙过冬准备的。
这不是最关键的原因,还有一个没法说出口的,就是,陈老太太在三儿子屁股被砍的时候,看到了老宗祠的后院侧门上面,趴伏着一个硕大的蟒蛇头,圆眼珠子是瞪着的,并没有冬眠。
早知道是这样,陈老太太真的不会闯到儿子家里去抢掠的。
要怪,就只能怪陈大光两口子嘴贱,上自家门上来传话儿……
正文、第五十九章 冷暴力有威力
据说,陈家庄的磨坊半夜里被人在房门院门上泼了粪,臭烘烘的气息整整缠绵了三天三夜都不肯消散殆尽,陈大光的婆娘也哑着嗓子站到房顶,整整骂了三天三夜。
据说,这以后,陈大棒子家的米面都送到邻村去磨了,不管男女老少,走过磨坊跟前儿,都是歪着脸狠狠的吐一口唾沫儿,不再跟陈大光一家人有只言片语的交流。
这些是是非非,都跟山脚下独门独户的这家无关了,家主陈大川,过上了这辈子以来最安静的日子。
真的很安静,媳妇孩子一律视他如无物,出来进去都耷拉着眼皮。
王氏更是不稀罕丈夫侍候,阿兰阿草很孝顺,把姊妹几个的铺盖全搬到正屋,把亲爹的衣裳跟被褥挪到了隔壁。
阿穗和阿珠就躺在王氏身边,脸上手上的伤痕累累。
白日里倒还好过,一到入睡,大姑娘阿兰就会发恶梦,往往一身汗湿惊叫着醒来……
内向惯了的女娃儿,其实被自己敢掂着菜刀砍人的行为吓破了胆,一闭上眼睛,就是喷溅的鲜血迎面泼来。
如果,阿兰还知道,在陈家村,自己姊妹们发飙的名头儿已经传扬了出去,估计,噩梦会发作的更为厉害。
尽管阿珠想着法子把小世界里面的泉水引出来,母亲和姐姐们的伤势好转的够快的,这心结儿,却是帮助解决不了。
这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儿,阿珠在又一次被吵醒之后,睁着眼睛分析,自家这母亲和姐姐们。跟前世的自己的性情很相像,尤其是没出息胆小怯懦那一部分,如出一辙。
唯有这样的历练打击,才可以新生。
至于女娃子的贤惠名声,谁管它?
王氏在老宅儿任打任骂。姐姐们吃不饱穿不暖整日流浪在外面,不也没得着半点儿好?自己前世里练就了那般高深的忍功,不也在心底里暗暗的滴血后悔了吗?
做事情总是想前想后,诚然更稳妥些,但是,遇到迎头痛击躲避无用的时候。还是听从本心的声音,痛快应战最惬意吧?
所以,这次的流血事件,母亲王氏没埋怨孩子们一声,相反的。她的母爱的光辉流露的更加彻底,这是她亲生的四个闺女,为了保护她,最胆小的也敢掂刀冲向成年汉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至于丈夫陈大川,每日里弯着腰犯罪似的忙前忙后,她也看在了眼里,但是。这改变不了什么。
在母女们被打的遍体鳞伤,甚至脚踏在身上连肋骨都被踩出缝儿来的时候,做丈夫和父亲的。选择的是眼睁睁的看着,只因为,施虐的一方,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和弟媳。
这样的夫妻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娘,肚子里的弟弟。有动静了吗?”阿草喜欢把耳朵贴在母亲的肚皮上聆听,虽然她其实啥都没听到。
王氏脸上的笑容漾开。这个苦难的女人,现在从来不叫痛。安安静静的养着伤,连汤药都不肯喝。
因为,郎中担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已经被打斗损害了元气,要是再加上止疼的伤药,就作用在距离肚子最近的肋骨处,怕影响会更大。
“要不然——这个娃儿先不要了,等治好了身子,再怀——更稳妥些。”
可是王氏不肯,连带的,也拒绝了敷药和喝药,就这么干巴巴的忍着痛苦。
却还是能对着女儿们笑得出来。
“草儿,娘不盼着——生儿子了,再生个像你们的闺女,娘就知足了。”
睡在一侧的阿珠,眼角儿沁出了泪水。
夜里,阿珠进到小世界,在母亲湖小憩了片刻,等全身的伤痛都减轻了,靠近了湖中心的绛色草。
重新补足了一片叶子的绛色草,安静的伸展着叶片,当阿珠的小手指抚上叶脉,绛色草的全身,仿佛都在颤栗……
“我知道——会很疼——可是——那是亲娘——”,阿珠口唇微动,拇指和食指用力,掐断了绛色草新长出来的那一片嫩叶。
这一次,阿珠自己的痛感更清晰,手心着火似的干裂了一般。
小世界再次暗淡下来,湛蓝湛蓝的天空不见了,灰蒙蒙的雾气弥漫……
她干脆又带出了小世界里面的产出,除了一支新生的铁皮石斛,还保留在湖边,其余的粟米和蔬菜野山菇,全部堆在了火炕下面。
不担心明日怎么解释这些异状,阿珠心里很坦实,把绛色草的叶子送入口中,咀嚼的碎碎的,一点一点儿,涂抹在王氏的肚皮周围。
暗夜中,王氏似乎舒服的松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放轻缓了,甚至还独自翻了半个身子。
为了保胎,这几日王氏可没敢侧睡侧躺过……
隔壁,传来陈大川辗转反侧的声音,他睡不好觉儿,被家人孤立的感觉很不舒服。
这几日,他抢着进灶房做饭,阿兰就根本不插手,他赶着黄牛去荒地,连个送行打招呼的都没有,他回家,没人倒水递布巾子。
这次去摘后院的青菜,连水池子里的黄金蟒都没动弹,以往,可是会抬起蛇头吐吐蛇信子的……
到底,卖了菜以后,摸着怀里的银钱痛下决心,给媳妇孩子买了一盒点心,足足花费了三十二个铜板呢!
可惜,挂着笑脸送进屋,搁在妻子的炕头儿,还是没人搭理。
“那啥——秀娥啊——我这不是——给你们从镇子上捎来了点心——尝尝嘛,老贵了,你们——吃——”。
王氏闭上眼睛假寐,阿珠装睡,阿兰阿草往门外走。
意志最不坚定的那一个三姑娘,双手包的跟粽子一样,却还是伸向了点心盒子……
不过,怎么小腿肚的肉肉忽然疼了起来?
阿穗咽咽唾沫儿,艰难的回头望一眼妹妹,到底,把粽子手缩了回去。
这闺女嘴上还没吃亏,最近有时听到二姐姐偷偷埋怨,早记在心里了。
“爹——给奶家送去吧!给奶长力气——好来打我们——”。
刚刚迈步到门口的阿草阿兰,脚下一个趔趄。
“噗——”,装睡的阿珠骤然喷笑,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嘛!
陈大川可笑不出来,被闺女这么一抢白,眼珠子立刻就红了。
满肚子要辩解要告饶的话,偏偏嘴笨,倒不出来。
“你们——我——你们——哎!”一跺脚,一家之主走出去了,差点儿没把挤在门口的俩闺女给挤倒了。
阿穗这两句话没白白挤兑亲爹,后院摘的新鲜蔬菜也舍得给家人吃了,少卖些钱就少卖些吧!留着做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