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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凡把识书留下外面打点住处，他跟着汪桥，在他的房里坐定。
店小二送进茶，汪桥看着江一凡喝了两口，才问道：“江大人怎么来了这里，可是任期满了，要调回京城？”
江一凡点头，“嗯，前些天接到朝廷的文书。你那里呢，京城的工事做的怎样？可还顺利？”
汪桥笑道：“顺利，有禹王殿下和安国公多方关照，怎么能不顺利。”汪桥简单把他们这次行程说了一遍。
最后感叹道：“说起来，还是朝廷下属的工坊和工匠师傅们厉害，做工的器具也齐全、精巧。我们这些人，在民间做做事，还真以为自己是个有本事的，来京城看过，才知道什么是人才济济。”
江一凡听汪桥说京城见闻，并不断感叹朝廷下辖的工匠手艺多精巧、工坊有多强大，不觉暗自点头。
汪桥这样有天赋灵气的匠人，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出类拔萃的。就像叶欣颜说道，若是汪桥之后能全心扑在工匠手艺上，环境和条件允许，假以时日，完全可以成为宗师级的大匠。
可即使是手艺如此精湛的汪桥，时时都能看到别人的长处，若是他能不忘初心，一直这样下去，他就能得到不断地提升进步。以孔子的学问，都能说出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可见人人都是有优点的，只看你愿不愿意发现，愿不愿意去学习。
而汪桥就是个愿意发现别人优点、学习别人长处的人。这样的人，被他那个目光短浅的母亲所累，娶那样一个女子做妻子，必定不会给予他任何形式的帮助，只会拉后腿。
“阿桥，你母亲年前已经到清河村了。”江一凡突兀的说道。
汪桥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窘然道：“我刚才就想问大人的，只是我娘一个寻常妇人，怕江大人不曾留意，所以没敢贸然询问。我娘可好？在大伯父家过年，她老人家一定很高兴吧？”
江一凡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汪伯母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你的表妹，说是伯母的娘家侄女。”
“啊？”汪桥也楞了一下，带了侄女，做什么？跟出来见识见识、还是打算在清远县找个人家嫁了？
江一凡点点头，“名叫秀芹的姑娘。你母亲说这几年就是这个姑娘陪着她的，看着很满意她。”江一凡顿了顿，示意身边的小厮下去。
陪着汪桥一起的工匠见江一凡的随从出去，再看看汪桥，也识相的跟出去。
汪桥见屋子里只剩了他和江一凡两人，不由得皱眉，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江大人不用顾忌，尽管说好了。”
江一凡说道：“你母亲不愿意你娶周家二小姐，说是门第太高。而你母亲不想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还得上待自己的儿媳。”
汪桥立即急眼了，“我娘是跟谁说的？难道世子夫人和大伯父没告诉她，碧瑶的性子很好，不会给她摆架子吗？碧瑶知不知道我娘这么说话？”看那样子，几乎想插上翅膀飞回去，来挽回他的婚姻。
江一凡说道，“没你想的这么简单。你母亲不说周二小姐的性子，只说她这辈子吃了很多苦，现在终于你长大成人，她要你的妻子能时时侍奉在她左右，”江一凡抬手，制止了汪桥插话，接着说道，“你大伯父和四伯父也说过买下人，可你母亲嫌弃下人不像自己儿媳一样服侍的尽心。”
“你两位伯父也多方劝过，可是你母亲说别人没有切身体会，不懂她吃过的苦。她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违逆她的意思。”
江一凡看着汪桥，等着看他的反应。
赵氏这个说辞，听起来没问题，可是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她就是想把儿媳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让家里的一切事情由着她的意愿来，所有事、所有人全都匍匐在她的脚下，以她为尊，却全然不顾儿子是不是会喜欢。
汪桥面色纠结，紧皱的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变成深切的无奈，然后就是满眼的痛苦和绝望。
第五百七十章 事事都由着母亲
“你母亲到齐家，第一次见周二小姐就下跪了，说的都是恭敬抬举的言辞。你两位伯父和你母亲谈话的时候，阿颜和周二小姐全程听过。她知道汪伯母的意思。”
江一凡见汪桥惊愕的望着他，满脸的生无可恋，继续说道：“不过周二小姐没表示放弃，看样子，她是想等你回去，听听你的意思再作决定。”
“那么，你是怎么打算的？”江一凡问道。
“我……”汪桥声音艰涩，眼睛渐渐泛红，只“我”了一声，再说不出的话。那是他的母亲，依照母亲固执的性子，想让她改变主意，何其难也。
可是，这么好的亲事，碧瑶又是那么好的女孩子，母亲怎么会不喜欢呢？这是他说什么也没想到的结果，他一直以为，母亲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一定会高兴的合不拢嘴、睡不着觉呢。
江一凡盯着他问道：“你也觉得你母亲养育你辛苦，是吗？”
汪桥抬眼看向江一凡，声音悲切：“别人的确不了解，我娘真的吃了很多苦。别人家都有父亲做事赚钱、或者种地收成，母亲都是在家做家务、带孩子。而我家，不论家里家外的事情都得我娘自己做。
我家是工匠出身，没有地，我娘种地都是佃来的，风里雨里都是我娘自己做。秋收那么重的活儿，都是我娘自己做下来的。末了还得交租子，一年到头，能吃饱饭的时候没几次。日常掺了榆树叶的饭食都是好的，我家连柳树叶都经常吃。
江大人可能没吃过，柳树叶苦的很。我娘通常都是做的两种，我的杂面多树叶少，我娘的则是树叶多。每次我要和我娘换着吃的时候，我娘都不肯，说都一样的吃食。”
“听你这么说，你娘带着你的日子还真是苦的很。”江一凡笑了笑，问道，“所以你娘就可以剥夺你娶心爱女子、过顺心日子的权利？”
这是江一凡照顾汪桥的母子亲情，他没说出来的话是：若赵氏真的是个无私的母亲，就应该本着一切为了儿子好的原则行事，干嘛一切都要按照她的意愿来，从而剥夺儿子一生的幸福？
汪桥愣了愣，下意识的辩解道：“我娘她不是这样想的，她只是，只是……”重复着说了好几遍“只是”，也没说出更有力的话辩解一番。
江一凡转着手里的茶杯，并不抬眼看他，只是淡淡的问道：“那周二小姐怎么办？你打算辜负她对你的一片心意？她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是一郡知府，她花了多少心思，才能让父母同意和你的亲事，你打算就这么辜负她了？”
“我……，可是我娘生我养我，我……”汪桥红着眼睛，磕磕巴巴的说不下去了。他怎么能违逆母亲的意思，让辛苦养大他的母亲伤心？
江一凡摇头，“你若是这样想，别说你母亲不同意你娶周二小姐，就是同意，周二小姐最好也不要嫁你，免得以后受了委屈都没地方说去。”
“江，江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其实想回去劝说母亲的。也许母亲体谅我喜欢碧瑶，同意我娶她呢？”
“若是你母亲执意不愿意呢？”江一凡没回答他，而是问道。
汪桥颓然低头，丧气不已。
江一凡把杯里的热茶喝掉，又给他们两人都续了一杯，然后才缓缓说道：“阿桥，虽然你一直叫我江大人，可我是把你当朋友看待的。我今天和你说说你的亲事。”
汪桥抬头，看向江一凡的眼里有了些许希望。
“首先，你母亲辛苦抚养的是你，而不是你媳妇。你媳妇愿意孝顺你母亲，那是因为你是她丈夫，你应该感激她愿意为了你孝顺母亲”
汪桥张了张嘴，好像是这个说法，可是这个说法……好像有违于这世间的常理吧？
“其次，你喜欢周二小姐，一定是希望她过得开心、过得快乐。不是想让她进你汪家的门之后，忍气吞声、低声下气、看人脸色过活，是吧？
不论看谁的脸色，都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因为她在娘家是不用看人脸色的，没道理你那么喜欢她，反而让她因为你而过的不好、不开心。是不是？”
这个是，汪桥点点头。心里却止不住的痛苦，他娘是什么样的性子他知道。他娘辛苦则已，可家里的一切却也都是母亲说了算，他从小到大，都是事事由着母亲。母亲若是不高兴，他也会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若是碧瑶嫁进家门……
他的脑袋骤然疼痛不已。
江一凡看着汪桥，忽然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所以，周二小姐嫁给你，你应该让她因为嫁给你开心，而不是一辈子伤心懊悔。”
“可我，我娘，我不敢保证能说服我娘。”汪桥觉得说出这种话的自己异常窝囊。可这是孝道，尤其是他娘和别家的母亲不一样，是那么的不容易。
江一凡点点头，“对，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咱们看看你有没有必要结周家这门亲事。”
汪桥连忙点头，表示他正在认真听着。
“阿颜很护短的，这你知道吧？”
汪桥继续点头，叶子是很护短，可是他和碧瑶的事情，怎么扯到叶子了？
“若是因为你，周二小姐伤心失落，日后所嫁之人如果不合心意，甚至以后再不能跟着阿颜做事。阿颜对你大概只是有看法，厌弃你母亲却是绝对的。”
“一个人的天分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环境和机会。阿颜离开你，她还能找到别的工匠帮忙她和齐家做事。而你若是离开阿颜、离开齐家，就只是一个手艺好的工匠。一个工匠，即使手艺再好，又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就算齐老爷子看在你父亲面上，继续留你在齐家营造行，但你若只是在外围做个寻常事物，也和普通管事和工匠没什么区别，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汪桥愣了愣，不明白江一凡到底想说什么？但是他却清楚江一凡所说的那种后果，距离他的梦想，基本上算遥不可及了吧？
第五百七十一章 母子相逢
江一凡见汪桥呆呆的看着他，说道：“我不是拿这个吓唬你，而是想告诉你。你即使娶了别人，若是任由你母亲磋磨你的妻子，而你只眼睁睁的看着不加制止。只怕阿颜也一样会对你有看法，也同样会厌恶你的母亲，你同样没什么前途可言。
而你要好好想想，你不单是你母亲的儿子，也是你父亲的儿子和汪家的后辈子弟。你若是资质寻常也就算了，如今的你是有天分的，而且还好运气的遇到了阿颜。
若是因为你母亲的自私和狭隘，断送了你的前程，断送了你可以光宗耀祖、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的机会，你就不是个孝子，而是汪家的不肖子孙。你母亲也将会变成汪家的罪人，根本没什么功劳可言。”
汪桥听得目瞪口呆，他的亲事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可是江大人说的不错，若是他有机会光宗耀祖，却被母亲毁掉这个机会，他和母亲怎么去见父亲、怎么去见汪家的祖辈？
叶子如果真的不再重用他，他就真的失去了做一个大匠的机会，只能沦落为一个整日为生计奔波的普通匠人。想当初，禹王殿下许诺他去工部做官，他都没答应。就是为了能继续跟着叶子做事，多多的学些技艺，以期凭借高超的技艺扬名天下。
叶子不会这么做吧？
“可是，叶子……”汪桥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却被江一凡打断，“你的母亲和你都可以为了一己之私，罔顾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