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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灵阿心吊在嗓子眼,心里咆哮着:明相,你可别为夫人遭罪就乱来啊,不值当不值当!
然后眼睁睁看着太监去请明珠进屋。
明珠一瘸一拐进屋的时候,乾清宫内诡异的沉默变成了一片窃窃私语。
他的腿上还夹着夹板,只要还长眼睛,就能看见夹板上渗出的血迹。
铁板钉钉地告诉大家,他明珠没有装病,他是真的伤了。
看见明珠腿上的那伤,阿灵阿是死握着拳头,用指甲掐着肉才让自己不变脸色。
那血、那伤怎么来的,阿灵阿随便想想都觉得心惊。
明珠拄着一根拐杖,哐当跪在了地上,满脸是水地喊:“罪臣叩见万岁。”
刚刚还气性大、脾气大、嗓门大的康熙,现在是直愣愣地瞧着明珠,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手里还捏着他今日要掏出来的第三封折子,这是御史郭琇弹劾明珠朋党的奏章,桩桩件件都是要害。
但眼前的明珠让康熙没法把这折子再往外翻了,他瞧着那血淋淋的腿,问:“明珠啊,你这伤……如何了?”
这腿是明珠自己生生砸伤的,他到现在还疼得耳膜都在震,听见康熙问话虚弱地说:“奴才年岁大不中用,让主子操心了。”
“哦哦。”
阿灵阿耳尖,听出康熙这几个“哦”下,是那么点子心虚。
本来今日全是康熙一人的舞台,又是疾言厉色重罚朝臣,又是痛心疾首问众忠心,本来就要上第三出的时候,明珠硬生生带伤上阵,把风头全抢了过去。
幸好,康熙还是有经验之人,他瞪着明珠的腿伤问:“明珠负伤前来,所谓何事?”
明珠按着自己出血的伤口,颤抖着哭诉:“奴才万死,今日前来但求万岁爷两件事。一,我家夫人上香遇袭,幸得公夫人救护无碍,可连累大格格受惊至今在畅春园太后身边调养,劳动太后操劳实在不该,奴才请万岁爷彻查此事严惩凶手,以免伤万岁孝名。”
这件事不算意外,且明珠挑的角度极好,这不是为明府查案,是为太后查。古人以孝治天下,这名头挂上,后面怎么做都不错。
接着他哭得更狠地说:“二,奴才得知以羁押靳大人,靳大人赤胆忠心,为治河能臣,为河工事屡次与奴才不快。但其中过往都是我为媚上求功、为一己私心逼迫靳大人而造成,请万岁爷明察,莫为明珠这个不争气的奴才牵连治河能臣。”
别说康熙懵了,阿灵阿懵了,连索额图都懵了。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副“明老贼你唱的是哪出”的表情,各个目瞪口呆地看着明珠在那儿哭得死去活来。
只有演的上头的明珠知道,自己死去活来里有一半是真的疼疯了。
若是早知今日,他当初一定装风寒不装断腿。
好不容易在震惊里找回自己声音的康熙,最后朝顾问行使眼色,让他把人搀起来。
“明珠,你所说的朕已然知道。所诉的罪过嘛……”
康熙目光触及郭琇弹劾明党的折子,突然冷厉道:“你自个儿回去写个折子来,把过往种种都说说清楚吧。”
明珠为人扶起来,正巧眼神与康熙相碰。
这对合作二十年的君臣此刻都在揣度对方的心思,可谁也摸不到底,可谁心里都清楚:摸不到就往下走自己的,还没到见底的时候呢。
明珠这么一闹,康熙本来高开高走的大戏潦草收场。
受了半天刺激的朝臣们退出去后,也都丧失了重新展开夜生活的兴趣。
不少心思活络地立马靠着自己相熟的大臣走,就想着走出东华门就聚在一起去哪里喝个酒商议商议今日的事。
适安园里的珍珍也在黄昏时分听到了明府出来的口信,她于是叫厨子备好酒菜预备给阿灵阿压惊,可等到天黑也没见人回来。
她再度心惊胆战起来,连忙叫人往城里去寻,最终是东华门的侍卫告诉家人,阿灵阿今日根本还没出宫。
还没出宫那便只能是被康熙爷“留堂”了,可留下来做什么。珍珍左猜右猜都没能猜到。
…
阿灵阿如今只是一个都统,退场的时候大学士先退,他这样的殿后。
可走下台阶的时候,马武扣住了他的肩膀小声说:“阿灵阿,万岁爷找你干架。”
“啊?”
还没反应过来,阿灵阿就被马武提溜到了宫里的一处布库场里。
要说阿灵阿这个前什刹海一霸,打架的本事主要胜在腿脚灵活、出手狠辣,这点珍珍那些堂兄弟还有揆叙都能证明。
但布库他着实不在行,这东西和摔跤还有相扑类似,要蹲马步练下盘,打小就得开始,修得那都是童子功。
阿灵阿小时候没了爹以后,大半时间和野孩子似的没人管,挥拳头打架在行,这正经的功夫是后来请了师傅补的,自然不能和康熙还有宫里这群布库专家比。
他被马武压着到布库场,一瞧见场上一圈五六个露着膀子的彪形大汉,心里就“格愣”了一下。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电视剧里鳌中堂各种花式被处刑的镜头——呃,康熙拉他来这难道也是想这么对他?
就在阿灵阿胆战心惊的时候,康熙利索地把身上石青色龙纹常服一脱,露出了坚实的肱二头肌和胸肌。
阿灵阿瞧得眼睛发直。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幸运还是不幸运,竟然能亲眼见着康熙爷的“玉体”。
嗯,身材还真不错,到底是能拉开十八力大弓的人。
阿灵阿正不怀好意地用眼神偷瞄康熙,康熙不知是不是脑袋后生了眼睛,突然转过身来,阿灵阿吓得赶紧把头一埋。
“阿灵阿,你来陪朕练一把。”
这下阿灵阿可慌了,马武说“干架”竟然是闹真的!
就康熙这体格,他今儿还不得命丧布库场?不行不行!
阿灵阿头摇得如拨浪鼓,手摆的像钟摆,连连拒绝:“皇上,奴才不行,真不行。”
康熙身后那群光着膀子的陪练们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名叫五格的是康熙身边的头等侍卫,同阿灵阿也很熟,他走上来用熊掌拍了下阿灵阿的肩。
“小七爷,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抱着康熙的常服站在一旁的顾问行“噗嗤”笑了一声。
事已至此,总不能被个太监笑话自己不行吧?
于是,阿灵阿骑虎难下,面临着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的状况。
五格才不管他心里是如何翻江倒海的,一拽他的胳膊就把他给拉进了布库群里。
一刻钟之后,爽快地干完架、胖揍了阿灵阿一顿、换上一身清爽衣服的康熙爷,优雅地拿着十二月令杯中的桃花杯在品茗。
被操练得一身淤青、蒙康熙爷良心大发赏了个座的阿灵阿,毫无形象地趴在石桌上,气喘如牛。
“小七啊,你这身子骨真不行啊,才练了几下怎么喘成这样?怪不得你媳妇成婚这几年才生了个五福,看来往后朕还得时常把你叫进园子里来练练。”
呸,睁眼说瞎话!鳌中堂够厉害了吧,还不是你爹的干爹(就是倒霉的多尔衮)封的满洲第一巴图鲁。
结果呢?你们一群人对他一个还不是倒下了,这叫以多欺少不要脸!
阿灵阿嘴角抽了抽,从桌子上勉强爬起来。
“皇上,奴才也想陪皇上多练练,可欺负奴才媳妇的恶人这不还没抓住么,奴才得先替媳妇把仇报了。”
康熙在“格挡”一声响中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深沉的双眸转到阿灵阿的身上。
“你真想查?”
“是,奴才绝无虚言。”
康熙忽然伸手掸了掸衣袖上不知在哪沾上的灰,漫不经心地说:“你既然想查就去查吧,查到了什么只管一五一十地来给朕禀报。”
阿灵阿心里略略有些惊讶。
磨了这么多天,搞了那么多事,康熙竟然能这么爽快就答应?他不怕后面查到不想听的?
于是他把招呼打在前面:“皇上,奴才想在这讨皇上一句话,若是到时候查到了皇上不想听着名字的人怎么办?”
康熙锐利的目光射到阿灵阿身上,阿灵阿浑身微微一抖,感觉刚才在乾清宫的如芒在背又来了。
但见康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问他:“阿灵阿,你什么时候也学着话里有话了,你想说的人是谁?”
阿灵阿道:“索额图。”
康熙拿起桌上的杯子捏在手里转了转,轻笑一声:“你有本事沾到他的衣角再来问朕是不是不想听着他的名字吧。”
他转过头,沉声道:“刚你这话,朕本可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你可知?”
阿灵阿起身跪下,道:“奴才知罪。”
康熙道:“你知罪倒也算孺子可教,朕念你直率,对朕也忠诚,不像明珠这头老狐狸滑不留手,朕才姑且饶你这一次。”
珍珍遭完这趟罪后,阿灵阿虽然不是“明珠党”,这心是彻底偏向了明珠,听见康熙这两句嘲讽的话,他尴尬地笑笑说:“明相爷跟随皇上多年,比奴才可是忠诚多了。”
康熙轻轻哼了一声。
“他宁愿背上治河不力的罪名自请下台,也不愿意按着朕的意思去辅佐太子,这能叫忠?阿灵阿。”
康熙走到阿灵阿的身边,有力的大手轻轻往他肩上拍了一下。
“力有所能而无不为才算忠啊。”
…
直到出了紫禁城,阿灵阿还在品位康熙说的那句话。
古来皇帝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贤臣能臣,而是一个忠臣,何为忠,听皇帝的话,办皇帝想办的事,在皇帝眼里这就是忠。
所以,贤明的君王能选能臣做臣子,开创盛世,而昏庸的君主只会选小人当亲信。
阿灵阿一路都想着康熙的帝王心术,不知不觉就到了兴花寺前。
文桐提醒他:“少爷,咱们到了。”
阿灵阿“哦”了一声,跳下马,把缰绳交给文桐,自己走进了兴化寺对面的一家绸缎庄里。
今儿不是初一十五,香客寥寥,店里的生意也比较清冷,掌柜的带着几个小二在店里盘货。他抬头见着阿灵阿赶紧上前相迎。
“少爷。”
若是仔细瞧,便会发现,此人乃是后海那家珍珍和阿灵阿成亲前时常约会的纸笔店的掌柜。
他乃是阿灵阿的亲信,专门替阿灵阿干些类似“谍报”的工作。做生意不过是他用来掩饰的门面功夫,不过就算如此,他赚钱的本事在阿灵阿手下的大管事里也排得上前三。
阿灵阿问:“索家这几天可有动静?”
掌柜道:“小的天天守在这,到并无什么特别的动静。”
阿灵阿可从来不打没准备的的仗,他一把嫌疑人锁定为索额图后立马就把兴化寺胡同里的这家绸缎庄给买了下来,又派了他来这当掌柜,就是为了监视索家的一举一动。
这绸缎庄位置极好,虽然不是正对着索额图家的大门,但从门口往东望,能把索家大门口的动静给瞧得一清二楚。
阿灵阿点点头,“你就在这再待上一段日子,等这事了了你再会纸笔店去。”
阿灵阿说罢抬腿往外走,他一只脚刚踏出门,只见一辆满载礼物的马车驶进了兴化寺胡同,最后不出意外地停在了索额图家门口。
从马车后面的轿子里下来一个精瘦的男子,他指挥着家仆把礼物都搬下车,想要送进索额图家里,然后不出所料被门房小厮给拦住了。
那精瘦男子背对着阿灵阿,瞧不清他的脸。在他同门房小厮解释了半天无果后,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