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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外面,人家称他一句刑先生,那是场面话的客套话,回到家里还得让人先生先生地叫,他又不比这家里任何一个人先出生了一天!
刑母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祥和一笑,“小衍回来啦。”
尽管心中诸多腹诽,刑衍还是老老实实走过去,“爸、妈,我回来了。”
刑父专注于手中棋盘,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来,试试妈今天泡的茶,是今年头茶。”刑母把茶从茶壶倒入公道杯,又从公道杯倒入品茗杯,这么倒腾了两遍,端到刑衍面前时,就只剩醋碟那么小个杯子了。
他捏起品茗杯,控制着力道,省得不小心捏碎了,仰头把茶倒入口中。
嗯,正好够把嘴巴润一遍,一点没多。
刑母矜持而又期待地看着他。
刑衍知道,这是等他夸呢。他皱着眉头搜肠刮肚,很是艰难道:“好茶……”
刑母点点头,还是看着他。
他于是只得又说:“茶汤清碧。”
“还有呢?”
“香醇味甘。”
“继续。”
“嗯……”刑衍实在想不出来了,之前那两句还是为了应付老母亲特意背下来的,以往都能够糊弄过去,没想到这次不够用。
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想得都有点口渴了,忍不住说:“就是有点少,不解渴,下次给我换个大杯子吧。”
刑母笑了一笑,低头在茶几下不知找什么。
刑衍觉得自己似乎看到棒槌在里头一闪而过,强烈的求生欲让他连忙把带回来的木盒子摆上桌面,“妈你看我给你找到什么了,仿宋官窑粉青小方壶,明朝成化年间的,我拿给沈老先生看过了,人家说是好东西。”
刑母这才抬起头来,小心拿起小方壶细瞧,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你说的是沈恪沈先生?上门拜访没失礼吧?”
“没有。”刑衍斩钉截铁地说。
“我听说他家那片蔷薇花,是沈先生为了太太种下的,他们文化人就是有情调。”刑母说,脸上还有几分向往。
刑父在旁哼了一声,“情调又不能当饭吃。”
刑母看了他一眼,“有情饮水饱,你这样的俗人怎么会懂。”
“我俗?!”刑父瞪眼,“你跟我这俗人过了一辈子,也没高雅到那里去!”
“就是跟你过一辈子,把我也衬俗了,当年要是嫁个文化人,指不定现在我也有一座蔷薇园!”
“你是怪我不给你种了?”
“我可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意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这么吵了起来,刑衍在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能不管,只得清清嗓子,“爸、妈——”
“闭嘴!”两人同时转过来喝了一声,枪口子立刻对准他。
“还不是你这臭小子不结婚,我的儿媳妇呢?!我的大孙子呢?!”刑母叉腰怒视。
“隔壁那个李老头子天天在老子面前嘚瑟他那俩孙子,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怂货?一把年纪连个姑娘都泡不到!”刑父怒气冲冲。
“呦,还泡姑娘,看起来宝刀未老啊?”刑母忽地刀锋一转,幽幽对向刑老爷子。
“我这——我说他呢!”
“你敢说你心里没想?”
“你这是无理取闹!”
“你敢吼我?行啊你刑大山,老娘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你就不知道花为什么这样红!”
眼看战斗升级,但这次刑衍不敢再劝了,两人已经脱下斯文外衣,老子老娘嚷起来,说明接下来就是棒槌加搓衣板的节奏,他可不想又一次被殃及池鱼。
他踮着脚尖溜出客厅,回头看了一眼,见他爸的耳朵已经被他妈拎起来了,心中感慨,这才是熟悉的配方。
五月是繁花盛开的季节,沈宅中蔷薇开得如火如荼,墙角的石榴也不甘寂寞,绽出亮橙红的花朵。
榴花似火,是极美极热烈的颜色。
沈老太太看得兴起,要用石榴花汁做胭脂,姜芮自告奋勇帮忙,此时就戴着顶草编宽沿帽,拿着竹篮摘石榴花。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一个多月,至今只远远见了刑衍一面,心里倒一点不着急。
因之前乐团才结束在各地的巡演,她得了个长假,每日就在阳台上练练小提琴,浇浇花,陪二老说说话,悠哉悠闲得很。
这石榴是花石榴,树不高,她就没搬梯子,底下一圈摘完后,顶上有几朵却摘不到,正打算喊许妈搬个椅子来,身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几下就把花全揪了。
姜芮转过身,又仰起头,才能看清这人全貌。
刑衍奉了老父亲旨意,厚着脸皮上门讨沈家出品的蔷薇花种,没想到能看见美人摘花的场面。
看着小美人,他斯文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沈小姐,又见面了。”
第121章 流氓土豪03
邢家之前那场争闹,毫无悬念以刑父落败告终。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冷战了两天,应该说是刑母单方面不理刑父,他就有点受不了了,私底下交代刑衍,让他去找些蔷薇花种来,而且臭着一张脸特别交代,就要沈家的花种。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刑衍在外头虽然风光无比,到了家里却处于食物链底端,太上皇的吩咐哪敢不从,今天特意提前结束公事,又来沈家拜访。
他跟着保姆刚踏入沈家庭院,就看到墙角有个人戴着草帽,踮着脚尖,试图去够枝头上的花朵,却总是差一点,怎么也够不着。
虽是五月,但天气好的时候,气温也不低,阳光明晃晃打下来,那只努力伸长的手臂,在太阳照耀下,似乎白得发光。
即便只是个背影,但刑衍认出,就是有着一面之缘的沈家小姐,想起那个清清冷冷的小美人,他脚下一转就了走过去。
石榴花树对小美人来说有点高度,于他而言却轻轻松松,摘了花,见人转过来,他自认斯文地露齿一笑,“沈小姐,又见面了。”颇有些自来熟。
宽檐草编帽下的脸很小,近看比之前惊鸿一瞥更觉得漂亮些,细长乌黑的眉,冷冷淡淡的眼,白到剔透的脸颊,因被太阳晒过,透着浅浅的绯红,这一点颜色多少冲淡了她周身的清冷。
姜芮看了眼他放进篮中的石榴花,微微点头,“谢谢,您是?”
美人就是美人,连声音都这么好听,刑衍心里想着,嘴上说:“举手之劳而已,我姓刑,前些天拜访过沈老先生,不知沈小姐还记不记得?”
姜芮又点了点头,“自然记得,原来是刑先生。”
“今天又来打扰了。”刑衍笑着说。
姜芮礼貌性浅浅一笑,“爷爷就在屋里,刑先生请自便。”
刑衍便也不多说,说了句回见,随保姆许妈进屋,等出来时,花园里已经没有美人踪影,他张望一圈,遗憾地摇摇头。
助理小林看在眼里,上车后就欲言又止。
刑衍正打量手中的花种,眼角瞥见他的动作,说:“有话就说,是不是晚上约了女朋友,想早点下班?”
小林脸一红,“刑先生,我还是单身。”
“单身就单身,对着我瞎脸红什么?”刑衍嫌弃道。
“……”小林默默转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刑衍放下花种,说:“说吧,是不是老头老太太又有什么吩咐?”
助理小林是刑父招进公司的,又经由刑母授意,安排在刑衍身边,除了协理工作,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责——作为老头老太太的传话筒,见缝插针催促他赶紧找女朋友。
两人安插眼线安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刑衍对此反倒没了脾气,反正二老也不是为了监督,只是让人在他耳旁啰嗦罢了,他就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见。何况除了啰嗦以外,小林的工作能力确实是很强的。
小林斟酌着语气,迟疑道:“您刚刚,其实可以趁机和沈小姐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无缘无故交换什么联系方式?”刑衍挑眉。
“呃……刑先生不是对沈小姐有好感吗?”
小林有时候也挺为难,按理说身为合格的下属,不该过问老板私生活,可他肩上还担负另一重任,寄托着老板爹娘的殷切期待,而他又领着这份高额工资,只能硬起头皮,每天例行公事督促两句。
刑衍稀奇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小美人有意思了?”
好像……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小林在心里小声说,一口一个小美人,第二次见就帮人摘花搭话,离开的时候没见到还挺惋惜,这难道不是有好感的表现?
他虽然没说出口,但刑衍从其表情中已经看明白,不由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行啊小林助理,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斯文人,挺含蓄,没想到想法比我还奔放,你不会就是传说中那种见了人姑娘第一面,连以后孩子上哪个幼儿园都想好了的人吧?”
“没、没有的事……”小林面红耳赤,说话都结巴了。
刑衍笑眯眯道:“别急别急,都是男人么,我理解,以后有了喜欢的姑娘,记得提前说一声,我先把结婚红包、孩子满月红包准备好,省得来不及。”
小林被他堵得彻底无话可说。
刑衍悠哉悠哉晃了晃二郎腿。他觉得自己不曾对沈家小姐心怀不轨,没想到会被人误会。
美人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了赏心悦目的美人,自然多看两眼,如果是高岭之花的冷美人,又要再多看两眼,要是又有文化、又是高岭之花的冷美人,更要再再多看两眼。
他对于父母的附庸风雅不以为然,可见到真正含蓄又有内涵的文化人,总不会无缘无故鄙视人家,相反,不但不鄙视,还挺心怀尊重。
有意思的是,这么些年下来,他见到的人里头,反倒是那些自诩涵养颇深的,往往把对他这暴发户的鄙夷掩在眼底。
如果只是鄙夷也就罢了,毕竟他承认,在学识底蕴上,确实比不过人家。可有些人,一面瞧不起他,一面又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跟他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掩饰得再好,却有一只眼写着屈尊降贵,另一只眼写着金钱欲望。
美人,刑衍看了不少。
他有这样的财富地位,自然会成为不少人眼中的冤大头、香饽饽。出身不好的美人希望攀上他,给后半辈子找张饭票。出身好的美人,面上矜骄自持,心里不甘不愿,又指着他为她身后的家族带去庞大利益。
这种事见多了,他渐渐习惯,便不放在心上,连带对美人的欣赏也变得不走心,遇上漂亮的,看一两眼也就罢了,仅止于此。
不过沈家与别家确实不同,不像别人,心里瞧不起,面上却故作热络,沈家从老的到小的,从祖父到孙女,对他的冷淡,那可真是真真切切、从里到外的冷淡啊。
但这种冷,又不会让人感觉受轻视,毕竟在礼节上,他们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只会让人觉得,这一家子大概就是这么清高不做作吧。
刑衍发觉自己对这家人印象还挺不错。
意识到这点,他摸了摸下巴,暗自思忖,难道他暗藏的属性,就是爱热脸贴冷屁股?
另一边,姜芮此时正和沈老太太一起拣花瓣。
刑衍走了她自然知道,却没有故意制造机会出去见一面。
在得到沈初音这个身份之前,她就曾暗里观察过刑衍一阵,发现他看着随性不羁,见人便笑,实际上并不好接近。要是做得太刻意,很可能适得其反,不如徐徐图之。
“后天下午有没有安排?没事的话陪奶奶去看场话剧吧。”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