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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之徒!
“我听沈氏说了,她说你把她家宝哥儿从阎王手里要了下来。”老夫人道:“可真有此事?”
阮小幺道:“那宝哥儿并非已死,而是一时背过了气。小女这才得了空,救了他。”
老夫人点点头。身边一妇人快言快语,道:“叶大夫在大宣也是极有名望,你做了他的徒弟,当真是上辈子修得的好福气!只是……”
她看了看老夫人,未接下去。
老夫人道:“你们若不说,我还想不起来,那叶大夫两年前也曾看过六郎的病。别的大夫来,好歹还开个方子,他倒好,看过便走了!我知道,他就是嫌我这个老婆子絮絮叨叨,成心不给治!”
她说着说着,倒又生了些埋怨来。
阮小幺暗笑,准是这老夫人在一旁念叨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把叶晴湖气跑了。
“老夫人莫恼,我师父的脾气是有些怪。”她笑道:“只盼今日小女给程公子瞧病时,老夫人莫要因着我师父而责怪小女!”
老夫人这才笑了笑,挥挥手,“你若能瞧得六郎因何而病,我程家定有赏银万千!”
她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旁边两个年岁大些的媳妇儿忙来搀扶,堂下之人也通通站了起来。
“走,这便带李小大夫去六郎那处,咱们也去瞧一瞧!”老夫人道。
丫鬟忙打了帘子,恭送一行人出去,连着阮小幺,浩浩荡荡过了几条小径,到了一处偌大的园子。
第二百三十九章 什么什么桃树煞
深秋初冬,外头早已叶落遍地,此园中却是处处常青,乔木藤木错落有致,园中两处低矮假墙,木格窗透着绿意盎然,拱门内景中有景,几个锦衣的婢女在园中立着,偶尔聊几句,惬意的很。
以老夫人为首,一行人慢慢进了来。园内丫鬟们忙来迎候,并通报了当中正屋之人。
程六郎正是居住至此,离老夫人的宅院最是近,吃端用度也与其他主子一样,甚至隐隐有出超之势。
老夫人道:“李小大夫,我六郎年幼丧母,最是个苦命人儿,如今一十六了,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望小大夫能治好他的病,唉……”
她这一叹气,一应妇人忙着安慰,说“六郎有您这个外祖母疼着”的也有、说“六郎年纪还不算大”的也有、说“六郎人品模样俱是一流”的也有,殷勤关切。
阮小幺被她一口一个“李小大夫”闹得揪心,李大夫就李大夫,好端端的非要加个小字作甚!
再说了,这程六郎整日里过的是神仙日子,住在这华美奢侈的园子里,伺候的婢女个个貌美如花,一呼百应,到了这老夫人嘴里,竟然还成了个“苦命人儿”?
她也想做这么个苦命人儿!!!
进了屋,当前便瞧见壁上一副月下苦吟图,案上搁着狻猊的博山炉,里头熏香袅袅,八宝格上尽是珍奇古玩——玉镇纸、蓝田玉印、翡翠雕老翁垂钓、唐三彩侍女簪花纹宽杜对爆瓶儿……应有尽有。里外间用帘相隔,翡翠玉石叮叮咚咚,一眼望去,里头檀木案上摆着一架古琴,后头藏书万千,一旁墙壁上挂着装裱得精致华贵的一幅字画,字体清秀端整,使人赏心悦目。
临床的书案旁,正坐着个瘦弱的少年。模样儿精致文雅,一股书卷之气,只是眉目间有一股挥散不去的沉郁之色。他正提笔写着些什么,见着屋外来人。先是一喜,“外祖母!”
在瞧见后头跟的一大帮子女人之后,便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
老夫人知他素来不喜人多,便挥了挥手,只让身边两个媳妇儿陪着,其余人都退到了外头候着。
阮小幺自然也跟着进了来,见着程六郎,咧嘴一笑。
程六郎瞧了她一眼,便移了目光,迎向老夫人。道:“外祖母现下怎来了孙儿这处?莫非是有甚事?”
“自然是有事!”老夫人笑得慈祥,直拍他的手,道:“我知你素来不喜看病吃药,今日不同,今日这大夫年岁比你还小。你可得好生让她看看!”
她示意阮小幺过去。
阮小幺点点头,向他微微一拜,“程公子。”
程六郎先只以为她是新来的丫鬟,一时吃惊不小,皱着眉道:“她……她字儿都还认不全吧!”
“……”你才认不全!
“外祖母,孙儿着实没病!”他接着道:“也不用吃这样那样的药方子,需知给我开方子的那些个大夫。大多只是来蒙骗些钱财,越吃越病!”
阮小幺不慌不忙,在一旁回道:“我观程公子,双眼有神、灵台清明,不像是入病后神志昏昏之人,兴许是其他的原因。以致平日羸弱。不若让小女瞧一瞧,您是大家公子,想必对药方儿等物通晓一些,若我瞧得不准,公子只当不作数便是。”
老夫人也道:“是啊。你就让她瞧上一瞧,若是不好,赶了走便是!”
阮小幺再一次被深深伤害到了。
众人只把阮小幺当做个跑江湖的,但再粗鄙,总归是男女有别,便搁了绸搭布在程六郎腕上。他不甘不愿坐了下,伸手向前。
阮小幺两指搭在他脉上,装模作样号了半晌,不时点点头,又皱皱眉,看得在旁的老夫人是一阵心喜、一阵心焦。
最后,她又随口问了几句,公子的饮食如何、平日喜好如何之类。
老夫人只道六郎平日里喜静,饮食正常,再无别的。
厨娘沈氏早与她一五一十说了,这程六郎是个偏素食分子,平日里也吃肉,却只做得极清单了,他才动筷。东坡肉红烧肉之类,端到面前,准定倒掉。
再说喜静。
她不知道他这种程度算不算偏执。只听沈氏说,他性子上来了,连鸟儿的声音都觉得吵闹。
原话是这样的:“据说有一次公子因着亡母祭日将至,日日心绪低落,一日不知怎的在屋里落泪,忽然推窗向外头丫鬟又气又恼骂了几句,让她们把恼人的麻雀儿都赶了,这才又关了窗流泪去了。”
阮小幺:“……”
这就是程公子,一个多愁善感的文艺小青年。
哦对了,因为多愁善感,身子已经不太行了。
老夫人忧心忡忡,问道:“李小大夫,怎样了?”
阮小幺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道:“我已号过脉,程公子身子并无病痛,乃是平人。”
“这……那为何六郎却是如此孱弱之状?”老夫人急了。
程六郎收回了手来,淡淡道:“外祖母,孙儿说的是否不错?庸医只是随意开两副药让人喝了,这‘名医传人’竟是连药都不知从何开起呢!”
身子不好,说话还如此刻薄,真是个男版林妹妹。她一边吐槽,一边又装模作样闭眼掐指算了起来。
屋中几人被她这模样又吃了一惊。老夫人道:“李小大夫,你这是作甚?”
她缓缓睁开眼,道:“体之不胜,或因病、或因命。既然公子并无病症,想是命中有劫,待小女算上一算。”
老夫人一脸惊诧,还想说话,却见她又闭上了眼,口唇微动,十指掐算。
程六郎半信半疑,道:“这医不成,便改为算卦了?”
半晌,阮小幺才又睁了眼。
“医卜医卜,两者从前向来是不分家的。只因如今江湖骗子太多,辱没了卜算的名声,众人以为这不过是子虚乌有,这才渐渐不大相信。但小女恰好对卜算之事略知一二,今日也是缘分,便为程公子算了一卦。”
既未告知生辰八字、又未告知名字,她竟能如此便算出卦来?
这下,连老夫人都有些不信了。
她道:“李小大夫究竟算出了什么?若是瞧不出我六郎的病情,趁早离去了罢!”
阮小幺却问道:“程公子这是……遭了木劫之相啊!木为土主,木盛则土衰,脾胃失和,纵是再补任何燕窝鹿茸之物也是徒然!”
这一席话,让老夫人及另两个媳妇儿都愣了住。
“木劫……”老夫人喃喃念道:“木劫是甚?”
阮小幺道:“木劫乃是与木有灾。程六郎小时是否从树上掉下来过?或是烧了树木、毁坏树干之类?”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老夫人凝眉想了半晌,叫来下人,道:“将六郎的乳母周氏叫来!”
不用叫了,哪个人小时候没掏过鸟窝、采过莲叶、折过花朵?你们家程公子肯定不是一出生就忧郁派的!
她老神在在,见着面上和气、身子发福的周氏来了,向老夫人先叩了两个头,道:“老妇想起来了,六公子五岁那年,因风筝挂到了树上,便爬上了树,结果从上头摔了下来,受了好一阵日子的惊吓呢!”
她这么一说,老夫人一拍手,叹道:“是了!这事我记得,那还是他娘带着他回来省亲出的事儿呢!所幸那树不高,人没受伤……”
“人没受伤,可受了冲撞,”阮小幺接道:“这便是土劫之根。程公子从树上落下来,你们只当他受了惊,不想那树是有灵性的,它也觉得自个儿受了惊,因此忿忿不平,十多年来一直在他身边作怪,使人羸弱。”
老夫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程六郎:“胡说八道!草木无情,又怎会忿忿不平!”
阮小幺摊摊手,“卦象如此,千真万确。我问你,那树是什么树?”
周氏道:“是颗桃树。”
擦,从桃树上掉下来也会受惊!这程六郎是果冻做的么!
“桃树是树中最有灵性之木,故相士多以桃木做符做剑,也难怪程公子会被它煞到了。”她淡然道。
周氏急着问道:“那桃树早已被砍去了,怎还会作怪?”
她笑道:“人死之后尚有魂灵,草木成精,又怎会随着身殒而魂消?”
老夫人听得悚然而惊,沉沉点头。
“现在知晓了症结所在,那接下来就要看怎么解决了。”阮小幺顿了顿,道:“做法事那套就不必了,大多精怪也不吃那一套。所谓心诚则灵,就要看程公子他的心诚不诚了。”
“怎么个诚法?”却是程六郎自个儿问出了口。
她犹豫了片刻,瞧了瞧周围焦忧的老夫人等人,才道:“小女倒有个法子,可化解夙怨,只是程公子会受些累,不过累完了也便好了。”
老夫人急道:“究竟是何法?”
阮小幺盈盈而立,抛下两个字——
“种树。”
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种树多好啊——
“程公子逢的是什么树的煞,便要种什么树,从选种、挖坑、落种、浇水等,一应活计,不许旁人插手,若有人替了一点儿活,便是前功尽弃。如此一人种来,直至开花结果,方才算修得正道,让那桃煞去了。”她不急不缓道。
第二百四十章 换皮
老夫人及两位媳妇儿目瞪口呆。
周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紧着道:“公子他从未吃过苦,向来都是下人把事儿整得妥帖了,这回让他去种树,可……”
“但那桃树成煞,最是缠人,非如此不得请走。”阮小幺道。
老夫人愁眉紧锁,判立不决,看向阮小幺,又把一双犹豫的视线向程六郎身上投了去。
阮小幺见状,便不再勉强,微微一欠身,道:“非是如此,小女也无法医治了,这便请辞。”
她转身便要走。
未走出两步,听后头老夫人微微苍老的声音道:“李小大夫,且慢!”
阮小幺背着她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她慢腾腾转过身来,问道:“老夫人还是何事?”
“这……难道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