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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应了一声。
之后又与几人说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最主要就是保持清洁,千万不可让伤口感染,其他的也都大致说了一些,直到天亮了,二人这才离开。
两人来时上是中夜。此时往回走,天边已泛出了鱼肚白,白蒙蒙的一片,山间林鸟初啼,啾啾婉转,山雾空濛,似云似烟缭绕在群山之间,空气中的凉意还未散尽,裹在阮小幺身上,使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兰莫外衣脱下,披在她身上,又将那衣裳裹紧了紧,问道:“可还好?”
他体温偏高,那衣衫还带着他身子的暖意,阮小幺点点头,低了头继续向前走。
一路无话,兰莫只时不时扶着她,回了住处,进屋前,终于开口向她道:“下次若再遇到这回事,莫要再如此耗损自己。你若不放心他人,用我的血也是一样。”
阮小幺困的很,笑了笑,应了一声,“殿下昨晚真是英勇。”
说罢,便带了屋门,回去睡觉了。
躺倒榻上才觉出味儿来,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流氓呢!?
这么一睡倒下去,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东边天际微露出了金红的光芒来,正照在对面窗格上,映得糊白的窗纸一片暖光。
阮小幺尚浑浑噩噩,爬起来时觉得全身虚软,肚中饿得直响,半天才忆起了睡前发生的事。
她慢吞吞到了外边儿,呆呆看着晨间煦暖的初阳,大大伸了个懒腰。
正碰见兰莫修长的身形从后屋转了出来,便打了个招呼,“早——”
“醒了?”
“醒了。”她笑眯眯道。
兰莫道:“昨日乡邻送了些吃食来,后院正堆着。”
阮小幺心中好奇,转到后院一瞧,呆住了。
鸡飞狗跳——
原先低矮的木栅栏里头如今全是鸡鸭鹅,吵吵闹闹不停叫着,踩来踩去;屋后的墙上挂着的尽是些獐子、狍子、飞禽等,还有些叫不出名儿来的野味,另一边挂了成串的各种鱼,大的小的通通串在一起……通加起来,好一幅飞鸟走兽花草鱼虫图。
她的到来惊起了惊鸟无数,各自扑腾着翅膀聒噪叫着,栓了绳子还扑剌到半空中,扇了她一脸臭乎乎的羽毛。
兰莫适时从前头拐过来,道:“你歇了一夜,去做饭吧。”
“……”阮小幺泪流满面。
第一百八十章 金针
她夜半剖腹救人之事很快便在不大的村庄内传了个遍,整整几日,自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踩断,三姑六婆通通上门来问这一稀罕事儿,“叔侄”二人的声望在余村里陡然高涨了起来,往常碰到各家邻居,互相打个招呼便是,如今走在道儿上,走着走着便被人拉到家中吃饭去了。
抽着空儿,阮小幺去了几趟褚家,三丫儿恢复得很好,不仅没有出现她想象之中的问题,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寻常人还快,虽不能下地,精神却好得很,面色红润,时常搂着小娃儿在榻上玩耍几回,见阮小幺来了,更是热情,要拉着她说好一会话才肯放人走。
褚家的小女娃儿长得很是清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成日到处乱转,逢人便笑,家中都喜欢的不得了,为感阮小幺相救之情,便央着她给孩子起名儿。
阮小幺抱着小小宝儿在村中转悠了好几圈,整日里苦思冥想,誓要给她取个酷霸狂炫拽破天的名字,对春花、娟儿、秀儿之类的名儿不屑一顾,最后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好名儿。
兰莫看不过眼,便道:“这孩子出生不易,所幸得贵人相助,只盼往后的日子休要如出生时一般难。便叫‘易之’如何?”
“褚易之……”她撇了撇嘴,嫌弃道:“一点也不好听!”
“嗯?”兰莫从鼻尖哼出了一声。
阮小幺还在给小娃儿想什么琼瑶体如素馨、含月、雨柔之类,一听到这声,又怂了下来,心不甘情不愿接受了“褚易之”这一难听的土名儿。
诸家几口对这名字却十分喜欢,整天“小易之”、“小易之”的念在口中,又谢过了阮小幺数次。
“猪一只,我还羊一只呢……”她百无聊赖,坐在屋门口嘟哝。
日中过几刻,便见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些东西,远远的过了来。
又是伯劳。
阮小幺在家中这几日,日日受补,什么小米啦、红豆啦、野鸡蛋啦……尽是些生血养元之物。家中几乎堆得要放不下。另有好些个如鹿茸、野参之类,却大多是伯劳给送过来的。
伯劳打猎的本事很好,几乎日日都来给她送些野味,人也厚道,阮小幺玩笑几句,便能瞧见这人面上就渗了些薄红,十分憨厚。
兰莫正与蒙大夫在外头下棋,见着伯劳,堪堪落下一子,围空了老头儿棋盘上的一大块。
“小子!哪有你这么套人的!上一子儿不算。我重下一处,保准让你有来无回!”蒙老头上蹿下跳,一个劲儿的要悔棋。
兰莫却有些心不在焉,冷淡望了来人一眼。对方一无所觉,只向着阮小幺那处过了去。眼中含笑,更有一些热意。
阮小幺已经习惯了他带猎物过来,笑着与伯劳打招呼。
“今日好些了没?”他将手中两只野鸡交过去。
“大好了!”阮小幺照例把东西挂在屋外的木榫上,道:“你总是带这许多吃的过来,我们都吃不完了!”
伯劳笑得有些腼腆。
她兴致勃勃道:“你昨日送来的野鸽子今日还剩好几只,我今日都给焖了,正好放了参进去。汤汁大补呢!你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一旁的兰莫手心中一颗白子儿不小心被捏为了齑粉。
蒙大夫若有所思回望了两人一眼,眨着眼笑道:“而大不由娘喽……兄弟,别管太宽了!”
兰莫一子闲闲落下。
“这是什么路数!?你出老千!你绝对出老千了!”满场都是白子儿,黑子被吃得只剩了老家的一小块,蒙大夫输得脸都绿了。
他毫不理睬,弃了棋子。踱到两人之间,向阮小幺道:“我已请蒙大夫过来吃饭,地儿不大,再容不得一人了。”
“你什么时候请蒙大夫来吃饭了?”阮小幺很是奇怪。
一旁的伯劳却很是自觉,忙道:“今日家中有客。无法外出,抱歉!”
阮小幺遗憾地“哦”了一声,人情真是越欠越大了。
伯劳走后,她盛情邀请蒙大夫一同吃饭。那老头望了望兰莫的脸色,心中虽十分想,仍是忍痛割爱婉拒了。
当晚,阮小幺与兰莫二人独享了一份十分大补的野味汤。
“整日里臭着一张脸,你以为你是冰山王子!?”她直往他碗里塞肉加汤,念叨道:“天气热了,我要的是冰箱不是冰山,既然没人来吃这些,放到明日迟早要坏,你给我通通塞下去!”
兰莫面无表情吞着鸽子肉,来者不拒,将她盛过来的全吃了。
第二日一早,隔间里头便没了动静,阮小幺一推门,发现兰莫不知何时早不见了。
她又去褚家抱着小易之玩耍,晌午过后,看外头褚生气喘吁吁奔过来道:“姑娘,你家叔父可真是勇武!方才俺在村东头,瞧他自个儿扛了头野猪,摔到村长家门口,还说什么‘日日受伯劳好意,过意不去’的,文绉绉的,俺记不住,就被他那阵势下了一跳!”
阮小幺:“……”
有这么一个熊叔父,她能怎么办?
当晚开饭时,兰莫的心情甚是爽利,阮小幺木着脸,道:“听说你在人家族长门口摔了一头野猪?”
他饭时礼仪无比之好,斯条慢理应了一声,“嗯?”
“你确定这是报恩不是挑衅!?”她恨不得拿筷子戳他的脑袋。
兰莫想了想,道:“木箭太钝了,换成铁头的,便能猎山猫了。”
阮小幺:“……你这个混蛋!”
经此一事,余村男人们围猎时,便开始自发地邀请兰莫,他也不拒绝,每次也都跟着去了。
随后,阮小幺发现他二人在余村的地位愈发地高涨了起来。初来时族长的“三年内不准通婚”之语形同虚设,三大姑八大姨等开始有目的地登门拜访,明里暗里向阮小幺打听兰莫的情况。
她趁空将这些事儿与兰莫说了,他只是不置可否,向她道:“你自己看着办。”
阮小幺哼了一声,编了个生辰八字把兰莫的“底儿”通通告诉了登门的姑婆们。
她的“叔父”大人被搅得不胜其烦,终于恼了,冷下脸道:“若再让我见着一个来说媒的妇人,我便告诉她你是我的妾!”
“你可不能胡乱生事!”她一听便急了。
“那便回了那些女人,”兰莫扫了她一眼,“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不是?”
他一个外国人还懂得用这成语。阮小幺无可奈何,哼了一声,“殿下中原文化学得还真是博大精深!”
她自个儿倒被气走了。
当日晌午,黑蛋连着几个小孩儿兴致勃勃来这处玩。
阮小幺正在一旁同几个相熟的邻里看兰莫与蒙大夫下棋,百无聊赖。
当日三丫儿之事一毕,黑蛋便着急着慌要了那两根金针回去。此后几日,或是见不着皮孩子的影儿,或是有人在此不便,她竟一直也没机会问他那金针的由来。此时正逮着一次,当下便辞了兰莫,与几个孩子玩耍去了。
黑蛋先抢着向她道:“前日里你说的那故事还未完呢!小姐姐,你接着往下说吧!”
阮小幺与他们讲的是《三国演义》,一众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如今还意犹未尽。
“我讲到哪儿了?”她问道。
“那个什么……什么楼之战!”一个小娃儿道。
“白门楼之战,”她带着他们边走边说,“今日不说那个,讲个插曲。吕奉先死后几十年,曹孟德在关中封地,他儿子曹丕建了魏国,还将国家打理的井井有条,你们说是因为什么?”
几人在村后的浅溪处停了下来,团团围坐。黑蛋抢先道:“因为曹丕是个好皇帝!”
“才不是,因为有刘玄德给他帮忙!”水生驳道。
四个娃娃都光着脚丫子,有个还穿着开裆裤,在林中草地上吵来吵去,好不热闹。
最后,阮小幺一摆手,道:“都不是!因为他有银子!活人的银子也赚、死人的银子也抢,有钱了,能治理不好国家么?”
几个娃儿通通看向她,眼中新奇不解。
“当年曹阿瞒为了养自家军队,银子不够时,便成立了一支特殊军队,专门在死人堆里挖殉葬品。你想,王公贵族的殉葬品那可都是些无价之宝,没准一个碟子一个碗之类的,就能养活收下军队几个月,何乐而不为?”她笑眯眯道:“这支军队史上有名,被称为‘摸金校尉’!”
“死人堆里只有常时衣物,怎会有宝贝!”另一个叫二子的小娃儿道。
余村之人下葬时通常只放些死者生时常用的东西陪葬,谁都没见过什么宝贝,也不懂墓里头为何要放珍贵物事。
阮小幺道:“所以啊,人死了就死了,又用不着那堆死物,可是活人得用啊!物尽其用,才是处世之道啊……”
一群半大的孩子听得懵懵懂懂。
“好了,插曲讲完了。黑蛋,你老实说,那两根金针是不是从墓里头挖出来的?”她指着后头高入云霄的巨山,忽然开口。
黑蛋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摆手,“才、才不是!”
“蒙我呢!”阮小幺哼了一声,“村里头就西边一处地儿能打些铁器,还一点都不纯,你哪来的金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