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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宁业踏入了这里。
他披白绒大氅,玉冠长衫,从外而来,周身矜贵清寒之气,已与这里被关押的黎国王侯们很不一样。
宁业站在牢外,看着这些自己昔日的父王、母后、叔伯、兄妹们。
那些人被关在牢里,看到外面站着的少年,只觉一捧清雪照人,光辉熠熠。
黎国王君眼睛一亮,疯了般地扑到铁牢栏杆上:“业儿!业儿!快救我出去!”
黎国王后也不甘示弱:“业儿救我!你昔日在宫里,我也没太为难你和鹿儿,对不对?”
旁边立刻有嫔妃拆台:“王后娘娘,您这话就不公道了。您是自己没动手,可没少指挥我们去欺负业儿和鹿儿兄妹两个啊。”
这个说话的嫔妃同样趴在栏杆上,对宁业露出讨好的笑:“业儿,救我吧!”
黎国太子也挤了过来:“业儿,其他不提,先将兄长我救出去吧。你的小侄儿将将三岁,再在这牢中,活不下去了啊!”
所有人都疯狂地向外张着手,想让宁业救他们。昔日高高在上的黎国王君和王后,此时如泼妇般争执打斗,就为了能够出去。他们在这里,丑相百露,可怜可恨,让人唏嘘。
宁业出了一会儿神。
他微笑,打断他们的争执:“我是无法救你们出来的。但我可以让诸位的牢狱生活比现在稍微舒适些。我如今在卫国朝堂上,还请诸位体谅。”
他自然不能将话说得太大、太明白。
他想要复国,靠说,非但没用,还人多口杂、说不定就传到卫王耳中。
他今日来这里,只是看看黎国这些王侯们状态如何。毕竟是王君和王后,还有昔日的亲人……总希望他们过得好一些。
然而,听说宁业只是来看看,根本没打算救他们出去,牢中气氛瞬间冷下去了。
他们用冰冷的眼神打量着站在牢外的少年。
看他细润温和,面容俊秀。如秋山般明净,又如浮云般出尘。
众人在牢中受苦,反是这个平时不显山露水的七皇子,在外过得那般好。
与黎国王侯们关在一起、服侍他们的昔日一个宫女就禁不住冷笑,阴阳怪气道:“七皇子如今好大的架子!”
宁业冷淡看去。
那宫女仗着身后有王君和王后撑腰,就大声说:“你以为我们被关在牢中,就耳目闭塞,完全不知七皇子在外的事么?这卫国上下早就传遍了!你一介男儿身,却伏于那卫王身下求生,也不知廉耻为何物、屈辱为何物!你一个男儿身,整日与那卫王成双成对,那卫王对你的好,纵是我们都听说了!”
“卫王对你那么好,你却不救我们。难道是怕我们出去后,看到你伏于那卫王身下、像狗一样舔那卫王的丑态么?”
宁业的眼眸冷了下去。
他道:“我与卫王君子之交,与你想得不一样。”
那宫女冷笑:“卫国早就传遍了!你就是卫王一禁脔而已,装什么……啊!”
她一声惨叫,因宁业忽抬手,他袍袖轻扬,一道指风飞出,直插向那宫女的咽喉。那宫女甚至连呼救都来不及,也没有说够嘲笑宁业的话,就倒地了。咽喉处只有一道血痕,血都未曾渗出多少。
宁业平静站在牢外。
牢中诸人惊恐看他。
黎国王君和王后:“宁业!你是要杀尽我们么?!你如此歹毒?”
宁业含笑:“父王、母后,我自是不愿如此的。但你们若再说这样不三不四的话,我恐也忍不住出手。还望诸位好好在牢中待着,莫要……为我找事。”
莫要给他找麻烦、坏他大计。
黎国太子脸色变来变去,讨好道:“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是支持你的,你若是肯讨好卫王,我们不也好过些么?那卫王也是青年才俊,虽然天下人说龙阳之好不好,但是……”
宁业淡漠打断:“尔等好自为之吧。”
宁业转身离去。
牢中诸人想破口大骂,但想到宁业方才那面无表情下杀手的样子,又生出惊恐……他们面面相觑,发现他们竟从来不了解这位黎国七皇子。
黎国七皇子昔日在黎国只是小透明,谁想到他有今日这一面?
但他们又心里不服,想明明所有人都恭喜他们,说宁业得到了卫王宠爱,只要宁业愿意一直雌伏于卫王身下,他们必然就能活下去……宁业为什么不肯委屈一下自己,救他们?
……
宁业出了牢狱,眸子微微一顿,见赵明宣等在外。赵明宣在和下属们吩咐什么,回头看到他出来,这个向来杀伐果断的君主,脸上肃冷神色一收,对他露出温和些的神情。
宁业心中古怪。
卫王确实对他很好,但他和卫王又确实是君子之交,卫王也从不曾表现出有那什么意思来。反而天下人捕风捉影,觉得他和卫王形影不离,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宁业走过去,正襟一揖。
赵明宣拉住他的手,不让他拜下去。赵明宣道:“我会让他们将牢中收拾得好一些,不让黎国王侯死在牢里。但是放他们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宁业:“如此已经很好了。”
二人在雪中散步。
身后内宦连忙撑伞追上二人。
赵明宣侧头看宁业,见少年睫毛上沾了雪雾,长眉低垂,略有些颓然。宁业素来冷淡,少有温情的时候。如今他这般,已是伤怀之状了。
赵明宣道:“男子汉大丈夫,何故为他人所言而失魂?我自将那些传流言的人杖毙,你却也不必这般伤身。”
宁业侧头看他。
宁业忍不住:“其实我也很奇怪,王君为何对我这般好?王君所求什么?”
他半开玩笑般:“我可不愿以身侍君。”
赵明宣停下脚步,侧过脸来看他,观察宁业的神色。
赵明宣笑了。
他淡声:“谁要你侍君了?你不弑君,孤就烧高香了。”
顿一下,赵明宣语气寂寥:“孤不求什么。孤只是觉得你与孤少年时很像——装模作样,其实冷心冷肺,将一切都压在心底,像只小狐狸似的。”
他莞尔,露出些追忆之色:“孤为了当上这个卫王,弑父杀母,失去了很多。现今看到你……便想在你身上补偿些什么。希望你能够不改本心,将孤昔日没有得到的那些,通通得到。”
宁业静静看他,瞳眸清润又幽黑。
看雪落在赵明宣肩上。
赵明宣道:“我也知你放不下黎国。你呀,还小着呢,跟在我身边好好学吧。有朝一日,我可将昔日的黎国作为郡县,送给你让你治理。但这仍是卫国的。只是我甘愿让你去练手而已。你觉得如何?”
宁业睫毛轻轻扬起,他专注地看着赵明宣。
宁业开玩笑一般:“王君对我如此,他日我真的要舍不得杀你了。”
赵明宣爽朗大笑。
他说:“那你就好好收心,留在卫国吧!今日,且随我一起赏雪吧。”
宁业与他并立,道:“冬日第一场雪,王君该与百官、王后一起赏吧。”
赵明宣笑骂他:“那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么?”
宁业展眉一笑,跟上赵明宣的步伐。
大雪簌簌,内宦已经追不上,看二人的身形消失在大雪中,被雾笼罩,直至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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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春江水暖; 宁鹿与诸位皇子公主一道踏青; 夜间有一起饮酒作乐。
毕竟她年少; 对这些宴饮之事都分外有兴趣。虽然黎国九公主不与越国皇子联姻了,让诸位皇子颇觉遗憾,但是小公主这般精灵古怪、爱玩爱笑,谁又舍得玩的时候不带她呢?
皇子公主们这般游乐,是越王默许的。越王不光默许,到傍晚的时候,越王还亲自来“与民同乐”。
宁鹿笑盈盈地与诸位皇子公主迎接越王; 她看到越王身畔; 不仅跟随着越国原来的大国师,秋士泽也跟随在侧。比起越国那位大国师; 秋士泽清隽出尘、仙人之神; 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诸位皇子公主便在下方小声讨论:
“是不是秋先生以后就留在我越国了?”
“应该是。黎国亡了,父皇费了很多口舌才留下先生。”
“那太好了!听说秋先生特别厉害,周天子都多次邀请先生前往国都。然而黎国祖先对先生有恩; 先生才留在黎国。这么多年过去,那恩早该报完了。先生留在我越国; 天命所向,我越国日后便前途光明了。”
宁鹿听他们这般说; 心中便极为快乐; 犹如旁人当着她的面夸她的情郎似的。
不过呢,她这个情郎,是见不得明面的。
就算秋士泽许了她三年之期; 在这三年中,秋士泽还是大国师。既然是大国师,为了不引人猜忌,国师便仍是清心寡欲的国师,绝不可和一个小姑娘纠缠不清。
不过没关系,宁鹿还蛮喜欢这种表面没关系、私下浪上天的感觉。
趁着皇子公主们簇拥他们父皇、恭维大国师时,宁鹿提着自己腰间的小酒壶,偷偷喝一口“桃花醉”。
她美得眉眼弯弯时,忽然与国师看过来的冷锐目光对上。对方的目光,直接看向她手中的小酒壶。
宁鹿差点一口水呛出,慌忙地咽下酒,藏好自己的酒壶,再作出一副乖巧无比的样子,对远处那被人围着的国师露齿一笑。
国师仍沉着脸看她。
当是怪她饮酒。
宁鹿当做不知,只趁着旁人不察,她娇娇俏俏地,向他飞了一个漂亮的媚眼。大胆又张扬。
这下国师脸一下子涨红了。
他咳嗽着转移目光,再不敢向宁鹿这边看了。
宁鹿颇觉遗憾。
……
当夜开宴,依然是越王与民同乐。
宁鹿躲了个懒儿,缩到一柱子后的座位。人多眼杂,旁人看不到她,她便能自得其乐,也不会影响旁人。
歌舞声越过水面,寥寥传来。灯火照在水上,水面上船桨与灯海交融。华丽船舱间,帷幔飞扬,隐约可见其中歌女舞女曼妙的身姿。
丝竹管弦声让人心醉。
宁鹿靠着红木柱,一腿曲起,手指按在膝头跟随着乐声打节拍,另一手持着一酒壶。长发过耳,她如此潇洒快活,与旁的那些端庄典雅的公主们一点也不一样。
此时宁鹿唯一的烦心事,是自己手中这酒,到底是该喝还是不该喝。
她还蛮喜欢喝酒的……然而国师不喜欢她喝。
如今酒壶在手,闻到其中芬芳,小公主的心都随着醉倒了。她耸耸鼻子,心想我就喝一口,国师大人今晚和越王在一起,他不会发现的。
这般一想,心中放松,宁鹿就要把酒壶拿到口边了。
她正要喝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宁鹿镇定地,回头讶道:“国师大人,你不是与越王在一起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国师目光幽幽地看着这个抱着酒壶不撒手的小酒鬼。
他纳闷:没来越国前,也没发现小公主爱喝酒啊。
当然,也许是那时候在逃亡,条件不好,没法给小公主提供美酒。
国师道:“越王与其他人谈事,我推脱身体不适,便出来了。”
宁鹿诧异:“那你来这里,没被人发现?”
国师莞尔一笑:“小公主找的躲懒的地儿这般隐秘,谁能发现?”
宁鹿心想:他怼我!
他又怼我!
我还是不是他最宠爱的小公主了!
明面上,宁鹿只是装作听不出他的言外意,她嘿嘿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