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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也没有想到她年近三十还能生。”安太后替侄女辩解。
“谁说女人年近三十就不能生了?”南平反问,“年过三十生孩子的还少吗?那我的三娘是怎么来了?”韦三娘而是南平年近三十才生的孩子。世家贵女自小娇生惯养,时下又远没有后世对妇人那么拘束,不许女人养在深闺,是故大部分贵女出嫁后只要想生都能生上十来个孩子,三十岁生子压根不稀奇。
安太后不语,女儿的口齿伶俐就算先帝都辩不过她。
“阿娘,你还记得刘贵妃和刘子靖吗?”南平问。
安太后神色微动,刘子靖是先帝的至交好友,和豪爽的太祖不同,先帝的性格多疑,对臣子也不甚亲近,唯独十分宠信刘子靖,一旦有空闲之日,就爱召刘子靖作陪,有时谈性正浓时,还会留刘子靖夜宿宫中,两人抵足而眠,可以说刘子靖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刘子靖去世的时候,先帝亲自披麻扶灵,罢朝三月,被臣子请出来的时候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刘贵妃是刘子靖是妹妹,因有长兄这层关系,宠冠后宫,生育了二子一女,当时的安太后可没有姜长晖的霸气,只能暂避锋芒。可就是这么一个生前死后都被先帝爱重到极致的臣子,最后却因参自己两个儿子与了先帝后期的夺嫡之争,被先帝夷了三族,连刘贵妃的生的两个皇子都被先帝流放至岭南,半年后就先后去世了,刘贵妃也在刘家覆灭后投缳了,刘家就这么彻底消失在大秦了。
“当年我曾问过阿耶为何要夷刘家三族。”南平低声道,“阿耶对刘家阿叔这么好,为何能忍心看着他绝后。当初王家、何家还反对祖翁登基,祖翁也就杀了他们一家而已,连他们兄弟都没有动,甚至祖翁后期都招王家入朝为官。”阿耶甚至还宠幸了何家的女儿。
安太后震惊的望着女儿,“你好大的胆子!”刘家夷三族那会,朝廷上腥风血雨,宫内妃嫔一个个敛气屏声,就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先帝,女儿居然敢去问先帝!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嘛。”南平嫣然一笑,她随即正容道:“阿耶说,因王家、何家是前陈的臣子,他们是为君尽忠,他们同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祖翁杀了他们,但他们并无大错,无须赶尽杀绝,做人做事都需留一线,与人为善于己为善。”
安太后听着女儿讲述先帝的话,心中百味杂陈。
“可刘家不同,刘家是想要谋逆,如果被他们得逞,我们赵家的江山就改成陈了,这是——”南平一字一顿道:“两虎相争必有一死!”所以即使刘子靖是先帝唯一的至交好友,先帝都不会手下留情。
安太后听了女儿的话,心里长叹了一声,已经明了女儿的意思了。
“阿娘,可是你看安清做了什么?当初外翁和表哥战死沙场,你说要把安竣接回来,可她呢?她居然要派人去把安竣的生母杀了。”南平轻蔑一笑,“她要是真把人家全家杀光光了,我倒是赞了她一声杀戮果决,她偏偏只让人少了一条手臂。她这是找扶持自己的兄长,还是跟人结仇?她以为安竣是傻子?安家就这么穷?给不了外室一口饭吃?阿舅死了,她还怕人家给舅母争死人不成?”
安太后恼女儿说的太难听了,怎么说这都是她娘家,“大娘!”
“她这些年私底下杖杀了多少下人?”南平冷笑,“她贵妃的气派倒是比我这个长公主、姜长晖那个皇后摆的还足。”南平是长公主,备受父母疼爱,骄纵任性、目下无人是肯定的,所以她跟姜长晖相互看不顺眼,但两人有一点是非常相同的,就是看不上安清。
“明明安竣跟她是同父的兄弟,将来需要他来扶持自己的,她却弄的安竣生生跟她离了心。她明知道她这么‘贤惠’,这么缠着三弟,跟姜长晖将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十二年时间,她独占三郎十二年,却偏还让姜长晖生了嫡子。”南平冷声道,“这等欺软怕硬、鼠目寸光之人,阿娘你真准备被她一起拖下水吗?当年碎叶之战,姜家、郭家都是元气大伤,人家姜凛躺在床上都死剩半口气了,还能连替三郎练就了一支骑兵,打的突厥十年不敢再犯。郭家这二十年里,也先后投了不少人进去,把安东那边依然把持的稳稳的,这两家嫡系也没人了,旁支都扶植出来,安家呢?他们干了什么?”压着旁支不肯让旁支出头,真以为一笔就能写出“安”字来?当初她祖翁打天下的靠的还是族里兄弟们齐心协力,不然要家族做什么?都独门独户好了。
南平是先帝爱女,先帝十分疼爱唯一的嫡女,南平自幼就是在父亲膝头长大的,从小她听得就是先帝同臣子商议政事,眼前出入的都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一群人,眼界自然绝非寻常妇人可比拟,就是安太后在女儿成年后,也时常听从女儿的建议,“可是安家——”
“阿娘,外翁去世了,阿舅没了,表哥也走了,安家就只有我们了。”南平紧紧的握住了安太后的手,“你是太后,无论将来那个位子是谁的,你都是太皇太后,我们又何必去蹚安清那摊浑水?安清真把安家放在眼里吗?她现在那是为了安家,她分明为了皇太后之位!”
“大娘!”安太后咋然色变,这话怎么能随便乱说。
“阿娘,你放心,这里没人的。”南平轻松的笑道,“再说我们能有今天,靠的还不是那个名分,安清她是谁?她是安贵妃!”南平点出了安太后最在意的地方,“你这么对安贵妃,不怕三郎以后这么对你吗?”赵旻非安太后亲生,安太后能压他的也就是孝道了,她是赵旻的嫡母,可如果安太后支持安贵妃,那是不是赵旻也可以把何太妃置于她之上?
安太后听到女儿最后一句话,若有所思,是啊,她和南平现在能有这个尊荣,还不是她是先帝的原配发妻,所以她可以被封为皇太后,而何氏只能是何太妃。
“阿娘,只要我们在,安家就会在。”南平语重心长的劝着安太后。
安太后沉默良久,“罢了,我老了,还是安静清修吧。”她目光惋惜的看着女儿,为什么南平不是儿子,不然她现在何至于如此。
“阿娘,何太妃也伺候你这么多年了,名分上的事让一步算了。”南平笑道,何太妃都叫了这么多太妃了,赵旻无时无刻的不想把自己母亲升为太后。
安太后脸色一沉,“难道要我跟那个罪臣之女相提并论?”
“不过只是一个名分罢了,无论如何你都是阿耶的唯一的皇后,再说三郎忍了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南平在这方面十分看得开,“你看你在这里过的多舒服。”让安太后出宫清修是她的主意,今上又不是她娘的亲生儿子,贵远贱近,还不如出宫乐得逍遥。如果阿娘在宫里,说不定安清还会挑拨阿娘来压制姜长晖,得罪了姜家他们得不偿失,还不如出宫乐得逍遥,想干什么都没人管。看现在阿娘多开心,气色比之前在宫里好上太多了,南平十分满意的想到。
“我又没有亏待她。”安太后还是不愿意,她说的也不是假话,先帝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何太妃又一向柔顺,她一把年纪了,也不可能再跟她争风吃醋了,两人现在倒有相依为命的感觉,在寺庙的生活也非常舒适,要不是如此,赵旻怎么肯把生母留在这里?
“阿娘,我这几天找了两个会杂耍的人,一会我就让他们进来,你看你喜欢哪个?另一个给何太妃送去,或者你都收了也行,何太妃我那边我另找……”南平对母亲絮絮低语道,南平自从跟驸马生下三子三女后,夫妻两人就各玩各的了。南平自认十分善体人意,她跟驸马成亲多年,孩子都生了六个,她自己早就腻驸马那张脸了,想来驸马也看腻了自己,还是各玩各的比较好。偶尔夫妻相互思念了,就鸳鸯绣被翻红浪一番,她不会生非韦家的孩子,驸马也不会弄出庶子来碍她眼,所以他们是大秦上流少数的恩爱夫妻,她也是皇室宣扬的贤惠公主典范。
安太后瞪了女儿一眼,却也没有出言反对;“你就这么看得上姜长晖?”安太后问。
“不是我看得上,而是没得选。”南平叹气,她也想选个更好的,可没有啊。
安太后似笑非笑,“你也想将来能抢个好位置吧?”韦家这些年没什么出挑的人物,定是着急了。
南平一笑,“阿娘,只有韦家好,我们才能更好啊。”不然以她长公主之尊,何必涉足帝位之争呢?
安太后不说话。
南平看着母亲松动的神色,满意的点头,谁说她阿娘脾气暴躁、固执己见、不听人劝的?谁这话的人肯定不是阿娘的亲女儿!南平心中暗忖,说通了阿娘,接下来就要跟姜府知会一声了,南平很有把握,姜府不会拒绝她的,姜府给姜五的联姻对象绝对不会在权臣中挑选的。南平打算的自信满满,去没有想到自己宝贝小闺女在看到安贵妃的惨状后,干了一件让她怎么都想不到的事。也不怪南平和安太后消息滞后,大业寺也在京郊,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
“阿嚏!”书房里赵远莫名打了一个喷嚏。
“阿郎可是着凉了?”赵远的幕僚关切的问,“可要唤医丞?”
“无事。”赵远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示意幕僚无须大惊小怪。这些日子他忙了些,抽不出空来去看阿凝,也不知道阿凝这几天怎么样了?赵远算了算,似乎应该是她小日子的日子了?赵远暗暗盘算着,或许今天入宫一趟?这几日阿凝应该不会拒绝她亲近吧,她来小日子后就不会练功了。赵远很庆幸,她练了这么多年都没把赤龙斩断,他认为阿凝修炼得都快走火入魔了,女子能随便斩断赤龙吗?
“阿郎。”赵远的心腹内侍没等通报,就匆匆走了进来,引来了幕僚不满的瞪视,真是不知礼数的阉人!
赵远起身,示意仆佣随自己入内,“怎么回事?”赵远问。
“阿郎,三娘子刚刚把安贵妃打了,还让安贵妃擦地。”内侍小声道,赵远和姜皇后的关系,赵远身边仅他一人知道,因他身份不同,可以随意出入宫禁,所以宫中的消息多半是他传递的。
赵远想起赵旻今日带大郎上朝一事,哑然一笑,“真是赶巧了。”他并不认为阿凝会事先知道赵旻带大郎上朝,可她这顿巴掌打的可真好。
内侍低着头不说话,赵远沉吟了一会,再次走入书房,看来他得给赵旻找点事干了。
而与此同时,还在尚书省理事的姜恪也接到了女儿扇了安贵妃二十多个巴掌的消息,赵远的消息是由他特意留在宫中的眼线传递的,而来通知姜恪的人则是颜女官派来的,姜恪神色淡定的听完消息后,示意来人退下,然后继续回官署处理公务,然后翻查着各部送来的奏折,最好能找到几份急报。
赵旻是带着长子去了京城最大的静安坊,让大皇子在民坊中体察着普通的生活,这是先帝以前带他来过的地方,先帝驾崩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父子两人其乐融融的逛完坊市回宫中的时候,安贵妃都已经回了关雎宫,梳洗完毕躺在床上唤医丞来诊治。
“这是怎么回事?”赵旻和大皇子震惊的看着安贵妃那张红肿的脸。
安贵妃嘴角扯了扯,“臣妾不小心摔了一跤。”她低声道。
摔跤?大皇子怎么都不信阿姨脸上的伤痕是摔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