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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相处了三个月之后,她就向兄长摊牌,然后得到了那一句:“即为何家妇,不为方氏女。”的话。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浑身都是冷的,可她想,这只是因为兄长太过生气了,等他气散了,应该就会如同往日一般的疼爱她了,所以,她放心从容的带走了十万两银票,嫁给了何易。
而现在,她只要一想起那逐渐散尽的十万两银票,就万分的心痛,早知有那一日,她就该好好地把控这家中的钱财,不让何易厮混。
是的,在她的心里,何府才算是家,方府,只能算娘家,就算兄长对她再怎么好,也只能做她心目中的那个沉默寡言的靠山。
她想起跪在何府门前的那一日,她只觉得整个人的脸皮都被拔掉,浸入了冰水中,可就算是这样,也换不回兄长的原谅,她感觉委屈极了,为什么,她都向兄长低头了,兄长为什么不愿意原谅她,就算她一时做错了事,可她愿意改啊,兄长为什么就不能再次接纳她?
她不知晓,所以在三月之后得知兄长过世的消息的时候,她愣了许久,彻骨的寒风不知从何处来,吹进她的心间,让她空茫到极点。
她静静的坐在布置的格外雅致的书房之中,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雪之声,不知今夕何夕。她最大的靠山,居然就这么倒了。
一股悲伤不知从何处来,却又让她哭不出来,那个从小只会冷淡以待的哥哥,那个心思周密到极点的哥哥,那个一直护着她的哥哥,居然就这么死了。
她不信!
可事实却由不得她不信,她看到满城的缟素,看到方府中升起的灵堂,看到这漫天的鹅毛大雪,还是信了。
她想要去上一炷香,可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一般,抚着她的兰芷手也在不停的颤抖,悲伤,从这两个妇人的眼中一同溢出,只不过,一者是再也望不见希望的悲伤,一者是仿佛失去了什么的悲伤。
眼泪终于还是从她的眼中滑落,你怎么,就这么离去了,甚至,还没来得及救我出苦海……
等她终于鼓起勇气去上一炷香的时候,却被拒之门外,因为,方府的掌家人不希望她去扰了那人的安宁,她懂了,也骤然的,冷了。
一种无所依靠的慌张感迅速向她袭来,她茫茫然站在天地间,宛若浮萍。
窗外的雨声连绵不绝,相比起十几年前那一场惊动了整个皇朝的大雪,这场冬雨倒是少了一分惊心动魄,却也多了一分阴寒彻骨。
她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喉咙中仿佛被什么堵着,以至于咳嗽的声音也透着一股无力。
她浑浊的眼中有一道道亮光划过,那是,久违的记忆。
一行浊泪自眼角滑落,躺在床上的枯妇人眼中的光芒渐渐地变暗,她想,若是能重来,她必定要与何易界限;若是能重来,她一定要找到那个真心待她的人;若是能重来,她一定要好好地与兄长相处;若是能重来,她绝不再这么沉沦。
她活了一辈子,好像从来没有弄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弄不清楚,真正束缚着她的是什么,可她不想去想那么多了,她就要死了。
在眼皮落下的那一刻,她低低的吐出了一句话:“我真的错了吗?”这句话没有答案,因为,话语中满是否定的意味,也就是,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风雪声呼啊呼,淹没了许多的东西,直到过了许久之后,端着药碗的小丫鬟才战战兢兢的打开了这扇门,在看到床上闭着眼的,仿如一具冰尸一般的老妇人,小丫鬟尖叫了一声,手中的药碗哄然落地。
而半月后,好不容易才晋升了半级的何瑾就看到了老宅传来的家书,他的母亲过世了,他好不容易挣来的官职就这么化作了泡影,他必须回乡丁忧。
在方琇闭上了眼睛的那一刻,遥远的北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也就此闭上了眼睛,在死前,他还在念叨着:“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他是何易。
再被塔娜掳到草原深处,玩弄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被塔娜放弃了。
作为一个没有用的,被中原皇帝放弃了的臣子,他自然失去了全部的价值,不会化工,不是生物,不会机械,甚至连草原的语言都说不顺溜,这样的何易,能顺利的活这么多年,实在是不易,这还多亏了他那张还算得上是清秀的脸。
每当陷入到那种极致的屈辱与黑暗中的时候,他都想要玉石俱焚,或者就此了断,可他不是玉石,也更怕死,所以,就这么苟延残喘着,到了后来,他甚至已经习惯了,他内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回到他真正的家乡。
他发誓,若是一切可以重来,他保证好好地学习数理化,再不做学渣。
他发誓,若是一切可以重来,他保证将出使塞外的活计推脱给旁人,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像他这样才华出众到可以改变一个朝代的人,必定要努力的保全好自身。
他发誓,若是重来一次,他保证不招惹塔娜这个恶心的女人,他要率领王朝之师,扫荡草原,然后让塔娜痛不欲生。
可这,仅仅是他的白日梦而已。
两夫妻,到了末路之时,居然做的是相同的梦。
与他交好的人大多数过得不好,或者早已将他忘记,他出生的士族因他之故一直抬不起头来,最终泯然于众人,就连害他落入如此境地的塔娜,也在一次失败的王庭斗争中,死于非命。
最终,与何易相关的如人死的七七八八,直到再没有人记得他。从一开始的仇恨,愤怒,到后来的麻木,放纵,再到最后的无知无觉,恍若游魂,何易,仿如重新死了一次。
多年的磋磨生涯,让他完全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发誓要一生忠诚的妻子,他还有一个继承了他姓氏的儿子,他还有一个需要仰仗他的家族。他全部都放弃了,也全部都失去了,就如同他从来没想起过他们一般。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心却奇异的跃动了起来,或许,真的能回去呢?
可这有可能吗?谁知道呢。
二十年风雨路,有人孤床寒窗无人问,有人荒唐梦里忆平生,还有人,金堂空置无人座,锦瑟无声渡华年。
第607章 民国风云
夜雨淅沥,点点滴滴的砸在古旧的宅子里,透着一种风雨飘摇的味道。
天空中时不时的响起一道暗雷,轰隆,却又透着压抑。
在一间亮着电灯的房间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埋头写着课业,新款的钢笔在白净的纸上书写着,字迹却算不得干净整洁,很明显,这个小男孩心思没有放在课业上。
他写着写着就顿下了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就会有一道声音传来:“专注一点。”小男孩马上就会反应过来,然后对着说话的那人不好意思的看过去。
循着他的视线,就发现在小男孩的对面,赫然站着一个容貌清隽的年轻人,眉眼淡淡,如传世山水画,透着一种看不尽的意蕴。
他看着望过来的小男孩,声音温和的说道:“还有什么不懂的?”
小男孩赶紧摇了摇头,然后不停的在繁杂的课业上书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任老师看上去完全不严厉,他心里却十分的害怕他。
可就算是这样,这一次,他依然写着写着就顿住了,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孩童无意识的皱着一张脸,看上去带着几分违和。
这一次,长离没有提醒他,因为外间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
啪嗒,是台灯摔到地上的声音,随着而来的是一生透着几分疯狂的女声:“不离婚,我死也不离婚,成轩,你不能就这么抛弃我,你这样,要我今后怎么活啊!”女声嘶哑到完全听不出之前的音色,透着一种被逼到极致的崩溃。
随即,又有一道透着些无奈的男声想起:“宜佳,你不要这样,你知道,我们两个人是不同世界的人,在这样走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你是个好女人,你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我,我也有自己的信仰要追求,所以,我们注定是要分开的。”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吴成轩脸上的神情是一种光辉的,璀璨的,透着光的神情,这让一直爱慕着他的妻子呆了呆,随即一股深重的悲切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是第二次看到她的丈夫露出了这种自豪而自信的表情,可却不是因为她。
第一次,她对他一见钟情,第二次,他要和她离婚,因为另一个女人,她不禁苦涩的笑了出来,可这笑容却比哭泣还要悲伤。
吴成轩看她这副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是他想起他的理想,他的追求,他心慕的那个人,这丝不忍就被他放下,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注定要走不同的路,他不应该束缚在这陈腐的婚姻之中。所以,他语气严肃的说了一句:“我们,必须离婚。”
这句话不止惊住了孙宜佳,还惊住了书房中的小男孩,他手一松,握着笔就这么松了,直直的落到了地上,一小蓬墨水溅了出来,在地上铺开一朵墨花,将昂贵的地毯弄脏。
小男孩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没有出去劝说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去安慰已经崩溃的母亲,因为他知道,这没有什么意义,父亲一直嫌弃母亲,很久了。
长离坐在他的对面,手中的书轻轻的放下,然后走到了窗边,将玻璃彩窗关上。
这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透过厚实的玻璃看着模模糊糊的窗外,心中一片宁静。
这个时代,激进而保守,守旧而先进,重重矛盾。就如同这一扇窗一般,窗外的人看向窗内,什么也看不清,窗内的人看向窗外,模模糊糊,可偏偏,这两者,都认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的,连那磅礴的夜雨与沉闷的雷声都已被他们忽略。
长离清淡的眉眼印在带着水汽的玻璃窗上,透着一分朦胧,与一份安宁,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就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外面的争吵又继续了,孙宜佳一直重复着,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不能就这么休了我。
吴成轩一直劝解着,我不爱你,我们没有感情,我与你离婚,是为了你好,你不能在坚持这么陈旧的思想,新时代已经到来,在坚持旧的东西是要被时代淘汰的。
孙宜佳不听,她绝望的望着这个绝情的男人,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你如果真的那么喜欢那位范小姐,我又不是不能接纳,我可以亲自上门劝解那位范小姐,将她迎进门来,甚至将管家的权利交给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要这么对我啊,成轩。”说到最后,她早就被泪水浸花了的眼中又留下了泪水,语调已经接近于凄厉。
她就是这样一个守旧的人,宁愿死在这个古旧的老宅子中,也不愿意承受被自己丈夫休弃的下场。
吴成轩这一次没有再怜惜她,他暴跳如雷:“住口,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南君才不是是这样的人,你不要用你龌龊的想法去玷污她,你这样太不道德!”
被自己的丈夫责骂龌龊,孙宜佳一时没有缓过来,她感觉有一把刀在凌迟着自己的心脏,每一刻都生撕般的疼,她的手臂无力的下垂,那一张管家理账的手此刻不受控制的抽搐着,她控制不住的大喊了一声:“那你要怎样,你还要怎样,成轩……”
说道最后,她又哭出声来,在吼出来之前,